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低下头,低声道:“真可怜。”
春景不知道朝雾这话从何说起,迷茫地问一句:“谁可怜?”
朝雾看向她,“想要香囊的人。”
春景还是有点懵,“王爷吗?”
朝雾低眉笑笑,没再说话。
第47章
朝雾低眉细细揣摩李知尧的心思,忽又不自觉想起之前,他自从穿走了那双原本是她给楼骁做的鞋以后,对她的态度就明显好了很多。
忍不住设想,如果这一次,春景的香囊和那双鞋一样,阴差阳错真成了她送给李知尧的东西,那他是不是会对她更加好上许多?而不是突然发疯折腾她?
他到底是多缺这些东西呢?
朝雾知道,他缺的不是这些东西,应该是给他送这些东西的心意。
说到底,他是缺人爱。
朝雾不知道他的从前过往,但对他的身世也略听说过一些。心下推断,想来他从小到大都没得过什么人的爱,也没什么人用心给他做过东西,所以他才会那么在意。
既然他想要香囊,朝雾决定就给他做个香囊。
眼下没探出他有什么别的喜好,唯有之前那个香囊怕是在他心里打成了结。原本他觉得那是送给他的,盼了那么多天,结果现在日日看着挂在慕青腰间,心里必然忍不住气闷。
气闷又说不出来,不是越闷结越大么?
朝雾打算做个新的替掉那个香囊,通过解开这个结,让李知尧心里舒服一点。至于他会不会因为这个迟到的香囊而发自内心地高兴,还得看运气。
朝雾想,如果他能不那么死要面子,一戳痛点就炸,有可能是会高兴的。当然,更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是,他明明心里想要,嘴上却不承认,被人瞧出来了,还要恼羞成怒。
不管是高兴还是恼羞成怒,都赌一把吧。
朝雾已然发现,自己在他身边藏着心思小心翼翼根本没用,她骗不过他的眼睛和感觉,所以不如直接大胆些,便是触怒了他,她也不会觉得委屈。
做好了这样的决定,朝雾先在家找书册研究了一下香料。春景做香囊用的那是最普通的两样料子,而她打算自己买了香料回来调制,弄出个独一无二的香味来。
研究好香料后列了单子,朝雾让春景在家照顾顺哥儿,自己带着秋若出去逛了集市。
到了集市上,在布匹铺子里买了最上等的好料子,摸在手里丝滑亲肤。然后又去买了颜色鲜正质地好的金线彩线,各色棉绳。最后按照自己研究后列下来的单子,买足了各类香料。
置办齐全这些东西后,到家自己画好花样子,之后便是绣花、裁剪、调制香料,编棉绳。
香囊本就是小物件儿,做起来简单,但要做得十分精巧也并不容易。朝雾如今的绣工好了许多,耐着性子一针一线绣好了花样子,又自己调制了许多遍香料,一直调到味道满意才用。
她做香囊并没叫李知尧看到,生怕没了惊喜之意,若是直接恼了他被阻止,那也就做不下去了。所以她一直悄悄儿地做,想着做好了直接拿到他手里,他便是恼了也必舍不得扔。
因为调制香料费了好些时间,又因为绣花绣得格外细致,有点不满意便重来,朝雾的这个香囊便做了好多日。春景一直从旁看着,看完只觉自己做的那个,也不配叫香囊了。
做好的那一日,朝雾把香囊放在袖袋里装着,去李知尧那里服侍他梳洗睡觉。
李知尧近来不常往朝雾房里来,只因为顺哥儿看到他就害怕,不是皱起小脸扁着嘴想哭不敢哭,就是直接“哇哇”大哭。应是那天被他吓着了,一时间还没忘干净。
李知尧不喜欢看人哭哭啼啼,瞧见顺哥儿哭了两回后,就不大过来了。
好在他也没有因为顺哥儿这样的表现而动怒,不知道是在发善心,还是念着和顺哥儿之间的一点“旧情”,又或是真吃了朝雾那早上的以命威胁。
总之他不往顺哥儿身上撒气,朝雾便就放心了。
梳洗好了没有立时睡觉,李知尧在灯下看一封京中来信,信是魏川写来的。朝雾在罗汉榻另边陪他坐着,并不多问他的事,只微微倾身就在灯下,随意翻了翻他的兵书。
李知尧没一会便看完了信上的内容,把信纸折起来塞进信封,不多提。放下信封抬起目光的时候,不经意扫到朝雾身上,然后便就定在她身上没再动。
她什么模样都好看,这时候微微歪着身子在灯下静静翻书,脸上蒙着浅光,更是美得不似人间俗物。明明该是长在天上的人,不知怎么落到了凡间的尘泥里。
朝雾感受到了李知尧的目光,默默把手里的兵书合上,抬起头来看他,忽略他目光里对她美色的贪恋,与他说话:“排兵布阵也还挺有意思的。”
李知尧目光里多了些别样的意味,看着朝雾,“你能看懂?”
朝雾道:“能看懂一些些。”
李知尧心里顿时生出一点疑惑,又盯了朝雾片刻,开口说:“我查过你的身世,认识楼骁和柳瑟之前是一片空白,你的出生是不是并不差,只不过家里发生了变故?”
朝雾轻抿一丝笑摇头,“都忘了。”
李知尧盯着她,“包括孩子是怎么来的?”
朝雾点头,“嗯。”
李知尧没在她表情里捕捉到说谎的痕迹,默了片刻,没再问下去。再问下去就只能是她和楼骁的事了,他想一想便觉得憋闷异常,别说再听她亲口说。
他没什么想再坐着说的了,起身要往床上去。然不过刚下脚榻走一步,就被随后起身的朝雾拉住了胳膊。
他回头,朝雾对他说:“等一下。”
他不知道等什么,就看着朝雾,真等了一下。
朝雾默默收手探进自己的袖袋里,片刻后从里面拿出个深蓝底色绣金香囊出来。她微倾身拿起李知尧的手,把香囊放进他手掌上,缓声道:“做了好几日呢,料子、绣线和香料都是柳州城里能买到的最好的,花样是我自己画的,然后一针一线绣的,香料也是我自己调制的,调了很久,调了很多遍,调出了最好闻的味儿……”
李知尧没打断她的话,自己目光一直落在香囊上,然后慢慢抬起,落到朝雾的脸上。心房里顿生的酸意折磨得他格外难受,嗓子里似乎还被塞了一小团棉花,都是他所厌恶的感觉。
他压下下意识起来的情绪,片刻后才开口:“讨好我?”
朝雾看向他的眼睛,能看出他压在眼底的波澜,她张了张嘴,“不是……”
“是可怜你”极具刺激性的四个字在嘴边逗留片刻,被朝雾硬生生压下了,她说:“虽然你对我而言不是个好人,甚至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但对于大夏百姓来说,你是个保家卫国除暴安良的好人。我替他们给你献这份心意,希望你以后不用那么羡慕别人……”
李知尧听得出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但仅仅“希望你以后不用那么羡慕别人”这一句就够他受用了。他明明想恼想怒,却怎么也恼不起来怒不起来。
他定着身形和目光又看了朝雾许久,直看得朝雾背后冒出了一层薄薄的寒意,然后他收起手指收了香囊,拦腰一抱把朝雾打横抱了起来。
他把朝雾抱去床上,俯在她面前说:“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捏了我的短处和痛处,这辈子再也逃不掉,死也只能死在我这里了。”
朝雾身子微微后倾,与他对视,“即便我没捏到你的短处和痛处,我就能逃得掉了么?”
李知尧深深盯进她眸底,抬手抚上她的脸,“如果你蠢一些,给我的‘惊喜’少一些,再软弱无趣一些,或许我早就对你没兴趣了。”
朝雾目光不闪,“这么说是怪我了?”
李知尧抚上她的头发,声音变得温和了些,“希望你下辈子别再遇到我。”
朝雾心里顿时生出一些委屈脆弱来,心里又忍不住想,他既然知道自己对她有多坏多恶劣,明明也有点心疼她了,为什么就不能好心放过她?
她虽然已经不是贵族小姐,身份早已不再高贵,但她也并不能彻底放下心气去做李知尧养着的阿猫阿狗,她不想做贵族的玩物。
哪怕只是普通平民,她也想能有那么点尊严地过完一生。
可是,她偏偏遇上了李知尧。
这个问题她已经问过很多遍,李知尧的答案她知道,她不想再问了。她盯着李知尧,眼眶忍不住微湿了些,对他说:“这辈子我也不会彻底放弃。”
李知尧低声道:“好。”
***
香囊成功送了出去,但这个香囊有没有解了李知尧心里的结,有没有让他感动,让他真的发自内心地高兴,朝雾并不知道。
她一边在想着其他法子,一边在等。
而李知尧却像在故意吊着她,不给她任何确切的回应。
只要他不说,朝雾自然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高兴。所以朝雾会忍不住多想,怕他只是故意折腾她玩儿,结果还是他会强行把她带去京城伺候他,同时又要把顺哥儿丢在柳州。
而李知尧确实已经在准备回京城的事了,至于带不带顺哥儿,他本意上自然不想带。不过他许了朝雾一个约,只要她让他高兴,他就把顺哥儿带上。
他之所以会对朝雾许这个约,一来是确实是对她动了心想对她好一点,不让她过得太过辛苦绝望,虽然她的辛苦和绝望多半都是他给的,二来便是他不讨厌顺哥儿这个小崽子。
这个带上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与府上多个丫鬟多个小厮是差不多的事。其实即便是朝雾过去,也与府上多个丫鬟多个小厮没有太大的差别。
最大的差别大概就是,她得到了晋王的宠幸。
第48章
书房里,李知尧正在和慕青、贺小苏说话,聊了下他们在柳州呆了一年的林林总总。
李知尧让慕青和贺小苏不必拘谨,两人也就自然很放松。他们从武的不像文官爱计较那些规矩礼数,只要不太出格,多半都拿彼此当个兄弟。
贺小苏大起了胆子说:“王爷,属下就直接说了,我和慕青也不是爱混日子的人,我们也是有远大抱负的,难道这辈子就在这柳州守着夫人了么?我心里不服,觉得您这样不公。”
慕青替贺小苏捏了一把,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也是自己心中想的。
李知尧看了看贺小苏,又看看慕青,问他:“你也觉得不公是不是?”
慕青稍顿片刻应声,“回王爷,是。”
李知尧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即便这样也让慕青和贺小苏两人都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他默了一会,开口说:“那就收拾收拾,准备回京吧。”
慕青和贺小苏两人本还在紧张中,忽听得这话,直接便懵住了。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又是他们盼了很久的事,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了。
李知尧看他俩发愣,又道:“怎么?呆上瘾了,不想回去?”
慕青和贺小苏这便反应过来了,连忙道:“当……当……当然想了,喜……喜……喜懵了……喜懵了没反应过来,我们替另几个兄弟一起,谢过王爷!”
李知尧心情跟着有些好,叫他俩,“先把书房收拾下。”
“得嘞。”贺小苏应声便往书架边去了,抬手把散落下来的书都收拾起来。
李知尧平时除了看些兵法兵书,也会看一些机关术方面的,琢磨个□□车炮的造法,他坐在书案边对慕青和贺小苏说:“相关的都收拾在一起,打包都带回京城。”
慕青跟在他后头,抬手帮贺小苏一起收拾。贺小苏接下慕青手里的书,回头看一下李知尧,问他:“王爷,您这意思是,您以后都不来柳州了?”
李知尧“嗯”一声,“应该不会再来了。”
慕青和贺小苏不知道什么意思,想着这是要彻底把内院的夫人丢下不管了?这是腻了?不知道也不敢再往下问,问多了怕说错话,索性就直接闭了嘴。
不去好奇李知尧的心思,两人在书架边站着,专挑李知尧爱看的书往一起收拾。收拾得无趣,也会凑头在一起小声说些话解解闷儿,说的全都是无关紧要的闲话。
贺小苏忽而嗅着鼻子,对慕青说:“你有没有闻到?书房里有一股奇异的香味,以前好像没有,刚才进来不久我就闻见了,清清淡淡的,十分雅致。”
慕青嗅嗅鼻子,发现确实有香味,不太浓重,但能闻到,再转头看一下四周,又没看到书房有熏香,最后便捞起自己腰上的香囊闻了闻。
贺小苏等他闻完,接过香囊放到自己鼻边,闻完了还给他,说:“不是你这味儿,你这俗了些。”
慕青给他翻个白眼儿,把香囊系回腰间,“俗不俗你都没有,哼!”
贺小苏没理慕青,又使劲嗅了嗅鼻子。嗅着嗅着就转过头冲了李知尧的方向,再嗅两下,便发现就是他身上的味道,怪道刚才在他案前说话,香味最明显。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