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珠笑道:“和夫人比比,咱们倒成了南方人了。”
扶意道:“我还真想去南方看看。”
如此,在少夫人的指点下,各处房顶的积雪被迅速清理,祝镕返回家中时,看见下人们用竹条捆的家伙事儿轻轻松松地铲雪,便知道是扶意的主意。
家里早已备下姜茶热汤,好为祝镕驱寒,扶意因醒来时,暴风雪已停,听香橼和翠珠说,那一阵子昏天黑地,外面什么也看不清,她们很担心出门在外的公子,而扶意倒是在梦里抵消了这份焦虑。
说了闵延仕和韵之的事,祝镕的反应很平淡,扶意便不再提。
又听下人禀告,说园中大雪压顶的危机皆已解除,屏退下人后,她才道:“鲜少有冬日里作战,马蹄子车轮子陷在雪里不好走,就算是派步兵,铠甲棉衣层层叠叠,胳膊都施展不开,毫无作战之力。”
祝镕道:“在你看来,两边打不起来?但我得到消息,胜亲王一行,已经动身了。”
扶意摇头,说道:“在我们纪州,冬季漫长,越往北越冷,往往这时候,就因食物匮乏,会勾得蛮子来抢掠我们。因此,纪州军队最擅长冬日作战,我们的行军战马战车,都和南方的制式不一样,或许在正常的气候下毫无作用,但眼下,京城若再来几场大雪,禁军也好,金东生麾下的部队也好,都会被困死在雪地里,寸步难行。”
祝镕一脸好奇地看着妻子:“我以为,每日家里的柴米油盐,就够你烦的,每每为此愧疚,但好像什么也没耽误,你何来的心思和时间,想这些事,学这些事?”
扶意说:“我可不想被柴米油盐困一辈子,有幸成为你的妻子,来到京城贵族的鼎盛之家,我当然会好好利用这一切,来实现我的理想,我从没有放弃过。”
祝镕深深作揖:“你所往之处,我必当追随。”
扶意嗔道:“不要油嘴滑舌,你且说说,京中的战斗力,在大雪中,还能发挥几分?”
第408章 暴风雪前的平静
祝镕道:“雪再大,总有停的时候,我回城的路上,金东生麾下将士已经在沿途撒盐融雪,就算金东生是个莽夫,他军中有谋士,将士们也不是混吃等死的。”
扶意有些挫败,但她相信,纪州军队若逼入京城,皇帝靠禁军和区区金东生,绝不可能抵挡得住。
然而祝镕并非有心打压妻子的锐气,不过是实话实说,要说实战经验,他只有打赞西人那一回,甚至不比平理强,他们夫妻此刻说什么,都不能左右和决定任何结果。
但他有兴趣谈,因为扶意愿意听,她早就厌烦了家里的柴米油盐,祝镕知道,妻子本该属于更广阔的天地。
但祝承乾没有给儿子媳妇更多的机会谈谈家国天下,他一回家就要见儿子,扶意无奈,唯有含笑向丈夫摇摇手:“早些回来。”
祝镕来到兴华堂,感觉父亲的院子比往年都要冷,抬眼看各处关着门窗的屋子,连廊下值守的丫鬟婆子都撤下了。
不知缘故的人,乍一眼看,怕是要以为祝家落魄了,连下人都用不起,却不知是家人一个个都走了,大大小小的屋子里都不烧火,也不怪这里冷。
父亲的书房,便是依旧温暖如春,他进门时,听见管事向父亲禀告,说少夫人改良了家里扫雪的用具,事半功倍,家里的危险已解除,而父亲很是不屑,反问:“她有这个能耐?”
管事的退下,祝镕关上门,从边上茶炉里为父亲倒茶,祝承乾坐在书桌后问:“你在城外,看见些什么?”
祝镕放下茶碗,应道:“今早黑云压城,恐有暴风雪,皇上命我出城查看,提早敦促防灾,以免暴雪成灾,城墙关防受损。”
祝承乾说:“闵王妃的折子已经在路上,明日就能到达朝堂,而他们也已动身,一家人往京城来。”
祝镕问:“只一家人?”
祝承乾说:“目前还未发现兵马异动,各地探子来报,未见大批人口迁徙的动静,但愿他们能识相,按照答应你的许诺,老老实实上京面圣。”
“那皇上可否打探到,王爷目前的状况?”祝镕问。
“你说的不错,他如今痴傻不认人,狂躁时几个人也按不住。”祝承乾说,“彻底废了。”
祝镕垂首,故作沉重地说:“那他们进京后,皇上会暗中派人去试探折辱吗,儿子劝您最好提醒皇上,不要贸然做这样的事,纪州将士决不允许他们的将军,受到任何羞辱。”
祝承乾说:“真有此事,也不会让人知道,就不必你操心,胜亲王父子一旦上京,只要没起冲突,你的任务就到此结束,后面的事不必你再搀和,刚好扶意怀胎,你就回家来照顾她。”
祝镕皱眉:“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您的意思?”
祝承乾随手翻开桌上未写完的折子,淡淡地说:“都有,你且安心,不会从此将你软禁,你是我祝家的继承人,岂能窝窝囊囊过一辈子,自然之后另有道理。”
祝镕此刻若顺从,父亲或许会有表面的高兴,但心里必定怀疑自己,因为他绝不是这样逆来顺受的个性,于是冷着脸,透着满身的不服:“明日面圣,我自当讨个说法。”
祝承乾瞥了眼儿子:“我说过,我不会害你。”
祝镕躬身道:“儿子知道,可我不甘心。”
祝承乾将折子拍在桌上,怒斥:“不甘心能当什么事,救你保你,你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吗,听我的话,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
祝镕道:“那儿子是不是该祈愿,胜亲王不履行承诺,这样我才能继续有用武之地。爹,我所求,不过是保护您的安危,保护家族周全,您以为呢。”
祝承乾长长一叹:“那你就留在我和皇上身边,没有皇上的命令,我的命令,不可擅自行动。”
清秋阁里,雪灾危机解除后,丫鬟们有了闲心堆雪人,半当中韵之来了,丫鬟们立刻挡在各自的雪人前,韵之瞥她们一眼很是不屑,可就在丫鬟们放松警惕时,杀了个回马枪,跑来一脚一个把雪人都踹倒了。
扶意站在屋檐下说:“你就不做好事,她们堆好半天了。”
小丫鬟们气呼呼地说:“少夫人,二小姐每年都这样,谁堆雪人都要防备她。”
扶意心里高兴,高兴的是韵之还是从前的二小姐,这是他哥哥一直以来的心愿,难为她经历了昨晚的事,今天还有心捣蛋。
“我还以为能见到我哥呢,大伯父真是麻烦。”韵之进门坐下,搓手烤火,要热热的红豆羹喝,一面说着,“我这几日,在西苑住,不去玉衡轩了。”
“二婶婶多可怜,你还不如住玉衡轩,今天又不是她不肯为你去出头,是奶奶安排的。”扶意道,“二婶婶虽有不是,可今次的事,与她不相干呀。”
“我知道,但三婶婶的手烫伤了,我是去帮她带带平珍。”韵之说,“我已经去过东苑,和我娘说明白了。”
扶意问:“怎么烫伤的?”
韵之说道:“该是拿热茶威胁我婆婆的时候,她自己也伤着了,这大冬天的,茶水都是炉子上刚下来的。”
扶意忙叫来香橼,命她去问候三夫人,转身见韵之对翠珠说红豆羹里冰糖少了,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她心里不免矛盾,自然是又盼着妹妹好,可又担心事情复杂,怕她在努力承担什么。
“我能不能问问。”扶意开口。
“为什么要回闵家是吗?”韵之先提起来,“奶奶和三婶婶,都问我几百遍了。”
“就为了闵延仕,去安排他的家人?”扶意问。
“这是其一,其二我只对你说。延仕也说,朝廷要出大事了,但具体会怎么样,他猜不到。虽然和爹娘反目,从此都不愿再往来,但爹娘还是爹娘,真有什么大事,他得撑一把。”韵之道,“我觉着有道理,我只是想和他单独过小日子,并没打算撺掇他和爹娘断了亲缘,毕竟他是吃闵家的米长大,是从他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可我们夫妻不能分开,他要回去,我自然跟他一起回去,就这么简单。”
翠珠另取来冰糖,韵之尝着总算可口,问她们为何舍不得放糖,翠珠说因为少夫人怀孕,饮食要清淡,富贵人家孕妇多难产,就是孕中养得太过丰足,都是言夫人离开前,仔仔细细交代的话。
韵之看向扶意:“等我将来有身孕,你也要这样叮嘱我的下人可好,我怕我忘了,她们又不懂。”
扶意含笑:“是,我等着呢。”
韵之稍稍脸红,拉过扶意凑近些,轻声说:“他说,他喜欢我,他说有了我,从此人生里终于有放不下的了,真的……”
扶意心口一阵阵热乎,笑道:“我以为你哥哥是嘴甜的,原来还有更甜的,我们二姑娘的姻缘,总算圆满了。你也听我一句劝,既然心在一起,身体在一起是早晚的事,他是个谦谦君子,事事在乎你的想法,或许就是彼此太过谦让呢?你是他的妻子,大不了……那个,你懂吧?”
韵之脸上通红,缩回脑袋,大口大口喝红豆羹,低着脑袋口齿不清地说:“再也不和你说了。”
门外,祝镕归来,见妹妹面若桃花,且没说几句话,红豆羹也没吃完就要走,很快门外传来小丫鬟发急的嚷嚷:“二小姐,您干嘛呀!”
祝镕到窗口看,妹妹霸道地踢了雪人,头也不回的跑了。
“这丫头,哪里像嫁了人的。”祝镕念着,“总也长不大。”
扶意走上来,将手炉送进他怀里,温柔地问:“瞧你心情不坏,没叫父亲为难。”
祝镕说:“这两天,兴许是我最闲的时候,在王爷进城前,我不出门了,陪你在家里看书写字,我们下棋玩儿。”
扶意想了想:“刚好,明日各地庄头来送年租,不知会不会叫大雪阻了路,再迟后日也到了,我和大嫂嫂心里正没底,你在家,替我们一道看着。”
祝镕很惊讶:“如今连这些事,也是你们管?”
扶意颔首:“父亲交代下来的。”
祝镕回忆方才在书房,下人禀告少夫人教他们如何有效快速地铲下房顶积雪,父亲还嗤之以鼻,很是不屑的。
“父亲安排的?”祝镕默默念着,还是不大信,更揣摩着父亲是否另有用意。
扶意道:“我和大嫂嫂商量,恐怕是父亲觉着我们还算可靠,时下他正忙,就交给我们,也没容我们分辨几句推辞,就这么决定了。”
祝镕道:“既然如此,我闲着也是闲着,帮你们一道收。”
翠珠来端走二小姐吃剩的东西,扶意看了眼,便问:“两个人煞有其事地离了家,如今却说要回去,你不觉得奇怪吗?”
祝镕仿佛故意避开了妻子的目光,走去书架前不知挑什么,随口应道:“由着他们吧。”
扶意一手托腮,她渐渐意识到,祝镕有什么事瞒着她,心中虽不安,可也没法子,眼下这情形,镕哥哥所考虑的,必然是一家老小的安危。
祝镕找到了棋盒,回过身笑问:“来一局?”
第409章 给她一个惊喜
一场暴雪,阻挡了佃户送年租的路,也延迟了闵王妃的折子送入京城。
且不说成亲前,扶意和祝镕在公爵府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几乎是神交出了一段姻缘,纵然成亲后,祝镕也鲜少有这般赋闲家中的时候,是以老太太和韵之她们才笑话,就这样,俩人还能把孩子也怀了。
扶意的记忆里,哪怕是第二次上京的江上,丈夫都会神神秘秘从船上消失,去办什么了不得的差事,他们几乎没有过一整日白天黑夜都黏在一起,眼下却连那一贯难缠的公公都不来作梗,彼此之间,像是从这纷扰不断的京城里脱离开,与世隔绝。
也正因这样的机会,祝镕见识了妻子的害喜,前一刻夫妻俩还有说有笑地吃着午饭,一转身,扶意吐了个精光,瘫倒在美人榻上,虚弱至极。
祝镕很紧张,却又无能为力,反倒是香橼、翠珠她们已经习以为常,之后见妻子疲倦思睡,祝镕便抱着她,让她躺在自己的怀中,说着话哄她缓缓睡去。
卧房外,香橼和翠珠在屋檐下烤火,翠珠说:“真稀奇,若是平日,就算公子在家,大老爷也一定把公子叫去书房,这是怎么了,这样清闲。可大老爷自己好像很忙碌,不是进宫见皇上,就是有同僚门客来家里议事,一刻不得闲。”
香橼回眸看了眼,屋子里静谧无声,想必小姐在姑爷怀里睡得很踏实,不论如何,夫妻俩终于能静下来好好在一起待着,就算不正常,也不算太坏的事。
“对了,你娘是不是又托人找你要钱。”香橼问翠珠,“上回投的钱,那些人果然跑了吧。”
翠珠叹气:“腊八上,我给了二两银子出去的,嫌少,说我打发叫花子,真以为在主子身边当差,主子的钱都成了我们的钱吗?”
正说着,争鸣不知从哪儿回来,冻得眼鼻通红,站在火盆边烤火,搓着手说:“翠珠,那个男人犯了事,在赌.场出千叫人打了,刚好衙差经过,那里的人就告他偷盗,昨晚逮进去的。”
翠珠冷声道:“与我不相干,我没钱捞人。”
争鸣一笑,催促她们:“快请示公子和少夫人,我有事禀告。”
翠珠说:“少夫人才睡下,多大的事儿,那人烂死在大牢里,也不用管,何必惊扰主子们。”
香橼拉着她的胳膊说:“你傻不傻呀,他就算真死在大牢里,你的婚姻还在他们家,你顶多算个寡妇。”
说着便自己进门禀告,只见小姐睡在姑爷怀里,姑爷冲她比了个嘘声,小心翼翼将人放下,才走出来问:“什么事?”
不多久,翠珠和争鸣便见公子出来,香橼则递给争鸣一封书信。
祝镕吩咐:“送去府衙,烦请他们尽快将翠珠的和离办妥,别的事你先放一放,先盯这件事。”
争鸣拿了信,冲翠珠一笑:“你看,我不骗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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