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不过是连喜欢都不敢宣于口,让众人知道他喜欢萧挽澜的可怜虫罢了。
好马尚不吃回头草,否则别人又该如何看他?知道不能再挽回,这就是他仅剩的尊严,那就让别人都以为他恨她好了。
顾疏话才出口,一个杯子就砸在了他脚下,白瓷瞬间在地上崩裂,粉身碎骨。有几滴热茶甚至还溅到了他手上。
他却愣是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这个忤逆子!”顾亭礼指着他,语声颤抖地骂:“我们顾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孽子。你别忘了,你肩上以后要担着的可是整个顾家!”
在小辈里,顾疏算是最出色的。对这个儿子顾亭礼自然要更看重一些,而且顾疏当初又得长公主倾慕,只要真能攀上这门亲事,这长安城还能有谁及得上顾家?
原本有一步登天的青云路不走,如今还要死不悔改。
顾亭礼气的连心肝都跟着一起疼。
顾疏抿着唇,静静地站了许久,最后才拱了拱手道:“父亲放心,我不会做连累顾家的事。我自有分寸。她如今都要成婚了……”
他再次露出那一抹自嘲的笑来,缓缓道:“我又能做什么呢?”
从书房出来,顾疏沿着庑廊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路上遇见几个仆从恭恭敬敬地低头朝他行礼,他一一都应了,与往日别无二致。一直走到水池边才渐渐停下脚步。
池边还有八角凉亭,沿岸栽着几株绿柳,如今早已抽芽,在夜色和凉亭里亮着的红绸灯笼映照之下,婆娑的树影看上去倒像是吃人的鬼魅。
“柳”与“留”谐音,时下有人折柳惜别,也有人折柳以示相思。
顾疏随手折了一枝,拿在手中把玩。柳枝软软的垂下,舒展的柳叶,梢头嫩绿的柳芽,看上去生机勃勃,可折了便不能活了。
他凝神看了好一会,才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来。
手一扬,那枝柳条已经飘飘摇摇落入池水中。
如今纵然他折了柳枝,也不能“留”住什么,更没有可寄相思的人了。
顾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夜里的微凉的空气涌入胸腔,原本压抑的情绪终于稍稍有了片刻缓解。
他像是做了设么决定,转身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
回到自己的院落,顾疏径自去了书房,让伺候的书童去端个火盆进来。
如今已经是暮春时节,那还用得着火盆取暖,书童不由得迟疑了一瞬,这才领命去了。
不一会便端了个烧的旺旺的火盆进书房。
顾疏抬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又吩咐了一句,“把门关上。”
书童点头应是,纵然这个事情再奇怪,他也不敢多问,恭恭敬敬的退出书房,带上了门。
顾疏从书房博古柜后的暗格里拿出一个檀木长匣来。
他将匣子搁在书案上,缓缓打开,里面赫然是那一卷之前萧挽澜给他的那道遗旨。
一开始他原本打算毁了去,可刚拿回来,又遇上静安寺一案,根本没心思去管这个。这东西不能显于人前,就被他一直藏在暗格里。
直到那次在刑部大牢,他还萧挽澜那枚金簪,当时她的举动让他不舒服极了,才又想起这事。既然她舍得下,他又怎么舍不下的!
如今想来,那时候自己应当是就是在赌气了。
可真当回到府里他将这道遗旨拿出来,脑子里却不断记起那个古怪的梦,记起当初在清元殿,因为他的误解,萧挽澜那疏离的眼神,和她裙摆上振翅的蝶儿。
如何都下不了手。
他原以为是因着歉疚,可后来他发现并不只是这样。
没了这桩婚事,他并没有称心如意,甚至祖母都想着法给他塞女人。
他越来越在意萧挽澜和宋衍关系走的太近,甚至知道自己在做了宋衍挡箭牌之后,那样愤怒。
元宵灯会那日,萧挽澜说他该顺心随意了,他居然像个傻子一样堵在门口,只想告诉她,他没觉得顺心随意过。
此后数次,他将这份遗旨拿出,却没有再动过毁了它的心思。
火盆的炭火烧的很旺,火苗跃动,偶尔发出几声“咔咔”的声响,是火势太旺,将炭烧裂的声音。
顾疏握着遗旨卷轴的一端,将它展开,置于炭火之上。
那一行行笔墨勾画的字迹彷如比那炭火还要灼人心肺,刺目无比。
他闭了闭眼,缓缓松开了手。
那道遗旨便落入火盆之中,火苗明灭了一下,便猛地蹿高,熊熊燃烧起来。
“……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永结秦晋之好……”
顾疏看着已经被烧了半边的遗旨,火苗窜的很快,下一瞬似乎就要将这一行字也给燃尽。他终于忍不住探出手去,将它从火盆里捡了出来。
用袖子将遗旨上燃着的火焰拍灭,顾疏手上被火苗燎到瞬间便烫出了几个水泡。
他却并不管顾,将遗旨上的灰烬轻轻拂开,细细看过还剩下的那半卷,才又收好放进檀木长匣里。
那模样倒像是得了糖果,却舍不得吃,小心将它藏起的孩童。
萧挽澜和宋衍成婚又如何?宋衍一开始就心思不纯,他就不相信宋衍永远都能掩饰的这么好。
她总归是有一日要失望的。
……
第二天并非休沐,萧挽澜原以为宋衍会告假带她去看曲江池看桃花。
没想到宋衍指得却是晚上。
殿试已经结束,刚巧前几天放榜,曲江池举办进士宴会,白天进士们骑马列队从崇德坊一直到曲江池。晚上进士们就会在此处饮宴,泛舟池上,听歌看舞。
这般招摇,自然是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其中不乏长安城中的未出阁的妙龄女子,热闹非凡。
甚至还有达官显贵也会过来与会,那些新科进士中,出身高门的更是他们结交的对象,给自己女儿物色夫婿的也大有人在。
萧挽澜以前只在“三月三上巳节”来曲江池游玩,还真没来参加过什么进士宴会。热闹是热闹,不仅有相携同行的少女,提灯共游的男女,江上还有灯火通明的画舫,隐隐有丝竹声远远传来。
河灯与桃枝上的挂着的花灯将整个曲江池点缀的如一片银汉星河,美不可言。
萧挽澜显得十分兴奋,拉着宋衍在桃树下穿梭。她头上戴着幕离,别人倒是看不见,可宋衍什么都没戴,一路上都有多少人暗暗打量他。
他的样貌还是太扎眼了,他居然还半点都没觉得不自在的。
萧挽澜不免心生佩服,不过当年宋衍高中状元,还是三元及第,在长安一举成名。
来参加这个宴会,那阵仗应当比这大得多了。
她就忍不住问:“你当年来参加的时候,是不是比这还热闹?我听说状元都要旗鼓开路,身穿红袍,手捧圣诏,脚着金鞍红鬃马游街的。”
她是没见过宋衍当时的模样,应当是少年得意马蹄急,心里有几分觉得可惜。
宋衍笑了笑说:“你见过的阵仗,难道还不比不上状元游街么?”
她身为皇室公主,定然见的更多了。
萧挽澜却说:“那自然是不一样的,你那时候又不在。”
他们两人本就牵着手,宋衍闻言在她掌心捏了一下,轻轻道:“等到我们成婚,我那时候也应当要穿红袍。”
萧挽澜微微点了点头,在大庭广众之下,周围都是游人,她隔着幕离也觉得脸红。
不由得四下观望了两眼,视线便落到了前面迎面走来的一群人身上。
被人簇拥着围在中间的那个人,竟然是徐渊。
徐渊似乎也看见了她,像是有一刹那的怔愣。看样子他显然是认出了她。
与他们迎面相遇,宋衍这时候自然也看到了徐渊,唇角的笑容便淡了许多。
徐渊的父亲徐崇道在礼部任侍郎,今天他就听父亲说,自己这个表哥走了大运,居然要尚公主。
慧懿长公主啊,这可是大雍唯一的公主,而且极为受皇上宠爱。
宋衍这是要一步登天了!
用父亲的话说,连自己这个做舅舅的日后都要沾光。
徐渊当时倒是感受不到自己父亲的喜悦,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居然是萧淮。
宋衍要尚公主,以公主的身份,岂能容得自己的驸马与别的女人苟合?
要是如此,萧淮的下场如何,自然是可想而知。
宋衍要是还念些旧情,也为了自己,就该舍了这女人。萧淮一个弱女子,没了倚仗,在长安又该如何过日子?
有那么一瞬,徐渊竟然觉得有一丝的窃喜,幸灾乐祸虽并非君子所为,但他当时确实是这样想了。
他如今高中榜眼,今非昔比,很快就要去翰林院任职,京中不知道又多少人想要巴结他。
若是这其中还有萧淮呢?
徐渊本还想着怎么样才能见她一面,没想到今日来曲江池饮宴却撞见了。
还是萧淮和宋衍一起?
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徐渊觉得异常刺目。
她还不知道吗,被她牢牢抓着、满心喜欢的男人就要娶另一个女人为妻了?今日蜜糖,只怕来日就是夺命的砒霜。
徐渊想着,唇角不由得显出几分冷笑来。
不如他去大发慈悲提点一下她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新晚了。或许接下来这段时间更新会更鬼畜,先和大家道歉。因为我们隔壁镇出现一例,他的轨迹还来过我们这,现在从县到乡镇都封路了。全面戒严,形式挺严峻,那一家六口男主人发病才发现,有活动轨迹,所以最安全还是不出门。希望大家见谅,不过我会尽量保持更新。
再次和大家说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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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宋衍这时候自然也看到了徐渊, 眉头轻微一皱,眼中几不可见的闪过几分不悦。
他自然不可能主动过去同徐渊打招呼, 依着两人的身份, 也该是徐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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