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1 / 1)

她说了什么,怎么她就不记得了?万一凌夜再问她第二遍,她该如何是好?

难不成,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

再看凌夜,她不知何时变成两只手抱着郁欠欠,神色冷静依旧,气息也没变。

然而,除郁欠欠外,无人知晓她连双手都在细细地发着抖,显见凌夕那话带给她的震动不小。

沉默片刻,她终于开口。

“我的父亲,让人害死了我的母亲,又亲眼看着别人给我下毒,默许继母和妹妹害我。”

她这么说着,忽而笑了,有什么东西自眼角滑落,被风吹着斜斜落进鬓角,染得被雨水浸透的两束白发散发着微微的冷光,天上地下,霎时一片寒意。

而她并未察觉般,兀自说道:“你让我,怎么对你呢?舍了这身肉和骨还你,再杀了你,给我娘报仇吗?”

这两番话说得缓慢,隐隐有悲戚感藏在其中,听得人心头发酸。

然下一刻,断骨再起,首尾蓦地一转,斩风断雨,快之又快地冲向了凌怀古!

这变故堪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就连郁欠欠都没有想到,她才刚说完那样无可奈何的话,转头来竟是如此果决,说杀就杀,毫不留情。

若说凌怀古闭情,连亲生女儿的生死都不在意,却又哪里能比得过此刻的她?

“嗖!”

刀气比之刀锋要后发先至,眨眼间便穿过重重雨帘,来到了凌怀古的身前。

看着这么一刀,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凌怀古会立即身死,新尊绝不会像先前戏耍凌夕那样对他。

然凌怀古面色不变,只指尖微微一动。

于是刀气突然就停了。

还在路上的断骨也停了。

下一瞬,狂煞之气暴涨,断骨森白的刀身上倏地闪过一抹血光,再无停顿地直刺过去!

“当!”

一抹在狂风暴雨中也仍显得夺目的云色好似自天外而来,与断骨砰然相撞。

天上白云——

是江晚楼的楚云剑!

没去管江晚楼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插手,郁欠欠焦急道:“你怎么了?白头仙不是才发作过吗,怎么现在又发作了?”

循着他目光看去,只见凌夜的头发正寸寸变白,不过瞬息功夫,那满头黑发,已然一片斑驳。

最先的两束白发,则是白到极致,将将要和雪一样的颜色了。

凌夜道:“没事。”

郁欠欠急道:“这叫没事?”

“身中白头仙者,一次不死,两次不死,第三次必死无疑。你以为,我是怎么熬过这十多年的?”这话却不是对郁欠欠说的,而是对凌怀古说的,“朱颜日日夜夜在我身体里,都没能让我毒发身亡。你手里那个东西,又怎么可能让我轻易死掉?”

音落,雨势渐缓,才黑白斑驳的头发好似变戏法一般,竟转瞬间就恢复了原状。

徒留那两束不解毒便永远存在的白发,在这雨歇风停之间,白得近乎刺眼了。

凌夜掐了道诀,她和郁欠欠被淋湿的衣服立即变得干燥,再无半点水汽。她再看了眼凌怀古,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讽刺。

以身为炉,炙白头仙十数年——

她有多命大,他就不知道吗?

凌夜收回目光,五指一动,被拦在楚云之前的断骨忽的往前一进,那力道迫得楚云后撤些许,险些伤到凌怀古。

只是接下来,她没再操控断骨,而是蓦然并指成掌,同突然到来的江晚楼对了一掌!

“砰!”

霎时间气浪滔天,他二人竟弃了兵器,直接以法力斗了起来。

两尊相斗,那气势简直风卷残云,周遭修者退了百丈远,方勉强没再觉得难受。

凌夜道:“你又来干什么?”

江晚楼想了想,回道:“不干什么。就想趁你不注意,把金玉宝珠拿走。”又说,“你就不怕我说出去,金玉宝珠只要修好就能用?”

“怕。”

“那你还……?”

“我虽不知你要金玉宝珠有何用,但想必没我的需求大。”凌夜说,“这是我的救命药。除非你能拿出等同的东西,否则免谈。”

“你这人真是……”

江晚楼失笑。

转念一想,又道:“你修金玉宝珠,总要找铸造大师。天底下最厉害的大师现在就在你面前,你确定真的不给我?”

“不给。”凌夜回答得异常迅速,同时反驳道,“最厉害的铸造大师不是你,是郁九歌。”

江晚楼说:“……又是郁九歌。他是你相好?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他。”

凌夜不答,只在斗法间隙中一掐诀——

与楚云僵持着的断骨蓦然回转,直直一刀,朝着凌夕斩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老有人说怎么还不死,我很想剧透,但我都忍住了。于是今天的蠢作者,也仍然是个坚持不剧透的好人呢:)

明天要上夹子,所以更新会放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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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洞穿

凌夕被接进凌家的时候, 刚过五岁生辰不久。

那时凌家阖府上下都在传夫人染了急症,药石无医,就算请来少君, 怕也是治不好。

于是, 凌夕和母亲从马车上下来, 还没想着要去拜见夫人, 就被亲自出门迎接她们的凌怀古带去一座庭院。

他对母亲说,夫人正病得厉害, 凌夕年纪小,不能让她过了病气,我先让她认认姐姐。

母亲点头应好。

凌夕并不知道,就在这座庭院里,与她一墙之隔的, 是母亲心心念念了好几年,做梦都想要将其扳倒的夫人。

她被凌怀古牵着, 看他摸着面前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的发顶,对那个女孩说:“这是你妹妹,也是你的家人。以后你们姊妹两个要好好相处,知道吗?”又对她说, “叫姐姐。”

“姐姐。”她怯生生地喊了句。

然后她就见到, 那新姐姐在看了凌怀古一眼后,转而望向她,目光竟似淬了毒,让她联想到正在吐着信子的毒蛇, 瞬间毛骨悚然, 后背衣衫都被浸透。

她当时就吓哭了。

凌怀古说:“好端端的,哭什么?”

她悄悄瞥了眼新姐姐, 抽抽噎噎地说:“姐姐,姐姐吓唬我。”

凌怀古说:“她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吓你?”

凌夕哽咽着没回话。

当天晚上,凌怀古本想让她和新姐姐一起睡,她不愿,又是哭又是闹的,闹得凌怀古脸色都不好看了,才终于同意不让她和新姐姐同床。

不过在离开新姐姐卧房的时候,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就见新姐姐静静地站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注视,新姐姐慢慢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比夜空还要更加漆黑,就那么沉沉地、幽幽地望着她。

黑暗中,新姐姐的目光阴鸷到近乎阴森,犹如深渊里以魂灵为食的恶鬼,看得人心头发怵。那眼神吓得凌夕当夜就做了噩梦,并且往后好几夜都是如此,从此她满心都是对新姐姐的畏惧和厌恶。

厌恶到后来眼睁睁看着夫人死,眼睁睁看着凌怀古对别人给新姐姐下毒而无动于衷的时候,她竟觉十分快意,甚至想新姐姐快点死了才好。

可偏偏新姐姐,怎样都不死。

白头仙,普天之下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奇毒,一年一次,乃至一年数次的发作,居然也还是让她死不了。

凌夕无数次地想提剑直接把人砍死,却又无数次地把这个想法给按捺下去。因为她知道,凭她的资质,除非能请动少君帝君,否则哪怕凌夜被白头仙限制,也还是能在她出手之前,就先置她于死地。

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希望凌夜死的念头逐渐成了执念,蚀骨的嫉恨在心脏深处长出獠牙,日夜不停地啃噬着她的血肉,提醒她一定要把凌夜杀死。

可她始终没能如愿。

直至今日,看那森白如骨的刀直飞过来,浓烈的杀机牢牢锁定着她,她僵硬地坐在地上,连眼睛都无法眨动。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刀瞬间逼近,然后刺向她的胸口——

“噗嗤!”

刀穿胸而过,又自后背穿出,刹那间鲜血四溅,所剩不多的生机亦是飞快消散。

那本就重伤濒死的人,再承受不住,重重倒地。

肮脏的泥水没过她的侧脸,险些要灌进口鼻之中。她怔怔看着插在胸口上的刀,想这个人为什么突然就用起了刀呢,她就那么不喜欢剑吗?

然后又想,那倒巧了,她是最讨厌刀的。难怪她和这个姐姐从来都是两看相厌。

恍惚间,她又回想起凌夜那两次望向她的眼神,竟好似昨天才发生一般,历历在目,从未忘却。

于是她忍不住转动眼珠,努力去看那还在空中同邪尊激斗着的人。

她想再看看,此时此刻,这个姐姐如果再看向她,会是怎样的眼神?

会像当初的她一样,满是快意吗?

可她什么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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