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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天阙能成为如今的四尊之一,自然并非输家。

甚至他还是凡人时,他的家世可谓让所有人都莫不敢提,比天潢贵胄还要更加天潢贵胄。

彼时凡间有一王朝,曰大尊朝——一开始世人都说这就是朝尊崖里“朝尊”二字的由来——在任的帝王是个好帝王,呕心沥血,爱民如子,常常为政务废寝忘食,施行的种种政策律令更是把百姓放到最前头去考虑,可以说在他之前的帝王,没一个能做到这种程度。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帝王,看似颇得民心,也颇得众臣拥护,实则众臣在背地里对他的评价极差,他在坊间的风评也几可与史上那些著名的昏庸帝王相提并论。

概因他在这么勤勉之前,曾做过一件让天下人都为之诟病的事。

那件事是,在他登基的第二天,他就强迫了与他同父异母,从小一起长大的长公主。而后不顾万民反对,他强行册封长公主为后,又将她软禁起来,即便是最为私密的更衣,都有人贴身监管着长公主,免她轻生寻死。

之后更是视其余妃嫔于无物,与长公主夜夜寻欢,直到长公主怀孕。他狂喜之余,请修者来看,得知腹中是个男孩,便再度压下反对,一意孤行地守到长公主早产,诞下了一个婴孩。

婴孩尚未足月,出生时连心跳都没有,众多医官用尽手段,才终于让其活命。

帝王抱着终于能哭出声的婴孩,转头要同长公主分享他们有孩子了的好消息,这才发觉因生产而筋疲力尽的长公主不知何时咬舌自尽,身体都僵硬了。

帝王大怒。

当时伏尸多少自不必提,总之因为长公主之死,众臣总算逮着机会疯狂上书,甚至有大臣不惜触柱,以死请帝王收回册封他和长公主之子为太子的成命。

最后连镇守边疆的大将军都率军回京,兵临城下,意图逼宫。

多方集体施压,迫于无奈,帝王只得把太子送出宫城。同时反将一军,把大将军刚出生不久的孙子也给一同送走,美其名曰让孙子替大将军看着太子,总算让大将军退兵,此后再未踏入京城一步。

——重天阙就是那个被送往民间的太子。

——江晚楼说的重光,则是大将军的孙子。

重光自然不是真的姓重。

约是在七八年前,大尊朝那位帝王驾崩,写明了要把帝位传给重天阙的遗诏甫一昭告天下,曾在民间照顾过太子的还活着的知情者方才悄悄透露,帝王当初哪里是迫于无奈,他根本是将计就计。

他知道他和长公主乱。伦才有的儿子不可能留在京城,索性做出立太子那么一场堪称荒唐的戏码,一是能名正言顺地把儿子送走,免得儿子不知哪天就在宫里悄无声息地死了;二是能拿捏住大将军的软肋,好让早有谋逆之心的大将军折戟沉沙,再起不来。

帝王在驭人之道的掌控上委实登峰造极,连大将军的孙子日后得知真实身世会如何作为都考虑好,便给其冠以重姓,取名为光,让人对他从小洗脑,把“重光是重天阙的亲生兄长”这个认知根深蒂固地灌输给他,好叫他哪怕长大后想替大将军报复,也要念着兄弟之情无法下手。

当然,事情后来的发展,并非如帝王计划的那般。

人算不如天算,帝王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那可谓是拥有着世间最为尊贵的血脉的儿子,不仅以这样的血脉为耻,还为了重光早早入了邪魔外道……

朝尊崖的朝尊,是否当真有大尊朝的隐喻,已经很显而易见了。

而最后的最后,重天阙也没回凡间当皇帝。

他父王驾崩后不久,大尊朝有人千里迢迢来到朝尊崖,把遗诏呈给他,请他过目。他看完后,眼眨也不眨地撕了遗诏,然后告诉他们,不想灭国,就别来烦他。

魔尊杀名天下皆知,从此大尊朝果然再不敢来人找他。

只民间开始流传起一则小道消息,说即便他封尊,名扬四海,可他是乱。伦生下来的孽种,他们绝对不要这样的皇帝。

而重天阙自己更是言道,他成为修者前的那几年,用一句话总结最为恰当——

纵不赀之躯,生来也原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作者没话说,想看你们说。

第67章 棺材

重天阙在凡间的那几年里经历了什么, 又因着何种缘由入了邪魔外道,这些世人皆不知晓。那唯一一个知情者口风还算紧,只透露出重天阙被送往民间的真正原因, 其他半点没说, 后没几年就去世了, 故而江晚楼也不知道。

江晚楼只知道他们三个没来和重天阙打的话, 那铁定就是重光惹怒他了。

又或者是……

他神色变得更加神秘莫测,好似接下来的话不足为外人道也。

甚至左右看看, 做足了戏,才直起身靠近过去,小声问凌夜:“你知道老重床里头有口棺材吗?”

凌夜:“……”

她是来过朝尊崖不假,但床这种东西,她怎么能知道?

她眼神难言地看江晚楼一眼, 摇头道:“不知道,我第一次听说。”

江晚楼道:“唔, 你和老重不熟,不知道也正常。”

他能知道,还是有次来朝尊崖找老重,没想到人出去了, 他扑了个空。他等了会儿犯困, 就往老重床上一躺——

老重床板太硬,他怎么睡都不舒服,索性去抱了两床被褥过来。

然后他刚准备铺床,眼尖地瞥见床靠墙的地方不对, 好像有什么机关。他趴过去把机关打开一看, 暗格里竟藏着口金丝楠木的棺材。

金丝楠木这种木料,不止在凡间是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资格享用, 对修者来说也是极其珍贵。当时他看着那棺材,还没生出要不要趁老重不在,拖出来偷偷看一眼的想法,可巧,老重回来了。

见他把机关打开,发现了棺材,老重当场就发了好大的火,不管他怎么解释,都跟没听到似的,一个劲儿地拿提宋捅他。要不是他躲得及时,还真能被捅出好几个窟窿来。

那棺材是干什么用的,里面有没有装人,江晚楼不清楚。反正经此一事,他算是知道那棺材就是重天阙的命根子,比提宋还命根子的那种命根子,别说让他碰了,他从那之后连开口说个“棺”字,重天阙都得给他翻脸。

“我觉着吧,可能是重光又做了什么惹老重不快的事,比方说他碰了老重那口棺材。”

江晚楼这么说道:“就老重那倔脾气,能让他发火的事还真不多,也就重光和那口棺材加一起,才能让他发火。”

听到这里,凌夜低头问郁欠欠:“这事,你听说过吗?”

郁欠欠摇头。

床这种东西已经够私密的了,更何况特意放在暗格里的?

重天阙没当场宰了江晚楼,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仿佛这个时候才看到郁欠欠,江晚楼问:“这小孩是?”

凌夜答:“郁九歌侄子。”

江晚楼听了,神色难言一瞬。

末了叹道:“他侄子可真多啊。”

凌夜原还想着要解释这就是他先前在玉关洞天里碰到的郁欠欠,闻言也懒得说了,让他自己可着劲儿地猜。

郁欠欠更是冷冰冰瞥他一眼。

江晚楼本来还想逗逗小孩,见状立即打消了兴趣。

他重新往云缚身上一靠,啧啧称奇道:“不是我说,姓郁的都这么冷酷吗,你和他们呆一块儿,不怕冻死?”

凌夜说:“不怕,他们只在你面前冷。”然后道,“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一说要办正事,江晚楼立即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点头应好。

大重山成了座死山,用神识探查一遍,确定山上真切是被重天阙毁得什么都没了,四人没有耽搁,很快翻过山顶。

而后一抬眼,处于其后的小重山映入眼帘。

就见比大重山还要更加凄惨,小重山上能很明显地看到许多纵横交织的裂痕,有些甚至从上到下地贯穿了整个山体。残留在空中的神意比起以往的残忍更多了种暴戾,好似重天阙真的是在极怒时出手,以致于这座山生生矮了一半,几乎不能称之为山了。

江晚楼看着,喃喃道:“重光是把那口棺材给砸了吗,老重他怎么能发这么大的火……”

凌夜没接话,伸手指向山上某处:“你看那里,有点不太对劲。”

江晚楼也注意到了。

他拍拍云缚,让人背他过去。

凑近一看,同样是被灼烧后呈现出来的焦黑之色,然这块碎石上残留的神意十分奇怪,乍看死气沉沉,细品却又不是活人能有的死气。

这种没有半点生机的死气,分明是死人身上才能有的。

江晚楼摸摸下巴,沉吟道:“难不成真的是重光砸坏了那口棺材,棺材里的死人和外界一接触,就成了僵尸?然后因为死了很多年,好多东西都没见过,就撒欢到处跑,跑得尸毒感染得到处都是,老重无法忍受,这才出手?”

说完了,他右手握拳捶了下左手掌心,又十分满意地点头,自觉自己这个猜测很对。

岂料凌夜道:“你知道棺材里有死人?”

江晚楼回道:“不知道,我这不是胡乱猜的嘛。”

他说着,很是理直气壮。

然凌夜如何能被他这么糊弄过去,直接追问:“那你怎么知道死了很多年?”

江晚楼:“这个……”

凌夜道:“还有,你怎么知道那死人身上有尸毒?”

江晚楼:“……”

糟,说漏嘴了。

看凌夜紧盯自己不放,连那特别冷酷的小孩都斜着眼看自己,江晚楼只得实话实说:“好吧好吧,我就这么和你说了吧,当时我发现那口棺材的时候,有偷偷用神识看了两眼。”

第一眼看到棺材里的确装了个死人。

第二眼看出那个死人应当死了好几十年了,棺材里全是尸毒,还是那种相当厉害的尸毒,他神识都差点被染上。

“是前两年的事了。”江晚楼回忆道,“老重以前还是很喜欢听我和他唠家常的,我说十句,他能回个五六句。不过这事之后,他就变了,我说十句,他回一句,可冷酷了,我敢说他肯定还在记我仇。”

重天阙比江晚楼小几岁。

按照年龄往前推,江晚楼觉着,棺材里的人应当是在重天阙开始修行之前就死了的。

只是会是什么人,居然能让他用金丝楠木打造的棺材给装着,还放在床榻内侧的暗格里,连睡觉都陪着?

江晚楼越想越觉得重天阙真是人不可貌相,瞧着那么正儿八经一人,居然会有这种癖好。

凌夜沉思着,没说话,却也和江晚楼想的一样,此次朝尊崖出事,原因极有可能就是出在那口棺材上。

然而在亲眼见到那口棺材之前,谁都无法断定事实是否真的和江晚楼说的一样。于是把那道过于特殊的神意取走,他们很快翻过小重山,来到朝尊崖下。

朝尊崖所在的悬崖极其陡峭,其上没有阶梯,只有从崖顶缀下来的几根绳索。

仰头看去,雾岚层叠,绳索的尽头消失在雾岚里,一眼竟看不出这悬崖究竟有多高。

按照朝尊崖的规矩,但凡能借着绳索爬到崖顶,中途不曾掉落,就算半只脚踏入了这个道场。随后只要不会违反其余规定,就能留下来,成为魔尊道场里的一员。

不过能爬上去的人极少,能留下来的人更是少得可怜。而那些没能爬上去的,多是半路失力掉下来摔死,或是被鹰隼抓挠而死,再不然就是受雾岚影响,进了化象而死。

据说每到入夜,朝尊崖就会派人下来处理尸体,更换绳索,洗刷血迹,免得后来者看到遍地尸体和被血染红的绳索,还没爬就先怯了胆。

而不知可是因为大小重山的变故,以往这个时候,都能看到有修者在借着绳索爬山,这会儿却连个人影都没有。崖底这儿的尸体更是堆了不知多久,早发臭了,中间许是有野兽过来啃噬,全烂得不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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