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珞也道:“他十几天没上学,还能考得比从前好,想来是有出息了,镕儿,你就耐心教一教。”
祝镕看向弟弟,忍不住笑了,这小子的眼眉,就快挤成一个“惨”字,他故意道:“下了学就回家,我掐着时辰钟等你。”
韵之大笑,幸灾乐祸地说:“哥,你别吓他,他饭也要吃不下去了,让祝平理念书,您还不如教只猴子呢。”
原本平理就怕自己被哥哥们惦记,从开席到这会儿,就老实吃饭什么也不插嘴,现在横竖都是“死”,当然不甘心被韵之欺负,这两个人吵起来,就没完了。
散席后,扶意回到清秋阁,忍不住揉耳朵,祝镕走来看:“怎么了,哪儿疼?虫咬了?”
“韵之和平理啊,他们俩就在我脑袋顶上拌嘴。”扶意晃了晃脑袋,“我耳朵都要聋了。”
祝镕笑:“我会好好收拾那小子,给你出气。”
扶意却弱声道:“先别惦记他们了,明天,我自己还有一关要过。”
祝镕安抚道:“大姐不会怪你,相信我。”
扶意耷拉下脑袋:“可是被背叛的感觉,一定很糟糕,大姐姐是那么信任我。”
祝镕正色道:“不是为了安慰你才这么说,你不觉得,大姐还是在算计你吗?这件事能成,便成了,不能成,祖母一定会阻拦她。其实大姐心里很矛盾,她自己也摇摆不定,于是把筹码摆在了你的身上,让你替她做了选择。”
扶意像是听得明白,但又好像糊涂。
祝镕说:“扶意,我们算不过大姐,过两年再和她较量吧。”
扶意更糊涂了:“到底怎么了?”
第556章 集市相会
祝镕明白,扶意的茫然和懵懂,是对她自己的保护,她听得懂这些话,只是不愿面对被大姐姐算计的现实,哪怕装出来的心甘情愿也好,姐姐永远是她敬佩和崇敬的人。
那一晚,他们没再提这件事,隔日天明,祝镕早起去园中练功,扶意还未醒,因担心害怕到后半夜才睡着的人,他不舍得叫醒。
但练功归来,扶意已穿戴整齐,正候着宫里的旨意,预备随时进宫。
祝镕沐浴更衣,回来坐下用早膳,他记得去赞西边境前,也有那么几天赋闲家中,曾过过这般清闲的日子。
但此时的心态和当时截然不同,到如今,才真正称得上一个“闲”字。
扶意看着他悠哉悠哉地用饭,实在新鲜得很,回忆相识相知相许的这一年多,几乎每一天都在匆匆忙忙中度过。
再撇去分别的日子,撇去白天不得相见的时辰,所有人眼中恩爱甜蜜的两口子,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太少太短。
“笑什么?”见扶意嘴角含笑地凝视自己,祝镕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并没有沾上食物。
却是此刻,下人一路通传进来,皇后宣召的旨意到了。
扶意起身,提着裙袍转了个圈问:“有不合适的吗?”
祝镕不假思索地回答:“很好看。”
扶意嗔道:“谁问你好不好看,这样进宫得体吗?”
祝镕再细看两眼,笑道:“我是挑不出什么不合适的。”
“问了也白问。”扶意随手拿了一块绿豆糕,塞进他嘴里,“慢慢吃你的,等我回来。”
但祝镕还是一路把扶意送到了宅门前,夫妻俩隔着门挥手道别,看着扶意登车而去,祝镕回眸看了眼家宅。
忽然就从小长大的地方,变得很陌生,他已经很久不曾关心过这家里的一草一木,总是来去匆匆,所谓的家,不过成了个睡觉吃饭的地方。
“我到各处转转。”祝镕吩咐争鸣,“去告诉姑娘们,让她们来找我,好些日子没和她们正经说说话。”
争鸣领命,往西苑去找五姑娘,祝镕进园子接了映之,不久后敏之也来了。
三个妹妹领着他在园子里逛,告诉他什么地方修缮过,什么地方新种了哪里来的花草树木,不知不觉,来到春明斋外,但这里不再门户紧锁,站在院门外,能一路看到最里面的正屋。
“三哥哥,过去这里是不能来的。”敏之正经地说,“现在也没说能不能来,但这儿不锁门了。”
祝镕道:“家里哪儿都能去,往后没有任何忌讳,你们若有喜欢的院子,告诉大嫂嫂就行。”
慧之见兄长虽然这般说,但并没有要进去看一眼的意思,说贴心地将话题岔开,而她往前走开,姐姐们自然也跟上来。
慧之说道:“我娘算计着,给哥哥找一处风水好的院子将来做新房。”
映之问:“我还以为婶婶的脾性,会让四哥和未来的嫂嫂在西苑成亲呢。”
慧之笑道:“过去怕是这么想,但如今珍儿还那么小,我也没出嫁,我娘说小两口跟着不自在,家里那么多空着的院子,让他们自在些才好。”
祝镕慢悠悠地跟在一旁,想着之后和扶意去纪州,最快也要一年才能回来,计算着映之及笄的年份,不能错过了妹妹的及笄之礼。
此刻,昔日被困在春明斋的涵之,正在太液池的长桥上,天高地阔,看着锦鲤翻腾,洒下一把一把的鱼食。
不经意抬眸,便见扶意仪态端庄地跟随宫女走来,立在岸边,便向自己行礼。
涵之吩咐宫女:“请少夫人上桥来,你们都在岸边等着。”
众人领命,她们下桥后,扶意才独自走来,恭恭敬敬地向皇后行礼。
涵之轻轻一叹,并没有让扶意起身,开门见山地问:“这就把我卖了?”
扶意心头一颤,努力镇定下来:“但这件事,从头至尾,也不曾答应您。娘娘若要责罚,我绝无怨言,但也绝不后悔。”
“起来吧。”涵之道,“那天吓着你,是我的不是。”
扶意连连摇头:“娘娘……我只是心疼您。”
涵之道:“起来说话,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姐姐,扶意,姐姐没怪你。”
扶意越发愧疚不安,诚恳而委屈地说了声:“姐姐,对不起,我不该背叛您,可我不忍心见您冒险。”
涵之说:“起来吧,多谢你的背叛,让奶奶进宫来点醒我,让我把这些日子憋屈在心里的压力和辛苦,都化成眼泪,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扶意心疼不已,抿着唇不知说什么好。
涵之洒脱地笑道:“镕儿被禁足等候调令,我就不见他了,替我转告他,那两口子对我们姐弟影响深重,我心里过不去的,在镕儿心里一样过不去。但将来想要有出息,我们要先放过自己,我一时半会儿做不到,镕儿也是,可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告诉镕儿,别和自己较劲,别再和父亲较劲。”
扶意答应道:“我一定转达,但是姐姐,大夫人已经决心好好度过剩余的人生。”
涵之低头捂着小腹:“若非偶遇,我不会让他们祖孙相见,所谓的放过自己,怎么个放过法?那我就想让自己无所顾忌地憎恨,就算将来孩子问我为什么,我也会坦然相告。”
扶意欠身道:“没有人有资格来要求您的宽恕,大夫人自己也明白,莫说祖孙相见,此生母女也不会再见。但是太子与太子妃,与她十分亲密,有他们照顾,您也不必记挂。”
涵之道:“只要他们不再觊觎皇权,不会有人妨碍他们逍遥自在,我的许诺,就当是他们照顾我娘的酬劳吧。”
扶意道:“将来有机会,我会替您转达这些话。”
涵之示意扶意上前搀扶自己,两人缓缓往岛上走,说一些离别的话,互相嘱托,涵之也请扶意到了纪州后,多多替她和皇帝照顾父王和母妃。
待扶意离宫,已时近正午,在回公爵府的途中,遇到了秦太尉的车架,家中下人主动避让,可秦府的车马也跟着停了下来。
扶意得到消息,立时下车,秦太尉在车上挑起帘子,一脸和气地说:“你这是刚从宫里出来?”
“晚辈见过太尉大人,给您请安。”扶意行礼道,“奉娘娘旨意进宫,此刻正要回府。”
秦太尉说:“半路拦下你,实在失礼了,原本贵府出了事,祝镕遭贬谪,我不该在此刻再来叨扰,但曾经说好的事,我又不能反悔失信于人。”
扶意问:“您是说,影儿妹妹念书的事?”
秦太尉颔首:“她的脚伤好得差不多,已经能下地行走,你看安排什么日子,让她正式来府上念书?”
扶意想到自己很快就要离京,正打算物色新的先生之后来教导姑娘们,便向秦太尉坦言道:“因家中琐事颇多,晚辈顾此失彼,府里正预备为姑娘们挑选先生进府授课,晚辈则从旁敦促指点。倘若太尉大人觉得合适,可将妹妹送来和我家姐妹一道念书,若碍于先生男女有别,我可再做安排。”
秦太尉稍稍有些犹豫,说道:“容老夫再想一想,之后给你答复。”
扶意欠身应过,往后退开几步,目送秦府车马离去后,才上车回家。
这日午后,因工部制造处的火灾,朝廷各部各司自查自警,国子监上下也忙着防火防灾,意外多出半日闲暇。
平理不许随行的小厮往家里去说,打赏了银子命他们去喝茶听书,自己跟着兄弟几个,就往街上来逛。
端午将至,百姓们不用为先帝守制,可以热热闹闹地预备过节,一年到头,除正月元宵,就属端午中秋最热闹。
前几年平理也总是在端午这日逃学,去城郊河畔看赛龙舟,被大哥和三哥都抓过,可年年抓,他年年还想往外跑。
这会儿逛到集市上,秦昊他们都饿了,要往街尾的酒楼去吃饭,平理见摊上的香囊精致可爱,都是端午辟邪用的,草药味也不算呛人,便要买几个回去给妹妹们玩耍。
伸手挑选时,边上同时伸过女人的手,两人不约而同抓了同一只,平理侧目来看,见女子戴着斗笠和面纱,看不清模样,但礼貌地松开了手,并不想和自己争。
“给你吧。”平理大方地说,“你先挑。”
第557章 厚道的四公子
姑娘没说话,欠身谢过,也没要那香囊,带着丫鬟立时就走了。
平理一笑,不甚在意,再次伸手摘下香囊,忽地记起方才那一瞬,那双手……
他的目光追向远去的姑娘,斗笠面纱遮盖了身形,但她脚下的步子掩饰不住,像是受过伤,走得还不利索。
再有,那姑娘的手,有明显烧伤过的痕迹。
“秦影?”平理好生新鲜,买了香囊转身就去酒楼找秦昊,说遇见了他家妹子。
“我爷爷是让她出门了,也不知她哪儿来的勇气求,还真求成了。”秦昊往窗口看,满大街的人,一时也找不到妹妹的踪影,回到桌边,盯着满桌佳肴不知从哪儿开始下筷子,一面说,“这一闹一折腾,家里的事都有了转机,就苦了那丫头,满手的疤痕。可她好像不太在意,这些日子我见她,总是笑盈盈,整个人开朗了起来。”
平理没好气地问:“她戴着面纱,我看不清她,可她看得清我,见了我为什么要躲开?”
秦昊说:“这不是上回把你抓了,她心里过意不去嘛,姑娘家脸皮薄。再说,她恐怕还没适应能自由自在地上街,见了熟人才更紧张吧。”
平理正是爱吃肉的年纪,扯了一大块烀得软烂入味的肘子,秦昊毫不客气地把碗递过来接着,问道:“话说回来,我一直没问你呢,那天你去我妹屋里,就是为了告诉他别去和亲?”
肉没吃上,又被问了尴尬的问题,平理不耐烦地说:“不然呢?”
边上林大学士家的公子,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说:“你是看上影儿了吧。”
平理的筷子刚又扎进肘子里,顿时僵住了。
秦昊则是哈哈大笑:“怎么可能,他们从小就不对眼,平理一来我家,我妹就嫌他妨碍我念书,怕他带坏我,这都告了多少回状,吵过多少回了。”
可是,雅间里莫名静了下来,众人都看向平理,秦昊囫囵咽下口中的肉,把所有人的脸都看了一遍:“不会吧,平、平理,你?”
平理把筷子扎在肘子里,索性不要了,取过手巾擦手说:“问你这话,我才是蠢,我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躲我了,我问你干什么。”
秦昊一脸茫然:“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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