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千里迢迢跑到盛京城来找萧承煜,是因为家中出了祸事,求救无门,才想到这个莫名失踪的夫君。
当日养伤期间,萧承煜曾随口提过一句,自己在盛京城做大官,林妙音记在心里,养父母出事后,她试过各种办法,最后一筹莫展时,才想起这个随手捡回来的夫君。
到了这盛京城,的确是找到了夫君,愁就愁在,夫君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如今养父母还在大牢里,萧承煜是指望不上了,既到了这盛京城,不如去告御状,纵使一死,也要救出养父母。
林妙音打定主意后,装了两日的失意,成功将谢飞鸾的戒心瓦解。
她观察了一下,屋外看守她的那个丫头,除了力气大些,嗓门洪亮些,并无什么厉害之处,以她的身手还能对付得了。
她等肩头的伤口好了一些,挑了那丫头坐在门前石阶上打盹的功夫,偷偷从屋里走了出来,一掌劈在她的颈后。
那丫头连反抗都没反抗一下,就昏了过去。林妙音松口气,事情比她想象得还要顺利,她回到屋子,找到自己带过来的包裹。
包裹里装了衣裳和几本诗词,这几本诗词是她最爱的,走到哪里都要带着。
那日谢飞鸾用袖箭伤了她,她的血染上了包裹,留下暗红的痕迹。兴许是心有愧疚,后来,谢飞鸾将包裹拿了过来,放在她屋中。
林妙音将包裹背在身后,离开了囚困她的这间屋子。
天色微微亮,空气里裹着淡淡的薄雾,远处瞧得不甚分明。神武侯内一片寂静,只有枝头偶尔传来几声鸟雀的叫声。
林妙音深吸一口气,呼吸间,尽是草木的气息。
入目所见,都是繁花碧草,修剪得整整齐齐,看得出来,是有专人在打理这些花草。
这个时候的神武侯府除了守卫,几乎没什么人。她猫着腰,在石子铺出来的小径中小心翼翼地穿梭着。
她没来过这侯府,不熟悉侯府的路,压根不知道侯府的大门怎么走。侯府的围墙建得很高,以她的身手,是翻不出去的,除非借助工具。
只可惜,她现在肩头伤势没有痊愈,即便叫她找到一颗距离适中的树,她也没有全然的把握跳出去。
林妙音衡量了一下,还是觉得找到大门或者侧门,比较稳妥些。
不知道是不是她头一回来的缘故,莫说侧门,便是这侯府的大门,她找了半天,连影都没见着。
照理说,侯府的大门不该这般隐秘,林妙音估摸着,自己大概是走错方向了。她调转路线,准备朝着反方向走,忽闻身后一道娇声厉道:“是何人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被发现了。
林妙音脚步一僵,当机立断,拔腿就跑。
“来人啊,抓刺客!”那人见她跑,立时高声叫道。
林妙音:“……”
这神武侯的人多半是有毛病,上到神武侯,下到小丫鬟,见了陌生人,都一口咬定是“刺客”。
接连两次被迫当了刺客的林妙音,自然是脚底抹油,有多快就跑多快。
小丫鬟的叫声,很快引起了府里侍卫的注意,不多时,一大片人影朝着林妙音的方向涌过来。
林妙音趁乱回头瞧了一眼,登时大感不妙,这回居然连弓箭手都惊动了!
***
天光斜穿过窗棂,照在床前青色的帘帐上。萧承煜睁开眼睛,梦里错乱的光影尽数消弭,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自床上坐起,掀开帘帐,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额角处隐隐传来钝痛,他用力地按了一下。
他这一觉,大概又睡了好些日子,醒来时,居然觉得这侯府有些陌生。
屋外枝头站着一群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好不热闹。
萧承煜下了床,走了几步。守在屋外的侍女缥碧听见屋里的动静,立时推门进来伺候。
她是贴身侍奉萧承煜的婢女,几乎是整晚都守在门外的,随时接受萧承煜的传唤。
缥碧走进屋内,对着萧承煜福了福身,恭声道:“侯爷,奴婢伺候您穿衣。”
萧承煜微微颔首。
缥碧走到雕花木架前,萧承煜每日穿的衣裳是晚上提前备好的,仔细烫平每一处皱褶,再用熏香熏一遍,每次准备两套,一套深色,一套浅色。
深色多为紫色、黑色、赤色,浅色则为雪色、淡青色、月白色。到底穿哪一套,视萧承煜的心情而定。
这次准备的是黑白两套,缥碧尚未来得及问出口,萧承煜淡淡的声音从身后飘来:“白色。”
缥碧松了口气,取了白衣,走到萧承煜身边,为萧承煜套上。
这些年来,萧承煜凶名在外,世人都传他喜怒无常,暴戾狠辣,实际上,只有缥碧知道,萧承煜其实也有很温柔的一面,只有在极少的时候,他才会露出温柔款款的一面。
一旦萧承煜选了浅色系的衣裳,这就代表,面前这个萧承煜是温柔的,她不必再如往日一般,战战兢兢,今日的她,可以稍微轻松一些,即便在萧承煜面前犯了大错,多半也不会受到重罚。
若是暴戾的萧承煜,在他面前出错,轻则挨板子,重则断手断脚,逐出侯府。
缥碧给萧承煜套着衣裳,神思乱飘,萧承煜看了她一眼,并未责怪。
缥碧这个丫头,每次见了他,都如同见了虎狼,紧张不已。人一紧张,就容易出错,这侯府内的规矩过于严厉苛刻,缥碧怕他,也情有可原。
“缥碧,今日是什么日子?”
缥碧一愣,道:“回侯爷的话,今日是三月十七。”
萧承煜问缥碧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句话,缥碧暗中留意过,萧承煜每次性情大变,问的第一句话,都是今日是什么日子。缥碧想不明白,这日子和他的性子有什么关系。
疑惑归疑惑,缥碧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多问。
“三月十七……”萧承煜低声喃喃,这么算来,他居然睡了半个月。
难怪他醒来,会觉得脑袋有些疼。每次切换回来,都难免有些头疼。
缥碧见他按着额角,忍不住问道:“侯爷头疼的老毛病可是又犯了?奴婢去给您请大夫。”
“无碍。”萧承煜在铜镜前坐下,由着缥碧替他束发。铜镜中映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眉眼少了凌厉之色,多了几分温雅和煦。
缥碧替他束好发之后,走了出去,给他准备热水和洗漱用品。
萧承煜取下贴身放着的钥匙,打开桌子上的铁盒,从左侧里取出一沓书信,每一封书信上都标了日期,是身体里的另一个“他”写给他的。
萧承煜打开这十五天内的书信,信中寥寥数语,并无紧要内容。萧承煜看完,将书信放了回去,重新锁上铁盒。
缥碧捧着热水和洗漱用品进屋,萧承煜简单地漱了口,洗了把脸。
刚将布巾递给缥碧,忽有一阵隐约的嘈杂声响入耳,萧承煜动作顿了一顿,疑惑道:“发生了何事?”
“奴婢不知,侯爷稍等,奴婢这就出去瞧瞧。”缥碧惊恐答道。
萧承煜喜静,他的院子从来不许大声喧哗,这阵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纵使眼前这个人脾气好,也该恼了。
第6章
萧承煜皱了皱眉,起身走了出去。
刚走到廊下,便见一道娇小的身影,如同一只小黄鹂,飞快的从院口的方向奔过来,紧随其后的,是一支寒光闪烁的银色飞箭。
那道人影映入眼底的瞬间,萧承煜面色微变,一声“妙妙”脱口而出。
只见他足尖轻点,一掠而起,落在那奔逃的身影身边,左手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抱入怀中,右臂抬起,凌空截住飞箭。
那声熟悉的“妙妙”入耳,林妙音呆了一瞬,抬起头来,看向抱着自己的男人。
她被当做刺客后,胡乱奔逃,见前方庭院幽深,草木葳蕤,甚是适合藏身,便毫不犹豫地奔进庭院中。
侍卫们发现她奔逃的方向是神武侯的住处,俱是面色一变,张弓射出一支飞箭,想将她拦住。
长箭破空,发出尖锐的吟啸之声,袭至脑后,林妙音慌得不知如何躲避时,一道白影从天而降,将她护在怀里,唤她——
妙妙。
只有她的承煜哥哥,才会这样唤她。
当日在桃花谷里,萧承煜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话便是:“多谢姑娘出手相救,敢问姑娘芳名?”
那时,她虽救了他,却也记得他那满身触目惊心的伤痕,没有弄明白他的身份前,她尚存了几分戒心,抱着怀中的白猫,抿唇不答。
后来,他们相处了几日,萧承煜虽身受重伤,却泰然自若,谈笑风生,对她也是以礼相待,温柔款款又不失分寸。林妙音总算放下戒心,将名字告之。
萧承煜望着她怀中的白猫,低声呢喃了一遍她的名字,笑道:“你喜欢猫,刚好名字里又嵌了一个‘妙’字,不若我就唤你‘妙妙’如何?”
林妙音红着脸,抚着白猫的脑袋,没有反驳。
妙妙。
纵使她的养父母和兄长,也从没有这般亲昵唤过她。这个世上,只有萧承煜会这样唤他。
舌尖含着三分温柔,七分宠溺,硬是将一个普通的名字,唤出百转千回荡气回肠的柔情。
射出的飞箭险些伤了萧承煜,侍卫们登时吓得齐刷刷跪倒一地,垂着脑袋请罪:“属下罪该万死,请侯爷责罚。”
萧承煜看也没看他们一眼,丢开了手中的长箭,见怀中的少女呆呆傻傻的,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声音温柔得像是拂过草原的春风:“怎么,吓着了?”
林妙音恍然回神,怔怔地盯着他:“承煜哥哥,你真的是承煜哥哥?”
她的声音难掩激动,太过兴奋,不小心牵扯到肩头的伤口,脸色不由得白了一下。
萧承煜垂眸,目光落在林妙音的肩头。
肩头的伤口在刚才的奔逃和打斗中再次崩裂开来,又被猛地扯了一下,丝丝鲜血渗透了衣裳,不多时,染出一朵暗红的血花。
萧承煜不知林妙音何以出现在神武侯中,林妙音身受重伤,也不是该计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弯身将林妙音横抱在怀里,抬步就走。
林妙音的身体腾空而起,吓了一跳,正要挣扎时,萧承煜温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乱动。”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头顶,她的耳朵贴着他的胸膛,轻易就能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声。
林妙音心思乱如麻,脸颊也热燥燥的,早已将肩头的伤口抛掷九霄云外,半点疼痛也不觉得。
萧承煜抱着林妙音,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回自己的屋内,将她搁在床上,拿了个软枕,垫在她身后。
林妙音刚一动,便听得他轻斥一声:“小心伤口。”
林妙音不动了,僵着身体,垂眸看他。
萧承煜蹲在床边,抬手,一点点地扯开她的衣襟,露出她圆润白皙的肩膀。
林妙音脸颊一片惨白,发出轻轻的一声“嘶”。
“疼了?”萧承煜动作轻柔了许多,看着衣裳下方逐渐显露的伤口,目光不由得一滞,“谁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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