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扔出四个字,道:“西部大灾,饿莩遍野,百姓还在吃草。如今国库不丰,赈灾已是勉强,瑞亲王竟要朕真金白银赏赐他国?邑国才上贡几斤几两?吾国却送银又送人,究竟谁主谁臣?瑞亲王这般慷慨,不若就由亲王府解囊相助吧?”
众臣一想:是啊,咱们日子也不好过,为何还要强撑面子薄来厚往啊?
瑞亲王面色尴尬,心中气恼,正不知如何是好,有人替他解围道:“可否赏赐诗词书画、文章典籍,以全教化之功?”
俆妙君瞟他一眼,觉得此人颇为眼熟,想起来正是那位“天打雷劈”的曹之洞,被她瞧不上的会元。没想到他竟投了瑞亲王,短短时日已能出入朝堂。
“铺张浪费。”俆妙君再度吐出四个字,“据朕所知爱卿也是寒门出身,难道不知书有多贵吗?想你当年同窗之中,也多有买不起书的人吧?”
柳书平也道:“不妥,昔年莽国便是仰慕我东禹国文明,不仅服饰衣着、朝堂制度尽皆模仿本国,连莽国皇宫也是仿照上京皇城而建。即便如此,他们却不忘侵扰本国,曾数次越境进犯,若非国中有良将,早不知丢了几城几池。”
“正是。”魏涵同步出列:“对于蛮人,野蛮已刻入其骨髓,他们不会被圣人教化,反倒会生出贪婪之心,而一旦让他们掌握本国文明之精髓,那就更难对付了。”
瑞亲王听着众臣一言一语讨论,好似每句话都抽在他脸上,他瞪了曹之洞一眼,心中郁气更盛,硬邦邦道:“不知皇上欲赐何物?”
……
四夷馆中,巴格查正借酒消愁,或许东禹国的赏赐,是唯一能抚慰他心灵之物。
可惜事与愿违,往年他们离开时总会带走数倍价值于贡品的金银珠宝,陶瓷锦缎,而这一回,他们拉走了一车……国粹?
——玉制雀牌、精装话本、“将军”蛐蛐、“王者”斗鸡等数不胜数,还附上了皇上千挑万选的戏班子。
既精致,又没有半点实惠。
巴格查一声叹息,东禹国越来越难忽悠了,他随手捡起一本《凡人修仙记》,慢慢翻看起来……
据后世考证,邑国处处道观仙门,代代帝王求仙问药,直至荒废朝政,民不聊生,或许便是由这一本话本而起。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
芳华宫。
陆清霜伏在床头低低啜泣,她这几日神思不属,动辄回忆起宫宴上的难堪,每每一想就控制不住眼泪,既心痛失了面子,又心痛那整整两万积分。若非她早前赚了不少,仅这几日的消耗,便能让她的积分变成负数!
原本从未出过岔子的任务,竟然连番失败,皇上的好感度也让她想不明白,究竟从何时起呢?是因为德妃吗?她问系统,系统总是不答,只管冷冰冰地发布任务。
一个本已困死在她网中的猎物,竟能重新破网成蝶,想想她之前的自信还真是可笑,帝王岂是那般容易控制的?可她再不想为他放下身段,曲意迎合了……
“娘娘,您别哭了。”沉香上前劝道,她上次被皇帝处罚,最近都战战兢兢的,总怕有人监视着她,进而窥破她的身份。但她受命于瑞亲王,纵然再胆怯也只得硬着头皮为对方办事,此时见四下无人,她低声道:“这是王爷给您的信。”
陆清霜一喜,道:“拿过来!”
她细细研读,看着信中如往常一般软语安慰,内心的悲伤都化作蜜糖,甜丝丝的,还带着一丝委屈。她见九郎言道皇上在朝堂上驳了他的面子,更觉得皇上面目可憎,又哀叹自己与瑞亲王同病相怜,一时间竟有些魔怔了。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
系统,如果换个人成为帝王,你依旧会帮我,对么?
……对。
陆清霜怔愣之后忽然笑了,美得仿佛带着巨毒,她对沉香道:“稍后本宫给你一封信,替本宫交给瑞亲王。”
冯章,既然你对我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既然是攻略帝王,那谁做这个帝王都一样!
☆、第109章
瑞亲王的回信很快,历史在这一刻再度回到原点。
翌日,宸贵妃入慈宁宫,与蒋太后一席长谈,没人知道她们聊了些什么,只是她离开不久,蒋太后便来请皇上一道用午膳。
“皇上可还在为那日宫宴之事,与宸贵妃置气?”席间,蒋太后慈爱地问道。
“母后误会了。”俆妙君一叹,眼中溢出藏不住的落寞:“朕爱她不及,又怎会气她?”
蒋太后见皇上这般作态,而他心心念念的贵妃早已不知廉耻地爬上了她亲子的床,还怀上了她的亲孙,忍不住露出个微妙的笑来,“今儿个一早,她便来哀家这里哭,说皇上好几日都不去看她,只道是惹怒了皇上,哭得哀家心都软了……”
“朕只是……”皇上似乎很痛苦,最终摇摇头,转了话头道:“母后,您宫里的羊乳酥不错,您多尝尝。”
蒋太后明白皇上不愿再谈,想来二人隔阂颇深,皇上岂会与她聊心事?反正她今日目的已达到,皇上已经心疼上宸贵妃了,想必很快就会去芳华宫中,于是顺势笑说:“皇上用得高兴,哀家自然要赏他。”
说罢对一旁布菜的林嬷嬷使了个眼色,关切道:“这是哀家特意让人炖的褐甲汤,皇上近来操劳,瞧着面有疲色,这汤正是去乏醒神的,皇上多用一些吧。”
俆妙君接过林嬷嬷盛上来的汤,对太后道了声谢,一饮而尽。
待皇帝离开,林嬷嬷低声问道:“太后,您真信了宸贵妃所言?”
蒋太后呷了一口茶,不急不缓道:“她身边那位沉香的确是小九的人,至于其它,那便要看她的诚意了。”
而芳华宫中,陆清霜接到慈宁宫传来的消息,微微一笑,吩咐沉香:“让小厨房炖一份百合玄雀汤,今个儿皇上会来。”
沉香虽不明所以,但仍乖顺应是。
褐甲属阳,玄雀属阴,阴阳和合,必能让皇上“身强力壮”。
**
亭亭如盖的石榴树下,俆妙君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杨昭则站在一旁为其打扇,入了五月,这天是越来越热了。
“她们今日联手了?”杨昭问道。
“应当是了,太后今日不提她侄女,反倒为向来不喜的宸贵妃说情。”俆妙君并未睁开眼睛,阳光穿过树梢叶缝洒落,为她镀上一层浅淡的光。“中午一碗褐甲汤,估计晚上还有一碗玄雀汤。”
两者单饮无毒,一旦同食,时日一久必伤内腑,难以诊断。
“既如此,这宫里也该好好治一治了。”杨昭想了想道:“到是有个机会。”
俆妙君显然与他想到一处,睁开眼道:“的确是个机会。”
玉简中,陆清霜与瑞亲王串通一气,便设计对付唐柔儿,意图进一步让皇上与唐唯光离心。原身果然中计,降了唐柔儿份位,直到唐唯光身死,他心有所愧,才对唐柔儿对生出怜惜之情,可最终,唐柔儿却被陆清霜沉入了冰冷的湖中,没有任何人来为她讨得公道。
“行了,朕要去芳华宫中喝汤了,爱妃自便吧。”
只留下杨昭一副哀怨样。
……
俆妙君一入芳华宫,陆清霜已领着一众宫人跪迎,自附了神识以来,俆妙君数次往来于此,竟是头一回有这份待遇。见向来清高的宸贵妃低眉顺眼的,和初进宫的秀女一般,皇上忍不住笑了笑。
陆清霜见状,心中一松,抚着微凸的小腹如往日般轻声撒娇道:“皇上,还不快来扶一扶臣妾么。”
“呵呵……”俆妙君笑着越过她,直直入了室内。
陆清霜:“……”
她起也不是,跪也不是,直到李十全唤了她一声,丫鬟们才慌忙扶起她,谁也不敢看她的脸色,心里直打鼓,只盼皇上一会儿能让娘娘消了气,否则就该她们倒霉了!可她们却不曾想,一位帝王,有何义务要哄着妃子开心?
“朕观爱妃精神不佳,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宣太医来瞧瞧?”沉默地用过膳,俆妙君佯做不解风情,轻呷一口茶,淡然问道。
陆清霜一窒,很快双眉轻蹙,低低道:“没有什么不适,只是近来见不着皇上,心中难过罢了……”仿佛又觉得这么说太直白,如玉容颜浮上一抹薄红,像涂了一层粉釉的月白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