第32节(1 / 1)

作者有话要说:  陆追:有句话说的没错,以后我们有孩子,得叫一样的。

第四十一章

阮朋哭的委屈, 碍着嘴巴里的伤也只是抽泣。

阮澜不知道阮朋刚经历了什么,只看见一个脏的像泥沟里捞出来的黑蛋。

同样是黑的, 为什么阿追当日比阮朋看着顺眼多了?

唉,自己的崽怎么看都顺眼。她想着, 偷偷看了一眼陆追。

陆追哪里知道在阮澜心里自己的备注是个“崽”, 见她偷瞄自己, 还以为刚才阮澜是看见了什么。

不过, 她从未提起。

陆追也不知为什么, 早先对阮澜处处提防,连碗粥都小心翼翼,如今却对她半丝戒心都无。

只是, 那样的他,不想让她看见。

那头阮周氏心疼死了, 也顾不上什么分寸,头都没回就喊道:“愣着干什么啊?水呢!布子呢!药呢!”

厌烦归厌烦, 无非是嘴皮子上的讨饶,你想给我气受我就要堵回去,可伤筋动骨至此便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阮澜反应过来连忙去拿东西, 陆追就跟在她身后帮她端水。阮澜冲进厨房一咬牙,把家里剩下半瓶的高粱酒拎了出来, 一并带去。

阮周氏拿了东西厉声道:“这布子这么硬,没伤口都扯出伤口来了!”

“啪”的一声,阮澜将把剪刀扔在她面前。

阮周氏:“你这是什么意思?”

阮澜指了下她的衣服。

陆追在旁解释:“家里的布本来就是擦东西的,难不成还要用锦缎?夫人您身上穿的好, 不如将自己衣服剪了吧。还是,这个也得我们出?”

“你……”阮周氏点了点头:“好啊,这时候给我脸子看了。朋儿在这儿受了这样的伤,难道你们一点责任都没有?”

阮娄没有阮周氏这么着急,站在一旁眼看阮周氏就要骂人,冲上去拉了把她的衣裳:“让你剪你就剪!有这功夫动嘴皮子吗?”

说完,他冲阮周氏挤眉弄眼——那红釉春瓶就摆在桌面上,如今要想的是如何讨好阮澜这丫头,让她把配方说出来,怎么能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丢了银子?!

见阮周氏气的眼睛通红,阮娄见她不动,二话不说抢过剪子,自己动手先将阮周氏的袖口剪掉一截,露出阮周氏好大一截胳膊。

阮钧连忙转身,说道:“一点样子都没有,你们先给朋哥儿收拾好。”说罢,便自顾离去了。

陆追也跟着背过身去,面朝门外。

阮周氏在后面就像疯了似的,一把推开阮娄,尖叫道:“干什么你?!”

阮娄也气的不行:“我干什么?!你要给朋儿上药就好好弄,在这儿闹腾什么?!”

两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说着说着竟然就互相推搡起来了,阮朋在边上哭的更伤心了,阮钰则在一旁就像块木头似的动也不动。

阮娄刚才的举动她看的清楚,虽然小地方并不讲究那么多,但这屋子里还有外人有男子,自己爹为了讨好竟然连脸都不要了,也怪不得为了银子会把自己卖了。

她曾经一直以为当日他们都是无可奈何走投无路,甚至自我安慰说若不将自己卖出去,可能连自己也要跟着穷死饿死,可如今却是让她大开眼界。

也是,倘若真的会穷死饿死,当日他们怎么不舍得卖阮朋呢?只因为自己是个女儿?他们之后可曾关心过自己的境况?就那么悄无声息的不见了。

阮钰咬紧下唇,这次一定要为自己谋一条出路,谁也挡不得自己。

阮澜看了看阮朋,也真是可怜,另外一只没肿的眼睛也要哭没了。这也就是个孩子啊,倒霉遇上这样的爹妈。她叹了口气,拎起布子投了水,准备给阮朋擦下脸。

她手刚落上去,手里的布子便被陆追拿走了。

陆追:“你去把瓶子收了,省的那两只疯狗打架碎了瓶子。”

他不想让她碰到别的男人,哪怕是堂兄也不行。

阮澜一听连忙去收瓶子,心想还是阿追靠得住啊,知道现在家里的先后轻重。

陆追沾了些水,抬眸看了阮朋一眼,阮朋就开始抖。布子刚碰上去,阮朋抖得更厉害了。

阮周氏“百忙当中”看了这边一眼。

陆追和颜悦色,手上的布子不紧不慢的擦拭着,问道:“疼?”

阮朋拼命摇头。

他其实没看见当时揍自己的那个人,因为过于害怕,那人的声音也在脑袋里补成了别的模样。要多阴森有多阴森,要多骇人有多骇人。

中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那人了,那人突然就把自己的脑袋按在地上,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若是敢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你放心,无论你去哪儿我都能让你死。”

说完,就把自己敲晕了,再醒来的时候自己就是在河里,若不是衣服正好挂在一块石头的棱角上,就要被涨起来的河水给冲走了!

那人就是想让自己被河水冲走!

这河到这儿本就湍急,下面又有各种石块,被冲下去不磕死也要溺死。

阮朋拼了命从河里爬出来,中间呛了多少水摔了多少个跟头他都顾不上了,直到河泥把他弄得脏的彻底,他这才算捡了条命。

如今不仅仅是眼睛嘴巴,他浑身上下没一处是舒服的。

即便如今到了亲人家里,他还是害怕,心有余悸忍不住的发抖,尤其是在眼前这人指尖不小心碰到自己的时候,那股冰冷好像又把他拖回瓷窑里了似的。

这一点点的恐惧提醒着他对方的可怕。阮朋甚至觉得那不是人,那时什么恶鬼一类的东西,从什么地方爬了出来。

“你轻点!会不会上药啊!”阮朋像是要给自己壮胆子似的,又像是发泄,冲着陆追大吼了一声,又因为牵扯到了嘴里的伤口嚎的更厉害了。

阮周氏也顾不得和阮娄打了,走过来骂骂咧咧:“会不会上药啊?不会就别杵在这儿和个人似的!”

陆追站起身低着头,一言不发出了屋子。

他忍了又忍,拳头攥的发青——不能在这里出乱子,不能。他不能给阮澜添麻烦,也不能丢了藏身之处。如今闵丘在刘家村,正是他最好的时机。

只要扒住闵丘这条线,他就能去他应该去的地方,他就不用一直躲躲藏藏。

阮周氏见他一声不吭,还在后面不依不饶:“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跟着哑巴自己也张不开嘴了?!”

“你闭嘴!”阮娄跟了过来。

“我闭什么嘴?!”

阮娄的呵斥声,阮周氏的骂声,阮朋的哭嚎声从陆追的背后接踵而至,像是纠缠不清的幽灵。他们喊着闹着,突然变成了另外的声音。

“你快把他交出去啊!我的孩儿啊!”

“爹!救我!”

“当初若不是你非要把他带到府里,咱们怎么会摊上这样的灾祸?!”

“爹!”

“就算是十个百个他也顶不上我孩儿一根指头!”

陆府的人声再次回到了他的脑海当中,吵吵闹闹熙熙攘攘,这群人就算是死了!也不愿让他安生片刻!

骷髅一般的嫡兄就在他的身旁:“陆追!你要为我偿命的!我的肉我的眼睛!还给我!你还给我!你凭什么在我们家待了那么久?!”

身上都是血的父亲在试图骗他:“陆追,我养了你这些年,你竟然在这个时候不肯为陆府做点牺牲?只要你出来,你想要什么爹都给你,好不好?”

“陆追我恨你!我恨你!我早就应该把你的腿打断!”嫡姐尖声细气:“杂种!”

陆追抬起头,大好的天不知何时阴云密布,雷声在天边轰隆作响,暴雨落下,一滴一滴的砸在他的脸上、身上。

可他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看见满目的红,红釉一般,血一般,流淌着扭曲着。

“在个小地方受什么气呢?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太吵了。”心里有个声音蛊惑着:“就像我踩在那么多的尸身上面,有什么呢?都是些烂肉。你对他们好又怎么样?谁会记得?别忍了,何必为了他们为难自己?”

陆追紧紧咬着嘴唇,有血腥味在口腔里氤氲开来。

“你总有一天,也会走上和我一样的路。想要自己不那么痛,他人就要痛些。这世上没人关心你也没人在意你,什么切肤之痛都是骗人的,说来哄你的。其实他们恨不得你死!只要你死了,他们就都好了。但我们偏不要,我们玩个游戏,玩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让他们害怕,看他们恐惧,听他们忍着哭在笑。”

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在那么大一团的黑暗当中,只有一个小小的陆追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他在哭,可是没有人听得见没有人看得见。

所有的眼泪都在心里流尽了,脸上便再看不出哀恸。

那声音换了副腔调,像是在说什么亘古不变的大道理:“有好多坏人是不是?我们把所有的坏种子都挑出去,最后再把自己挑出去,就好了。”

是吗?到最后也要把自己挑出去吗?

是啊,自己如果那样,又算什么好人?可是好人又有何用?

陆追低低的笑了起来,肩膀耸动。雨水密密斜斜从天而降,划出线条,无休止的敲打在他的身上,就像一个牢笼。

天地为牢。

他逃不掉。

阮澜护着脑袋一溜烟跑出来,小声嘀咕“遭了遭了,后院那些泥胚”。见院子里有个人,她猛地停住脚步:“阿追?”

她左右看看,小心翼翼的跑到陆追面前:“阿追,你都淋湿了。”

他动也不动,阮澜皱了下眉,一把拉住陆追的手腕:“走了,先避雨。”

她拉了一下,陆追动也不动。

阮澜回头看过去,手腕却反被人陆追擒住,一把将她拽到了面前。

阮澜看他,他眼睛里空无一物,只有无边无尽的寂静。雨水嬉闹的欢畅,到处都是跃动的,可他却格格不入,毫无生机。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发现原来阿追比她长得高,自己要抬着头才能看清他的容貌。

后面的屋子里还时不时的传来阮娄一家人的吵闹,阮澜心里骂娘,这家人究竟要闹出多少幺蛾子来?怪不得阿追早上看着就不对,一定是想到了自己的家人。刚才自己就不应该留他一个人在那里的。

这么想着,阮澜抬手轻轻摸了摸陆追额头:“没事没事。你还有我呢,不用怕,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在的。”

寒冷当中只有这手是暖的。

“你骗我。”陆追说道。

“不骗你。”阮澜把他额前的湿发拨到一边,看着他嘴唇上的伤口,微微叹了口气:“不骗你。”

她心疼极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的想哭。

这么好的阿追,怎么就要受这么多的苦?

在阮澜看不见的地方,陆追紧紧握着拳,皮肤青筋纠缠,掌心流出了血,一滴两滴,落在地上,又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不想伤害她,他要控制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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