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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书香 阿琐 3822 字 25天前

夜深人静,世子已经回王府,涵之要明日打点行李后再正式搬过去,就连清秋阁里也没几个人知道少夫人到底怎么病了,只听她们说,大小姐来过一回,除此之外,老太太和二小姐下令,不许任何人来探望。

祝镕悄然进门,扶意正睡得沉,他不忍将妻子惊醒,再出门来才问:“香橼呢?”

小丫鬟上前说:“香橼姐姐也病了,在内院没回来,像是老太太跟前的李嫂嫂照顾着,今天大夫人也病倒了,实在奇怪,别是传染了什么。”

只见内院值夜的下人掌着灯笼进院门,是听说公子归来,特地来传老太太的话,请他多晚都去一趟。

“少夫人若是醒了,立刻来告诉我。”祝镕匆匆吩咐,“但不得吵醒她。”

睡梦中的扶意,没能听见丈夫的声音,出事后,她几乎躺了一整天,本以为夜里必然精神格外好,盼着能等丈夫归来,可不知几时,她就又睡着了。

梦里,回到了千里之外的纪州,阳光明艳的夏日,眼前是纪州王府的大门,一辆驴车缓缓停下。

变年轻了的父亲从车上下来,转身小心翼翼抱下玲珑可爱的小女娃,扶意睁大了眼睛看,那不就是小时候的自己吗。

同样年轻的母亲,被父亲搀扶着下车来,温柔地对“自己”说:“意儿要乖,娘教你怎么磕头,你还记得吗?见了王爷和娘娘,要有礼貌要大方,若有人拿东西给你吃,一定要再三谢过,双手接下。”

扶意想起来了,这是她当年随父亲去王府玩耍时的光景……她是在做梦吗?

见父亲带着娘和自己进门,她也跟上前来,可是跨进门的一瞬,便是场景一转,来到了水光滟潋的池塘边。

只见可爱的小郡主大大咧咧地跳进水塘,踩得水花四溅,嚷嚷着喊岸上的小扶意也下来。

小小的自己,还有几分胆怯,家里是教了规矩来的,这样嬉闹玩耍,爹爹回去一定打手心,她背着小手直摇头,奶声奶气地说:“我的新衣裳要湿了。”

小郡主跑来,不由分说拽着扶意下池塘,骄傲地说:“我有好多衣裳,你挑喜欢的拿去。”

扶意不自觉地跟来,蹲在池塘边看着小小的自己,娇滴滴的小娃娃,圆鼓鼓的脸颊,雪一样白的肌肤,实在惹人怜爱。

她想起来,正因为自己从小就比言蓁蓁漂亮可爱,才总遭堂姐的欺负,而老妖怪也见不得她好。

“抓到啦!”小郡主双手抓着鲜艳斑斓的锦鲤,高高举起,扬起无数水花,眯着眼睛欢喜地嚷嚷:“你看,我抓到鱼。”

此时玩开了的小扶意,再顾不得弄湿新衣裳,在水里一阵乱摸,但见一条硕大的锦鲤游向她,小丫头勇敢地扑上去,小手抓不住,便奋力抱在怀里,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又兴奋又害怕地喊着:“我也抓到大鱼……”

那鱼儿个头大力气足,死命挣扎着,眼看着“自己”要抱着鱼跌入水中,扶意着急,想伸手帮一把,可在“自己”怀里的锦鲤忽然窜起,冲她迎面飞来,扶意下意识张开手,稳稳地抱入怀中。

小娃娃们咯咯直笑,扶意抬起头来看她们,但眼前的一切瞬间消失,她倏然睁开眼,只有床架顶上,五福临门的金线刺绣帐子,在昏暗的烛光里隐约可见。

“是梦啊。”扶意舒了口气,想要挪动身体,猛然想起她在正安胎,郎中要她仰卧,一定不能太用力地乱动。

扶意口渴,侧过脑袋,想唤下人送水来,却在昏暗的光线里,看见边上坐着她熟悉的身影,是镕哥哥回来了。

祝镕没有察觉妻子醒了,枯坐在一旁,双手撑着脑袋,浑身散发着懊恼和愤怒,无法宣泄无法消解,他看起来痛苦极了。

扶意看在眼里,已是万分心疼:“镕哥哥……”

祝镕猛地抬起头,几乎瞬间就出现在床边,满眼慌张地问:“醒了?”

扶意看见他的衣衫,还是上朝当差的官袍,说道:“下人们都睡了吗,值夜的呢,怎么没人伺候你更衣洗漱。”

祝镕捧起她的手,摇头道:“不急,你别惦记这些事。”

扶意温柔一笑,带着几分委屈:“是不是都知道了,相公,我们俩可真糊涂呀,我都羞死了。”

祝镕却说:“明日我们搬出去,不,你现在还不能挪动,待郎中说你身体稳妥了,我们就搬出去住。”

“镕哥哥……”

“你不要说了,你想劝我的话,我都知道。”祝镕道,“我已经对奶奶说明,我要带你搬出去。”

扶意知道,现在丈夫是压抑着杀天灭地的怒气,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便答应:“我听你的话,可是你别急,先去洗漱更衣,来我身边躺下,我要在你怀里才能踏实。”

祝镕却沉沉地说:“我竟想当然地认为,就算你被她打伤了,还有奶奶和韵之她们照顾,我竟然觉得,国事和朝廷重要过你的事,我……”

扶意坦率地说:“一直也等不见你回来,我很难过。”

祝镕懊恼至极:“对不起,扶意,对不起。”

扶意却抓过丈夫的手,小心翼翼挪到面前,亲了一口说:“可你若真不顾一切地回来,擅离职守,惹恼皇帝要杀你,我可就再也见不着了你了。既然如此,给国事朝廷让个道,我胸怀大度,不和皇帝计较。”

祝镕眼圈泛红:“你不如发脾气、骂我、怪我,向我抱怨那疯女人,我心里还好受些。”

扶意却一脸慵懒地说:“那我多累得慌,更何况,郎中不许我激动,要我什么都慢慢的静静的。”

她把祝镕的手,隔着被子挪到了自己的小腹上:“要是保不住这孩子,此时此刻,咱们一家三口能在一起,我也没有遗憾了,再有下一次,我们一定小心。”

“我还逼着你学骑马!”祝镕这辈子,从未如此挫败,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指不定这娃娃若能保下来,将来一出生就会骑马。”扶意笑道,“奶奶说了,吃苦受罪都是我,只要我想开了,谁也不许想不开,你可别烦我。”

祝镕缓缓沉下心:“我去更衣洗漱,来陪你躺着。”

扶意说:“要好好吃口饭,我让他们备着鲍鱼粥的,吃了再来。”

祝镕退出卧房,要赶紧洗漱吃饭,好回去陪伴妻子,争鸣从后廊过来,他虽然还不知道少夫人到底怎么了,但却有要紧的事向公子禀告。

“那匹大白马不见了,公子,咱们家能骑上它出去的,只有四公子。”争鸣说,“马棚的人很紧张,不知如何是好。”

“告诉他们别声张,自己知道就好,四公子贪玩也不是一两天,闹大了四公子挨罚,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祝镕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明白,平理一定是去见大姐夫。

原本那匹马送给弟弟也没什么,可如此俊美的神驹,在哪里都扎眼,那小子就怕自己的行踪不被人察觉吗?

好在平理没有骑着他的大白马去纪州王府,但那一晚不少人撞见京城里深夜有白光闪过,有人说是白马,有人说是白龙,也有人说是闹鬼,一时传得很邪乎。

隔天清早,还没听闻这些传言时,祝镕就先去找了弟弟。

平理这才意识到,那匹马美得会在夜里发光,骑出去太招摇,虽然兄弟俩始终没摊开明说,这一回合,他是心服口服的,保证再不拉出去瞎嘚瑟。

兄弟俩说话时,兴华堂的下人就追到西苑来,大老爷急着见儿子。

平理便问:“嫂嫂怎么样了,她什么病?昨天是我去抱她回清秋阁的,哥你别生气啊,奶奶命令我,我没敢对嫂嫂不恭敬。”

祝镕道:“哪有这些忌讳,胡思乱想,难道故意提醒我,要我谢你吗?”

平理立刻凑上来,嬉皮笑脸:“哥,我想要点银子。”

祝镕皱眉:“你的零花钱呢?”

平理抓了抓脑袋:“我哪里攒的下钱。”

“要多少?”

“不用多,一千两吧。”

第322章 涵之的警告

弟弟若要一百两银子,祝镕也就给了,开口便是一千,明摆着是要去闯祸。

这祸若是胡闹,无非吃喝玩乐总有限,偏那“祸”在国家在朝廷,他不能轻易让弟弟去冒险。

平理见三哥转身就走,赶紧跟上来问:“如今可都是嫂嫂管着,你也不方便拿?”

祝镕道:“你不必激将,我不吃这一套。”

平理嬉皮笑脸地讨价还价:“那,八百两成吗?”

祝镕站定下:“你先说,要这么多钱,做什么用?”

平理一面说,一面往后退了两步怕挨揍:“零花钱还能做什么用,给就给,不给也别问。”

祝镕并不想揍他,但满目严肃:“别忘了珍儿是怎么出生的,你要知轻重。”

平理想了想,却站直了正经道:“哥,我不会忘,我也不闯祸,若非要说什么,那我盼着你,能早日想明白。”

这话点到为止,彼此都不会再进一步说明,难能可贵的是,即便在不同的道上,因心中皆有正义,更重手足之情才能够互相尊重。

祝镕道:“好好干,保重自己。”

平理试探着问:“那……七百两成吗?”

清秋阁里,一清早,扶意就听见外头有人嚷嚷:“要要要,我要还不行吗?”

丫鬟出去张望,回来笑着告诉扶意:“四哥儿来要零花钱呢,像是嫌少,公子要收回,四哥儿急了,这会子咱们公子去兴华堂了。”

扶意说:“去问问,平理要多少钱?”

门外平理正要走,里头丫鬟追来问,平理倒是好意思向扶意开口,但不愿经丫鬟口传,若是嫂嫂身边的香橼也罢了,那姑娘可靠,这几个脸生他不熟悉,便只笑笑:“我和我哥闹着玩呢,请嫂嫂好生养病。”

这话传回来,扶意便明白平理的顾忌,可惜香橼养伤不在身边,只好之后再想法子。

此刻兴华堂内,祝镕来到父亲跟前,刚好遇上柳姨娘和楚姨娘去伺候嫡母,里头又是嫌汤药太烫太苦,一顿吵嚷,喊打喊杀的。

祝承乾没好气地到门前吩咐下人:“去告诉她,且消停一些,若是见谁也伺候不惯的,那就让她自己照顾自己。”

下人一脸呆滞惊恐,哪里敢去大夫人跟前说这些话,倒是被祝镕劝下,打发他们走了。

“爹不必动怒,您昨日已是十分疲惫。”祝镕搀扶父亲回门里坐下,说道,“家里一个个都倒下,爹千万保重身体。”

“我知道,我是无颜见你。”祝承乾说,“照你这脾气,该是今天就要搬出去了吧?”

祝镕心里的怒火半分没消,但还是听扶意的话,忍耐下了。

他和气地说:“儿子的心思您好猜,可您儿媳妇不答应,昨天的事她不想再追究,也会尽力保全腹中的孩子。至于搬出去,她不愿孩子将来跟着我们孤零零的,在家里有太祖母和祖父疼爱,有叔伯姑姑,还有哥哥姐姐们带着。扶意自己是独女,纪州家里人口又简单,从小孤单,她不愿孩子将来也孤单。”

祝承乾问:“这孩子,能保得住吗?”

祝镕道:“儿子出门前见她,虽然气色还不大好,可丫鬟们说,瞧着比昨日强百倍,但我不敢拍胸脯保证,还望父亲心里有个准备。”

祝承乾早就知道儿媳妇并非单纯天真之人,说她城府深心机重或许太过,但言扶意心思绝不浅,那丫头脑筋好使,且会做人,这家中除了自己和妻子,还有哪个不喜欢她、不信赖她。

“你娘伤得不轻。”祝承乾说,“是平珒动手,那孩子春天里,我还以为他活不长了,如今都能对他嫡母动起手来。”

“平珒我会教训,之后一定让他向母亲赔不是。”祝镕道。

“镕儿。”祝承乾皱眉看着心爱的儿子。“说这些违心话,你心里不难受?”

祝镕单膝跪下,虔诚真挚地说:“为了家宅安宁,爹,儿子不是小孩子了,再不能想发脾气就发脾气,如今还有您儿媳妇劝着,她最是识大体的。您渐渐有了年纪,每日为了皇帝和朝廷操持辛劳,再叫您被家务缠身,儿子便是天大的不孝。您说的不错,照我的脾气,必定今早就要带着扶意走了,可儿子不能丢下爹,我不能。”

祝承乾大为动容,搀扶儿子起来:“别怨我之前为难扶意,我是盼她好,盼她能早日独当一面,往后我不再对她那么严厉,就算这孩子保不住,我也不会怪她。”

祝镕深深作揖,说他还要赶着进宫,不能与父亲同行,祝承乾叮嘱了几句要紧话后,才让他离去。

目送儿子走远,祝承乾脸上又浮起几分怒气,负手往卧房而来,进门就见地上洒了汤药,不知是不是又弄来一碗,柳氏正跪在床边,一口一口喂着妻子。

“你们都退下吧。”祝承乾道,“一会儿命人来,把地毯换了,这家还像个什么样子,到处乱糟糟。”

两位姨娘和丫鬟婆子们纷纷退下,祝承乾嫌恶地扫视着他和妻子的卧房,床榻上的人半拥着锦被靠在床头,青丝松散,几缕白发藏不住,再有憔悴哀怨的面容,乍一眼看,他几乎要认不得了。

“你想明白了吗?”祝承乾问,“这家里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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