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碎碎念着:“昨晚娘做梦,你成了书呆子,不理我也不认得我了。”
平理问:“昨天你去看过二伯?”
三夫人点头:“是去东苑和你二伯母坐了半天。”
平理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你见了二伯后胡思乱想,和我不相干。哎呀,别拽着我了,我要回房念书去。”
三夫人着急地说:“你和秦影的事,娘再也不阻拦,她今天来我们家,我左看右看怎么看都喜欢,平理,奶奶已经答应,为你出面提亲。”
平理却生气了:“多大的事,你们就做主了?谁说我要娶秦影,我和她没半点关系,我娶她做什么?”
三夫人愣住:“你、你不是说,你一厢情愿地喜欢人家,不是全家人都知道,就我被蒙在鼓里吗?
平理甩开母亲,转身就要走,说道:“那是之前的事了,如今我和她再无瓜葛,娘,就当我求您了,别再多事。”
“不是,儿子……”三夫人抓着平理的胳膊,“娘知道错了,我那天逼你死了这份心,是娘把话说重了。儿子,你好好的,别再逼着自己念书,别真成了书呆子,娘宁愿看你满世界乱窜,捣蛋也好闯祸也好,娘只想看你高高兴兴的。”
背对着母亲,平理好好克制了自己的表情,三夫人转到他面前,难过地问:“儿啊,是不是娘让你伤心了?”
平理说:“可我也不想您伤心,您不喜欢的人,儿子宁愿不娶,总不能自己高兴了,委屈您受气。”
三夫人忙说:“不受气,不受气,怎么会受气?那孩子出身好、样貌好,又会料理家务,满京城都知道,她一个小姑娘能管起太尉府那么大的家业,她及笄之后,求娶的人可是把太尉府的门槛都要踏破,是连你大伯那样的人都想要讨的姑娘。”
平理说:“可您不喜欢啊。”
三夫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硬气:“谁说我不喜欢,那天我生气,是气你们瞒着我,和那孩子不相干。你想想,若是全家人都知道的事儿,独独瞒着你一个,你能不生气?”
平理克制着心里的笑意,说:“容我再想想,书我还是要念的,我除了是祝家的子孙,什么功名也没有,莫说太尉府,换谁家也看不上我。”
三夫人骄傲地说:“你助新君立业有功,在边境杀敌保国,皇上下旨赏赐你,这就都不算了?”
平理眼神一晃:“什、什么赏赐?”
三夫人说:“皇上赏了你两千两银子,你忘了?”
平理努力掩饰慌张,问道:“您、您怎么知道有那钱?”
三夫人一脸无辜:“娘可没翻你东西,是你妹妹告诉我的。”
“那丫头……”
“她怕你离家出走,说你有钱,带着钱走了我就再也找不回你,劝我好好看待秦家女儿的事。娘夜怕你真跑了,就把银子找出来,替你存起来了。”
平理这下,可是真生气了:“把银子还给我,那是我用命换来的。”
不远处,平珞和祝镕回家来,没走近就听见弟弟对他母亲大呼小叫。
二人不免担心,疾步赶来,见弟弟急得把手里的书摔在地上,大喊着:“你不还给我,我就自己去找了。”
平珞呵斥弟弟无礼,平理却要他做主,一定要他娘把钱交出来,还撂下狠话说,不给钱他就离家出走。
祝镕不愿管这事,悄悄走开,回到清秋阁,一脸无奈又好笑地告诉扶意。
扶意也笑成了花儿:“平理可真有意思,不能娶媳妇都没见他跟婶婶发急呢,动了他的私房钱,这是要翻天了呀。”
祝镕说:“估摸着,这小子就是在和婶婶耍心机,娶媳妇的事,他不得小心些?不然闹得三婶婶厌恶影儿,对谁都没好处。可这私房钱,他就无所顾忌了,做儿子的还怕亲娘翻脸,当然不拿回来誓不罢休。别看三婶婶平日里霸道,被自己儿子吃得死死的。”
扶意很是赞同,笑道:“弟弟聪明吧,你还总嫌他鲁莽不懂事。”
祝镕欣慰地说:“这一年多长进不少,是个大人了。”
扶意问:“我和平理同龄,是不是在你眼里,你看我和看弟弟是一样的?”
祝镕嗔道:“你怎么不和韵之比?你们能一样吗?”
只见门外的丫鬟,送了信进来,说是太尉府的回函,另一封信已经送去老太太屋里,这是秦姑娘给少夫人的。
扶意在灯下看过信,对祝镕道:“太尉大人应允了妹妹们去念书的事,后日我和大嫂嫂亲自送她们去。”
祝镕道:“如此甚好,我们离家前,大事小事都能有个着落,开疆总揶揄我,说我三年也走不到纪州”
扶意则收敛笑容,问道:“父亲那儿,我们要不要再去见一面?”
祝镕说:“不必了,那一次说了很多话,我爹放下了一些,但还有没放下的事,让他慢慢想明白吧。庄园的守卫,已经撤了好些,他可以通书信可以出门,但没让下人提醒,等他自己发现就好。可若还是要往死路上走,这也是最后一次,即便我不在,还有皇上和皇后,还有大哥在。”
父子之间的事,扶意不再多说什么,之后见翠珠来上茶,便提起了争鸣。
眼下他爹娘被查出染指贩卖人口,就算他娘把罪过推在已故丈夫的身上,逃过牢狱之灾,往后争鸣再回府里当差,也少不得被人指指点点。
祝镕说:“他是跟着我长大的,他爹娘的事本与他不相干,他若放不下,在乎别人的闲话,就送去别处当差。跟了我那么多年,这点事我总要替他安排,四十九天后,他若愿意来纪州和翠珠和好,就替他们做主,把婚事办了吧。”
扶意说:“就算守孝要四十九天,和翠珠和好,也要四十九天吗?我们离京还有些日子,若是出发前,他还是不来见翠珠,我看也不必允许他去纪州了,纵然孝道为先,给句话给个交代也不成?”
祝镕知道扶意气不过这件事,只能答应:“行,都听你的。”
夜幕徐徐降临,太尉府书房里,秦影收起自己的书本笔墨,环顾四周,想到很快会添桌椅,祝家的妹妹们很快能来作伴,就禁不住嘴角上扬。
“影儿。”秦昊倚在门前,笑着说,“一个人乐呵什么呢?”
“哥哥……”
“坐着别动,我就说两句话。”秦昊进门来,盘腿坐在妹妹面前,正色道,“哥想听一句实话,影儿,你对祝平理,到底怎么想的?”
第580章 那就好
秦影反问哥哥:“母亲告诉你的,还是奶奶?”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俩怎么想。”秦昊随手翻了翻妹妹的书,“你们一碰面就吵架,可曾坐下来好好说过几句话?”
秦影从哥哥手中拿过自己的书,整齐地码在一起:“他说的,要和我彻底绝交。”
“那必定是话赶话,争吵时说的能算数?他可是当着我和兄弟们的面,说他喜欢你,还不许我们张扬,怕我们吓着你。”秦昊说,“妹妹,平理很他中意你。”
秦影颔首:“我知道,他亲口对我说过。”
秦昊着急地问:“那你对奶奶和母亲说,你喜欢他,你要自己处置这件事,打算怎么做?”
“我要念书,要明事理、知天下。”秦影将手放在一旁的书本上,眸光晶亮,“世家贵族要为先帝守制一年,新君即位,两府皆重振门庭,又何必牵扯婚事,叫人诟病对先帝不敬,横竖今年里,这件事不该被提起。”
“话是这么说,但……”
“再者,他喜欢我,是可怜还是同情,真不好说,而我喜欢他,是感激还是愧疚,我也糊涂着。”秦影冷静地对哥哥道,“互相喜欢的人,又为什么总要见面就争吵,这不正常是吧?”
秦昊道:“这不是回回都碰上什么,你是担心哥哥。”
秦影摇头:“我大字不识、文墨不通,连自己都还没活明白,怎么去与人相处。虽然每一次争吵,彼此都有理也有错,可反省自身,我就是怯弱自卑,害怕被他察觉我的不足,才总强势相对来掩盖我的心虚。”
秦昊说:“没念书就是不足?你一个女子,念书做什么呢,将来还能当官不成?”
做妹妹的直叹气:“哥哥的几位好兄弟里,怕是只有你才这么想,也不怪你,从爷爷到父亲兄长们,皆是如此,原本我们家的女子就不该念书的。”
秦昊自知失言:“你别动气,哥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想说,祝平理若是嫌你不念书,他压根儿就不会喜欢你。”
妹妹问:“那么,他喜欢我什么?”
秦昊愣住:“这、这我怎么知道……”
秦影正色道:“正因为我们总吵架,不曾坐下来好好说话,甚至遭长辈阻挠,彼此的喜欢也是求而不得,这份情意就在心里被美化了。我喜欢的,也许是我想象出来的祝平理,他也一样,彼此的喜欢都不真实。”
秦昊一脸茫然:“妹妹,你在说什么呢。”
秦影看着手边的书说:“他见识过的女子,无不比我强,我不知几时才能学得祝家小妹妹们所拥有的学识,而祝家三嫂嫂那样的品格,必然对他也有所影响,这一阵冲动热血的喜欢过去后,他就会看见我的不足,也许哪一天他念半句诗,我都接不上。”
“你想太多了,哪有这么复杂,平理他……”
“哥,我真心喜欢平理哥哥,想成为他的妻子。”秦影道,“我并没有动摇,可我想让自己更强更好些,有了自信,就不会一见面就吵架,不会总想着要掩饰自己的不足。难得我能看清自己,您就别催了,让我安心念书,横竖这一年里不能谈婚论嫁,再有礼教所限,我们也不能手拉手去逛大街,至于偷偷摸摸地相会,我更看不起,就等一年也不行吗?”
秦昊说:“可这话,你该对他说。”
秦影反问:“听说他在学堂里,发愤图强用功念书了是吗?”
秦昊点头,很是苦恼;“自己念书不算,还拉着我念书,那架势,像是要考功名,那可是他原本最不屑的事。”
秦影安心地一笑:“那就好。”
秦昊还是一头雾水:“你们俩,到底想怎么样?”
妹妹起身,要会闺阁去,大大方方地笑道:“这不是,才刚开始吗?”
夜色渐深,平理卧房的灯还明晃晃的亮着,慧之端着茶点来看哥哥,站在书桌边看了半天,笑问:“娘说,她都答应你了,怎么哥哥还在念书?哥,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平理白了妹妹一眼:“装什么,再过几天,又要考学了,我正用功呢,这能不能赶上下一届科考,就看这一年了。”
慧之惊讶地看着兄长:“不是装出来吓唬娘的?你还要科考?”
第581章 祝家儿孙各有志向
“我那么讨厌念书,若最后不换点什么回来,费这么大劲图什么?”平理合上书,离开书桌来吃妹妹准备的点心,一本正经地说,“当然了,娘也没猜错,我是想吓唬她来着,可吓着吓着,我就觉得若能真考个功名,娘会更高兴,也挺好。”
慧之歪着脑袋问:“就只为了娘?”
平理嫌弃道:“姑娘家家,问那么多,回头转身又把我卖了,我才不要告诉你。”
慧之着急地跑来哥哥身边:“赏银的事,我想着损了那些银子,若能镇住娘,也挺好的,不是背叛你,我是想帮你。”
平理哼道:“现在银子要不回来,说什么都没用。”
慧之垂下脑袋,撅了嘴轻声咕哝:“对不起……”
平理不免心疼了,笑道:“傻丫头,哥怎么会和你生气,你做的很好,娘怕我跟二哥似的跑了,知道我有私房钱就更着急,你这么做,秒得很。”
慧之的眼眸立时明亮起来,欢喜地说:“哥,我喜欢秦姐姐,倘若秦姐姐能做我的嫂嫂,再好不过了。”
平理的笑容却稍稍淡了几分:“这还有些难,我们俩见面总吵架,正经话也没说过几句,不过哥不会轻易放弃,不然也不必费心思哄娘高兴。你们不是要去公爵府上课了吗,慧儿,给哥哥带封信给她,好不好?”
慧之用力点头,贴心地提醒道:“哥哥要写得通俗易懂,秦姐姐认得字也还不多呢,恐怕要给你回信也够呛,她的手握笔还不能很稳,字迹也不算好。”
平理担心地问:“那她会不会觉得我看不起她?”
慧之说:“这有什么看不起的,你在信里说明白呗,当面不能说的话,信里还不能说?秦姐姐可没有因为写字不好看就不写了,对她来说,能提笔写字就是值得高兴的事儿。”
平理把手里的松仁桃酥一口塞嘴里,拍拍手说:“我这就去写,慧儿,你一定替哥哥亲手交给她。”
那一晚,四公子卧房的灯,到后半宿还亮着,但隔天清早,三夫人见到的儿子活蹦乱跳、神采奕奕,倒也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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