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1 / 1)

她抬头看向萧怜,“萧怜,你信不信得过本宫,本宫说不准,但是本宫信不过你,你该如何作保?以你的本事,若是本宫手里没了梨棠这个把柄,只怕就算熊北极将军在此,也奈何不得你,你说是吧?”

萧怜望了一眼梨棠,这孩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只顾着看热闹,于是向她笑了笑,挤了挤眼。

“那么皇后娘娘认为,我该如何作保?”

“好,你既然让本宫说,那本宫就说了。”沈玉燕手一招,“来人啊,拿上来吧。”

门口走进来的却是杜棋砚,手里拿着一对拴着铁链的物件儿,他望了眼萧怜,“殿下,臣……”

萧素怒喝:“见了皇后娘娘不先请安,却去与那罪大恶极之人说话?”

杜棋砚无奈,双手捧起手里的东西,向沈玉燕跪下,“臣,杜棋砚,奉皇后娘娘懿旨,已将五爪困龙钩带到。”

秦月明挣扎道:“不行!那是用来锁战俘死囚的,锁上就再也拿不下来了!我们爷是凤子龙孙,不能用在她身上!”

“秦月明!”萧怜一声厉喝,“做你该做的事。”

“可是……”

“帮我照顾好棠棠,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她真正的娘亲!”萧怜傲然昂了昂头,哗啦一声,腕上的杀生链蜕去掉在了地上,再一下一下解开鲜红的软皮护手,随手扔了。

她笑眯眯望着杜棋砚,“杜将军,来吧,我准备好了。”

杜棋砚捧着困龙钩来到她面前,背对着沈玉燕,神情极为艰难,低声道:“殿下,我……”

“好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这次,是我回来晚了,失了先机,落入天罗地网,与人无尤,你动手吧。”

这时,萧誉叫道:“且慢!母后,九皇妹已经束手就擒,她毕竟父皇最为钟爱的孩儿,可否等到父皇醒来,再做定夺。”

沈玉燕妖艳的凤稍一挑,“后宫之事,向来本宫做主便是,你父皇他最近身体不好,就让他睡着吧。”

那边萧素提着刀催促,“杜棋砚,还磨蹭什么,快点上了困龙钩,本殿这刀已经提的累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弄伤了梨棠的小脖子!”

杜棋砚见事情已再无转机,捧着困龙钩的手有些微颤,不敢直视萧怜。

萧誉急了,“等等,等等,或许国师快回来了,如果就这样锁了老九,国师万一怒了……”

砰!

沈玉燕戴满了珠玉的手狠狠地拍了桌子,“够了!国师已经失踪半个多月,整个堕天塔都已被搬空,他怕是已弃了朔方,哪里还会说回来就回来,你当本宫三岁的小孩儿,一会儿皇上,一会儿国师地搬出来吓唬本宫?”

萧誉扑通一跪,“母后,儿臣不敢,儿臣只是不忍……”

沈玉燕强压了怒吼,“好了,别说跪就跪的,搞得好像本宫多残忍似的。萧怜是皇上的公主,也该唤本宫一声母后,也算是本宫的孩子,你以为本宫就忍心这样对她?”

她脸色旋即一变,“可是,当初梨棠郡主丢失那晚,萧怜都干了什么,整个璇玑城上下,皇宫内外有目共睹。如今事关生死,若是不锁了她,以她的本事,发起狂来,只怕没人再制得住她。”

沈玉燕深深叹了口气,“本宫这也是无可奈何啊,杜将军,动手吧。”

杜棋砚只好双手各执一只困龙钩,用几乎他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殿下,对不住了。”

萧怜却无暇理他,看向对面不远处的梨棠,柔着嗓子,全没了往日的伪装,两眼弯弯,声音软软道:“棠棠,跟爹爹玩个躲猫猫好吗?说三遍小老鼠上灯台,爹爹就藏好了。”

梨棠眨了眨大眼睛,点头道:“好。”

说完,两只小手捂在眼睛上,开始口齿不清地念叨,“小闹鼠,上灯台,偷油七,下不乃,猫猫猫,喵来呐,尼里咕努滚下来。小闹鼠,上灯台……”

嗤嗤地两声闷响,钝器刺破血肉的声音,萧怜一声没吭,两只困龙钩穿透琵琶骨,五爪合拢,将锁骨牢牢抱住,连着锁链,沉甸甸地挂在了她肩颈之间。

杜棋砚手里小心拉着那两钩上的铁索,在前面引路,萧怜便转身,踏着梨棠奶声奶气的说唱节律,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地上是淅淅沥沥地一连串血迹。

秦月明死死咬着牙,泪珠在眼眶里疯狂的打转,仰面强忍,不让它们掉下来。

满满一屋子的人,却是寂静无声,梨棠甜腻的声音将每一个字都揉碎了一般地砸在了人心之上。

等到那双小手从胖嘟嘟的小脸上拿了下来,秦月明已经换了笑颜,“来,棠棠,爹爹藏好了,母妃带你去找她,我们走。”

——

翌日早朝,萧兰庸未再临朝,而是由沈玉燕垂帘,替皇上宣了一道旨。

“先后慕氏,乃朕之原配,虽欺君罔上,罪有应得,但念其已死,既往不咎。其女萧怜,屠戮至亲,谋害国母,蒙蔽圣听,谋夺储君之位,妄图牝鸡司晨,罪大恶极。现人证俱在,铁证如山,供认不讳,赐冬至之日午时,以欺君谋逆之名,斩首于辕门之下。”

此时的沈玉燕,已是挟持了终日昏睡的皇帝,缴了杜棋砚禁军兵符,身后又有掌握北大营兵权的霍崇光撑腰,开始了垂帘听政。

她与萧怜之间,一个是正宫皇后之尊,掌控兵权,而另一个则是假冒皇子的公主、谋杀生母的大逆之人,一时之间,满朝文武,谁也没办法替萧怜说上一句话。

即便是秦寿为首的太宰一派,此时也三缄其口,在朝堂上只出耳朵,不出嘴巴。

他的女儿既然能蒙萧怜回护,在惊变中保得命在,那么当务之急便是合全家之力护住小梨棠,故而在朝堂上,他一改平日里油嘴滑舌,变得谨小慎微,不敢稍有差池,唯恐落了把柄,受了牵连,不但害了九族,也枉费了萧怜的一番心思。

当朔方将这一惊天消息公诸于世时,距离冬至还有十日之遥。

沈玉燕如此一步,显然是为萧素来日夺位,向圣朝诸国以及神都那边投石问路,除了静待时日之外,还在等着看圣朝诸国对这件事是如何反应。

果然,这一消息,如一颗重型雷火弹,在整个西陆轰然炸开,瞬间掀起轩然大波。

人人都道是北陆要变天了!

三日之后,沈玉燕果然等来了第一封国书,却是来自西疆比邻的小国北瑜。

朝堂之上,使者端端正正、恭恭敬敬立在下方,沈玉燕坐于垂帘之后,由杨公公将那纸国书呈了上去。

那染了殷红指甲的手指将国书摊开时,只看了一眼,沈玉燕的脸色当下就变了!

她啪地扣上国书,直接从珠帘后扔了出去。

“北瑜来使,你们王上到底什么意思?”

那使者谦恭有礼道:“回皇后娘娘,吾王的意思,在国书上,已经写得很清楚。”

“岂有此理!萧怜是国之逆贼,弑杀先后,欺君罔上,不日问斩,你们北瑜王是不是脑子有病,这个时候提出和亲?”

北瑜使者该是胆子极大,并不畏惧,“回皇后娘娘,在下出发之前,吾王有言,秋猎之上,曾亲见九公主叱咤风云,惊为天人,当时便曾慨叹,朔方有萧云极,称霸西陆,指日可待。可如今,这盖世的英雄,竟然是个女儿身,而贵国又要拿去问斩,摘了她的脑袋,既然你们如此不稀罕,不如就请做个人情,将她送与吾王为后,吾王愿割半壁江山相赠。”

一时之间,满朝哗然。

秦寿稍稍松了口气,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一天稍晚时间,又有三五个邻国的使者先后觐见,所为的都是同一件事,求取九公主萧怜!

到了第四日,又有稍远的几个小国国书送了过来,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愿倾国求一人。

第五日、第六日,日日如此,整个西陆三十余国,除了空桑、藏海和孔雀三大王朝还没动静,其余诸国,求婚的国书便向雪片一样飞了过来。

三十来个使者济济一堂,讨论的无非一件事,到底谁能将九公主萧云极给带回去!

这边。

“听说这九公主浑身上下,除了那张脸,没一块好皮肉啊,你们王上那么好色,还是算了吧。”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王上爱色,可不昏庸,所谓娶妻取贤,若是能求得云极公主为后,只怕这西陆的版图就一天一个样了。”

那边。

“你们王上今年贵庚啊?”

“八十。你们王上呢?”

“八岁。”

“……,幸会幸会。”

“……,有礼有礼。”

“嘶,听说,这云极公主,还有个来历不明的女儿啊。你家王上难道就不介意?”

“抢还抢不过来呢,谁还顾得上这个!若是抢了一个萧云极回去,胜过百万大军,替别人养个孩子算什么。再说了,金雕逐鹿上,千百双眼睛都看见了,云极公主是怎么对那孩子的,那是豁出命不要,也要护着的宝贝,若是我们王上对那孩子视若己出,她还不死心塌地地追随吾王!”

哎?怎么好像说的有点多了呢?

“……”

端方殿上,坐在萧兰庸龙椅上的沈玉燕将书案狠狠一拍,“混账!别以为这么多人巴巴的求娶你,本宫就会放过你!时辰一到,不管有多少人拦着,本宫都要当众斩了你!”

她正震怒着,外面就又有小太监来报,“启禀皇后娘娘,孔雀王朝求亲的使者到。”

“千渊也来凑热闹?”

“回娘娘,不但来了,而且是直接带了上千人的接亲队伍直接进了城的!”

“萧怜!这么多人要你活,本宫,偏偏要你死!”

她广袖一扬,将那案上厚厚的一摞国书统统推落到了地上。

——

如此又是一日复一日,冬至这一天,很快就要到了。

天牢深处,一处枯井。

日光直射之时,井下传来女子娴淡的声音,念唱着一首童谣。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每一日,只有这个时辰,萧怜困坐在井底,头顶上才会有一点日光。

她借着日光,用指甲认认真真地在井壁上刻着三个小人,“棠棠,爹爹,和娘亲。”

因为被锁了琵琶骨(注1),双臂稍加用力就是阵阵剧痛,她就只能用指甲在石头上一点点磨,反正没什么事可做。

“胜楚衣,就快冬至了,你说东煌四季如春,有很多好吃的,我真的很想去看看。”

她浅浅笑意,仰面望天,吹了声口哨,便有一只小麻雀,扑棱棱穿过枯井上空的牢笼空隙,飞了下去。

……

到了问斩这一日,璇玑城万人空巷,就为了看上一眼那个云极太子变回女人,是怎生一副模样。

萧怜立在囚车之上,长发垂落,一身雪白的囚衣,双手双脚都戴着沉沉的枷锁,两肩之间,是浸透的殷红,狰狞的困龙钩如一只吸血的钢铁毒虫,攀附在她的肩颈之间。

因着没了平日刻意装扮的峥嵘,女儿家艳极的眉眼就展露了出来,虽是落难,却风骨不减半分。

三十余国来使,被沈玉燕一顿乱怼,谁都没求亲成功,却多数赖着不肯走。此时乌泱泱就挤在断头台下候着,云极公主人还没死,他们这差事就不能算完。

眼看着囚车停了下来,萧怜一步一步登高,俾睨地将前来观斩的人山人海扫视一周,仿佛那下面的人并非是来围观她如何赴死,而是前来向她膜拜的。

负责监斩的是霍崇光,他一声厉喝,验明正身,“下方何人,还不跪下!”

萧怜回身咧嘴一笑,“老头儿,到底该跪的是谁?”

霍崇光立刻就吹了胡子,“大胆!死到临头,还敢目无王法!”

萧怜嫌弃地白了他一眼,负手而立,“父皇昏睡至今,并无废太子诏书,本宫被沈玉燕假传圣旨问罪,即便今日赴死,也依然是朔方名正言顺的太子,这里到底该跪的是谁,霍老头,你心里难道没数?”

“哎呀!我就不信你不跪了!”立在霍崇光身后的霍城霜撸起袖子,到了萧怜面前,抬腿向膝窝上就是一脚,“我看你不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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