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瞒了身份。
隐瞒了真相。
对不起。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黑了,今羡再次从东宫走出来的时候,黄昏已经洒满了整个皇宫,像是穿了一件流沙金衣,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她垂着眼眸,视线往后,最后看了一眼东宫的门口,那里百花齐放,和以往那般。
今羡希望,东宫的主人也会同那百花一般,没有悲伤,日日欢乐。
“严於,对不起。”今羡好想只有这句话可以和严於说,声落便听见啪哒一声,是她的眼泪又掉了下去,她抹了抹脸庞。
转身要走的时候,却看见了顾归酒和严功呈往这个方向走来。
她脚步微顿,将脸上的泪擦干,上前对着严功呈和顾归酒行了个礼,只是喊出那句父皇的时候,今羡还是能感觉到严功呈的那种恐惧和心酸。
今羡垂眸,心中大抵也知道了顾归酒是把她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严功呈,才会让他这个老人家对她的那句父皇感到恐惧,而心酸......应该就是同自己一样,对东宫里头的那个人感到心酸。
严功呈看着今羡,低声的道:“羡羡......你以后若是有时间,便多多回来看看我,还有你......哥哥。”
今羡莞尔,点点头,道:“好,我若是有时间,定然会回来看看您和严於的。”
顾归酒自始至终站在一侧,听见这话,他伸出手,揽住了今羡的肩膀,对着严功呈道:“严老放心吧,朕只要有时间,定然会带皇后回来看你的。”
要说换做昨日他这样揽着她今羡或许会感到烦躁,但今日不同,她心中有个计划,她要走,定然是要他承诺肯保安国,思及此,今羡便微微一笑,道:“对啊,父皇,昨日皇上同我说了,只要他在的一天,定然是会保安国一日的!”
“皇上,你说是吗?”今羡侧眸看着顾归酒。
顾归酒搂着她肩膀的手摩挲了下,垂眸与她的视线对上,见她眼底清明一片,他忽地勾唇笑了下,道:“嗯,对,严老放心吧,只要朕还在一日,便会把安国护的好好的,只要安国不犯我屿国,我屿国自然是会护着安国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是两个君主之间的对话。
今羡把心口悬着的一桩事了然了,她相信顾归酒说到能做到,而她要的就是这句话。
等两个人走出皇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的暗了,夏夜的风徐徐吹过,今羡话也没同身后那人多说一句,他想抱她,却被她躲开。
出了宫便上了自己来时乘坐的马车,只是正准备叫车夫出发的时候,马车帘子被人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挑开了。
那人俊朗的脸庞出现在视线里,一双单薄的眼眼尾微微上挑,看得出来心情很好,还没等她回神呢,那人倒是不要脸的上了马车,高大的身躯挤进了她的马车车厢暂且不说,还直接坐在了她的旁边,与她贴的紧紧的,在这闷热的夏夜,简直能燥死人。
她蹙眉,正准备怒斥他,却忽然听见他嘘的一声,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碗冰镇过的西瓜,红彤彤的,看上去,估计是脆脆儿的,他莞尔,勾唇道:“试试好不好吃。”
今羡蹙眉,睨了他一眼,漠然道:“你哪来的?”
顾归酒眉微抬,用木签子挑起一块递到了她的嘴边,薄唇勾起,道:“方才严老给的,说是解暑,我寻思着你爱吃甜食,估计喜欢这脆甜的,就给你留着了,你试试。”
西瓜是真的蛮诱人的,但今羡依旧冷着眼,冷着嗓音道:“不吃。”
“那我喂你了。”顾归酒说着,当着她的面吃下了一块儿西瓜,今羡蹙眉,直到他的脸凑上前的时候,她才蓦然回神反应过来他说的喂是哪种喂,她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双桃花眼满是抗拒。
顾归酒眯着眼,见她如此眼底悲戚一片,面上倒是依旧笑着,伸出手将她的手拿开,今羡害怕他真的那样喂,立刻说:“我自己吃!”
顾归酒哑声笑了笑,声线很低:“乖,吃吧。”
马车驶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变成一个黑点,消失不见,严於方才从宫墙后走出来,他一双眼布满了血红,手上是今羡当年求的平安符。
脑海里回荡着她的话,一字一句的都是歉意和浸了毒药的匕首,挖心的疼。
他竟然不知,她便是那世人口中逝去了的懿卿皇后,也不知皇上居然还能找到易了容的今羡,更不知,皇上居然如此的执着,非要带走她不可!
他目光一直看着马车驶走的方向,严功呈什么时候来了身边他也不知,直到严功呈的话传入了耳廓,他方才蓦然回神。
——“安国需要依附屿国方才能生存,孰轻孰重,你心中应该要有数的。”
是啊,就算再想得到又如何呢,安国不过是屿国土地上分出来的一点残羹剩饭,别说进攻屿国了,炎卿帝的一句话就可以叫安国一夜之间倾覆。
在万千子民和心上人里,做出了选择。
心中苦不堪言,念头千转百转,最后却只能忍着挖心的疼,放开了那人的手。
意识到这一点的严於心口发涩,这就是差距吧,那人可以用一句话去倾覆安国,他却因为想要守住安国,而把心上人送出去。
马车仍在缓缓的行驶着,路上小贩的叫卖声源源不断。
今羡一路上都闭目假寐,小脑袋抵着马车的壁,任他在旁边,目光灼热的打量着她,她也没有丝毫动静,亦没有睁开眼看看他,模样装的倒真像那么一回事儿。
顾归酒往后靠在壁上,大刀斧劈的坐着,侧眸睨了她一眼,心中明了她是为何这样,一半是为他,一般是为那个人。
把玩着她腰背上垂落下来的青丝,将它缠在指尖,模样显得亲昵又暧昧,马车内很安静,继而响起了男人轻而又轻的一声叹息,带着点点的无奈,亦带着□□分的诘问道:“你当真以为严於那小子对你那么真诚吗?”
他方才没说话她还能装一下死人,但他不说话就罢了,一说话就踩到了她此刻的怒源和逆鳞上。
今羡一双美眸睁开,眼底的怒意和烦闷显而易见。
“你为何又要说他,我都同他分开了,难道你还觉得不满意吗?”
“我不是不满意。”顾归酒口不对心道:“我压根就没把他放心上。”
今羡睨了他一眼。
顾归酒抿唇,声线变低,“他同你成亲时,是不是说你的命格和他的互补?”
今羡头抵着壁,不想同他多说,“不是,是国师说的。”
显然这个答案是在顾归酒的意料当中的,只是他结下来的话,却不在今羡的意料之中。
“那你知道,是他同国师商量的这个事的么,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同他成亲。”
今羡蹙眉,一双美目紧紧的盯着顾归酒,他眼底清明一片,丝毫没有任何说谎的痕迹。
说完全没有因为顾归酒的这句话心中有任何的波澜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她也想不清,严於怎么会这样。
许是她眼底的纠结显而易见,顾归酒轻而又轻的叹息一声,道:“我骗你作甚,方才我碰见了国师,那国师是个胆子小的,被我几句话套出来的。”
国师是真的胆子很小,当初她救了严功呈和国师的时候,严功呈还没怎么情绪激动,国师居然哭了,一边哭一边说自己怕死,但是国师对安国的忠诚度母庸置疑。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严於会这样,但仔细一回想,好像很多事又很凑巧,偏偏严功呈同她指婚的时候严於就病了,明明前两天她还去问国师有没有法子,国师却说没有,却又在隔了一天后找到了,也恰恰好是严功呈说亲的那日。
今羡眉头蹙地更深,她看着顾归酒,道:“那你的意思是,他不需要命格续命?”
顾归酒一直把玩着她的青丝,闻言,淡淡的嗯了声,道:“若是真的命格可以续命,国师早就算出来了,而且就算他算不出来,同枫林山交好的清风道士也会算出来,早早的就说了,何苦等那日严功呈要给你指婚的时候说呢?”
顾归酒的话同她方才想的所差无几。
今羡闻言,心口像是堵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她一把将他还把玩着的青丝扯了回来,撂下一句“别碰我”之后便又闭目假寐了,而顾归酒轻叹了声,道:“所以,我们不用等命格的人了,明日便回屿国吧。”
“不。”今羡抵着窗子,道:“我还有事要做,我要等我的婢女回来,我要带她一块走。”
顾归酒自然道好,只是视线在她脸上徘徊了好半晌后,仿佛在意料之中般,薄唇丢下一句话,“忘了同你说,清风道士届时会同我们一道回屿国的,枫林山的人我只带他一个,也不算过分了。”
今羡咬着唇间的软肉,只觉他真是过分透了,若是没有后面那句枫林山我只带她一个,也不算过分吧,她或许还真的觉得清风道士是要一道走的,可是顾归酒后面那句话,分明是在告诉她,他没动枫林山的别人,只抓了一个清风。
心中的念头转来转去,耳边却又听见他道。
“等到了屿国,我便让他自个儿去游山玩水。”顾归酒轻描淡写的丢下这句话,意味很明确了。
今羡心下了然,总之,清风道士就是来压制她的。
今羡冷笑了声,只觉顾归酒也有算错的那天,她同清风道士没有打过任何的交道,她自认不是一个活菩萨,都自身难保了,还去保一个清风道士,思及此,她嘴角便勾了起来,反正顾归酒要是一直认定她会回屿国,那就让他这么认定吧。
总之她是不会回去的,她心中已经有了对策,如果没有,她不可能现在还这么淡定自若,早早的就和顾归酒闹了不知多少次了。
起先还觉得对不起严於,但是如今,听见方才的那些话后,她并不觉得自己对不住他,任何东西,参杂了谎言,意味就不同了。
更何况感情。
只是也不能因为这个东西从而否认严於这个人,只能说心中的愧疚和自责消散了不少,她能放心走了,等过个几年,风声小了,她再悄悄地捎封信给林九,告诉他她很平安便是。
此后这世上,便再无人知道她的踪迹。
今羡这些想法和计划简直堪称完美,但,也只是在还没遇见啊默之前,等夜里来了,啊默红着眼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就跪在了地上,言语间都是告诉今羡,能不能央着她去救一下清风道士她的夫君时,今羡终于明白,为何今天顾归酒会拿清风道士来压制她了。
她过得了清风道士这关,但她过不了同她在一起三年了,日日如姐妹相处般的啊默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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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夫妻
夏夜的风总是柔和的, 徐徐的吹过人的脸庞, 将垂落在腰间的三千青丝吹的浮动起来。
今羡看着跪在她眼前的阿默, 心口微微一滞, 呼吸都重上了几分, 指尖都在颤,似吓的不轻。
“你说清风道士......是你的那个师兄和夫君?”
她坐在凳子上, 明眸紧紧的盯着她,声音暗哑。
阿默红着眼, 点头:“对,三年前我跑出来的时候, 就是因为同他闹了别扭。”
她上前, 牵着今羡的手, 两人的手都冰凉冰凉的,阿默哽咽,哑着声道:“公主,阿默这三年来,没有求过你, 但能不能就这一次,求求你帮帮忙, 去和太子殿下说一声,让他去求求皇上,让皇上放徐倞一条生路?”
徐倞是清风道士的名字。
今羡看着阿默,头疼欲裂,她脑子里全是理不清的混乱关系, 让她整个人顿感无力,阿默还在说什么,她耳膜像是注了一层水,什么也听不进去,她将手肘搁在石桌上,葱白的指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刻,她什么都计划好了,就等着阿默回来问问她是否同自己走,若是阿默同意,那么她便捎上她一块走,如若阿默不同意,今羡便会给她一些银子,让她买座宅子自个儿有个底子,日后说不定见不上面,别被人欺负了去。
万万没想到,不是她先给阿默抛下选择,而是阿默先给她抛下,而且她抛下的这个选择,还让她觉得烫手的很。
要知道,她将面临的选择,前边是和顾归酒一起回屿国,之后是什么日子,压制?禁锢?这些暂时不说,主要是她和那人天生不对付。
幼时就是如此,见了第一面,她挑衅欺负。
三年前更是如此,像是一场无烟的战争,被他们两人演绎的极好,一个极力忍耐,另一个肆意狂妄。
处处争对,处处刁钻,处处不对付。
而后边呢,则是自由,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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