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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自己拉好椅子坐好,不怕烫地捏起一个松瓤卷就往嘴里送,满足地眯起眼睛含含糊糊地说,“我也已经不小了,你和皇兄还不是一直惯着我,安儿才十二,哪里就不小了。”

说着她手下已经把糖蒸酥洛一分为二,只要递出去的时候碰上了小太子推过来的碗,那碗里也盛着半份糖蒸酥洛。

长宁一愣,小太子小声地解释,“以前都是我多吃半份的,吃了许多年了,也该换换了。”

长宁动作强硬地把自己的糖蒸酥酪塞给小太子,“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长者赐不敢辞,给你的就是你的,以前是这样,以后也还是会这样,不许拒绝!”

皇上面无表情地替他们盛汤。

最后还是小太子吃了一份半的糖蒸酥洛。

四个人都不是多事的人,一顿早饭吃的飞快,可是吃完了谁都坐着没动。

小太子该去学堂了,可是他也没动。自从长宁在宫外建府搬出去后,他们就很难有像小时候一样的相处时间,最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只一顿早饭就匆匆分别。他有些不想走。

长宁也有点舍不得。

“皇兄,”她犹豫地问,“安儿今天可以不去学堂吗?”

皇上正用清茶漱口,闻言也不意外,道,“此事让他决定,他要说不去,那今日就不用去了。”

长宁就眼巴巴地看着小太子。

顾晏安思考片刻,摇摇头,语气低落,“不了,我昨日君策解的不好,抄了书也还有不懂,今日要找太傅解惑。”

长宁知道他于课业上速来勤勉,有些心疼,但也尊重他的决定,只说,“那你去学堂,等什么时候太傅休沐了,我带你出宫玩。”

小太子点头,认真地承诺,“好。”

长宁和秦深有约,又知道此时若是给皇兄知晓了,他肯定会不高兴,于是趁着皇兄回头找东西的间隙溜走,走之前还偷偷嘱咐皇嫂给她遮掩一二。

长宁一路雀跃,连春光看起来都明媚了许多,将军府守门的仆人见到长宁,径直引她去了秦深的院子。

庭院深深种着一从绿意浓郁的竹子,秦深一身白衣长身玉立,灵巧地挽了个剑花收势,侧头看着长宁。

长宁兜头撞进了春光里。

竹林好看春风好看剑好看,秦深,最好看。

第7章

长宁一路匆匆而来脚步匆忙,踩着春光踏着朝阳,额头上带了一层薄汗,脸颊上飞着浅浅的一层红晕,一身红衣如烈火朝阳,怀里抱着一捧桃花,倚着门呆呆地望着他。

看起来傻乎乎的。

秦深眼含笑意翻手一振,立刻有一个绿色的小东西振翅从他手心里飞了出来。

长宁只觉得一个细小的东西飞过来扎在她额头上,然后又掉到怀里。

“愣在门口做什么,进来。”秦深冲她招手,眉眼柔和,“过来。”

长宁这才如梦初醒,摸摸自己额头,低着头从纷繁的桃花枝中翻拣出一个竹叶做的小蜻蜓。

那蜻蜓极为精巧,极细的竹蓖和绿竹叶严丝合缝地缠在一起,绿翅细且薄,风一吹微微抖动,阳光下仿佛下一秒就能振翅飞走了。

长宁把蜻蜓捡出来握在手心,慢吞吞地走到秦深身边,塞一捧桃花到他怀里,“这个给你。”

秦深微皱眉头,有些嫌桃花香味太过扑鼻,不过长宁递过来了,他就接了,问道,“怎么突然折了桃花了?”

这话昨天也有人问长宁,怎么突然折了梨花。

梨枝是秦深折的,在琼林宴上,众目睽睽地送给她,她带回飞鸾宫,用白玉瓶养着。

现在她投桃报李地,送了一枝红梅。

礼尚往来,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多么合情合理。

可是长宁知道不是的。

她抬头看着秦深,他是个风沙磨砺的将军,一双手挥着刀剑握着缰绳,在边疆苦寒锤炼中变得坚不可摧,可此时却无奈地抱着娇嫩的花朵。

奇异地,她心里的那点局促就消散了,连带着并不光彩的来由都说得出口了。

“我路上看那桃花开的正好,趁着清晨无人察觉,想偷偷摘了来送你。”

说完又觉得有些脸热,连忙装作若无其事为自己辩解说,“那桃树太盛,都越过高墙伸到了路上,若是有行人骑马路过,定会被桃枝扫到头,我只是忧虑会伤到旁人,这才折了花枝。”

她说,“要是寻常丢弃到路边,不过两日就会被过往的车马行人碾成尘土,可是若是放在白瓷瓶里,还能好好开上三五日。”

又说,“昨日你送我梨枝,我自当投桃报李,还你桃花。”

她欲盖弥彰地又说了一句,“你不要多想。”

你不要多想,听起来多像我一直想着你啊。

在路边看到梨枝会想起你,看到桃花也会想起你,就算是上辈子你不在了,午夜惊梦,也会看到你一身污血,执着又遥遥无期地等着。

秦深垂着眼遮去所有的情绪,轻轻地拨弄了一下花枝,十分体贴地装作没看到长宁结结巴巴到脸红的窘迫,只问了一句,“吃过早饭了吗?”

长宁脑子里浆糊一样,脸热的要冒烟了,好半天才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吃过了,秦深又说,“厨房准备了糖蒸酥酪,你若还未用早饭,我便让厨房一同送上来。”

于是长宁咽回到嘴边的话,摇了摇头,殷殷地看着他,撒娇一样的诉苦,“没有,怕你等的着急,我早早地就出了宫,连水都不曾喝一口,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秦深失笑,反手还剑入鞘,一捧桃花不假手他人,亲自从珍宝阁里选出一盏素色薄胎的白瓷瓶,灌上清水,把桃花一枝一枝摆好,放在小轩窗前。

他心无旁骛地做这些事情,长宁就小尾巴一样地跟在他身后,手上沾着湿淋淋的水,还要去摸桃花,那花瓣沾了水就皱在一起,蔫巴巴的,看起来可怜的不行。

秦深由着她胡闹,阳光斜斜暖暖地打进来,地上一对人影晃晃悠悠的,两个人不说话,岁月静好。

下人们还未摆完早膳,侧厅突然传来一阵悉索声,下人们见怪不怪,手下的动作丝毫不忙乱,连秦深也只是顿了一下。

长宁却好奇极了。

她侧着头半个身子都探出去,像只探头探脑的小猫。秦深只能无奈地伸手虚环着她,生怕她一个趔趄跌出去。

屏风后面传出懒洋洋的哈欠声,带着些没睡醒的慵懒,散漫地问,“摆早饭了吗,我都要饿死了。”

又问,“长宁呢,我听着她的声音了,竟一大早来找你吗?”

他还未露面,长宁的眼立刻亮了起来,甚至连秦深伸着的手都没能拦下她,她拎着裙角一溜烟小跑,语气里充满了惊喜,鸟投林一样地一头扎到了屏风后面。

“齐岸!”她惊喜极了,就连看着他一脸萎靡不振的模样也不嫌弃,亲亲密密地围着他,要不是还记得男女有别,都要挽着他的手细细密密地说上几天。

齐安茫然且惶恐, “何至于此,我不过是多饮了一坛酒,大睡了一场,那三十年的状元酒后劲虽烈,也不至于让我神志不清,” 突然他又紧张起来,难以置信地说,“难道一梦三千年,梦中不知岁月,现在,现在……现在是何年了?”

秦深饮一口清茶,凉凉地看着他,“不久,你睡了三年而已。”

齐安脸色巨变,大吃一惊。

长宁“噗嗤”笑出了声,捂着嘴弯着一双眼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俩。

真好。

一梦三千年,唯愿此身梦中,长醉不醒。

梦中秦深没有战死沙场,胡人的铁骑不曾踏破大郢的国土,齐岸不怎么乐意地做他的小榜眼,百姓们安安稳稳的守着家人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大家都还好好的。

多好。

齐岸不屑地看他俩一眼,嫌弃道,“这么多年了,你俩也没长进,沆瀣一气的手段如出一辙,还真道什么三言两语的胡话就能骗得了我。”

长宁笑眯眯地说,“那你还不是乖乖的,假装被骗了这么多年。”

“哄你呢!”齐岸冷哼一声,“不然我堂堂恩科的榜眼,会真被你们耍的团团转?”

说到这里,长宁突然想起昨夜琼林宴并未见到他,此时不由地好奇起缘由。

齐岸凉凉地看秦深一眼,竟有些同情他,道,“昨夜去了琼林宴的人都有什么心思,你该比我清楚,那我不去的缘由,你也该知道。”

长宁刚想反驳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那样的心思,可是秦深突然咳了一声,打断他们的话,“不是说今日要去骑马吗,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耽搁下去,出城时时间就该晚了。”

长宁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她有些着急地扯着齐安袖子拉他在桌边坐下,催促道,“快点快点,我都好久没见过追云了,也不知道它还记不记得我了?”

齐岸状似无意地问起,“你们今日要去马场?”

长宁点头,犹豫片刻,看了秦深一眼,有些不太想被打扰,于是虚伪地邀请,“你今天要不不忙,可以和我们一起去玩。”

齐岸立刻应下,“不忙不忙,我空显得很。”

长宁又看秦深一眼,秦深不说话,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绝,半饷只干巴巴地“哦”一声。

齐岸惯会蹬鼻子上脸,又问秦深,“我看你府里养着好几匹战马,个个峰神骏貌,我的马都在家,今日不好去牵,你就借我一匹,回头就还你。”

长宁眼巴巴地看着秦深。

她的追云也养在将军府里,毕竟这里有些天底下最好的马倌,和最好的马。可是秦深有多宝贝那些马她也知道,旁人砸千金都买不走将军府的一匹马,甚至连看都没有机会看一眼。

秦深极少肯把马借给别人骑,她希望他能回绝。

可是秦深慢悠悠地等长宁的视线在他身上落下足够的时间,才开口,“府里还有几匹拉车的马,待会你去挑一匹。”

不等齐岸说话,秦深就说,“食不言寝不语,吃饭。”

齐岸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差点呛死。

将军府的早饭简单清淡,白粥并几样小菜,咸鸭蛋配白馒头,量大,管饱。

桌上唯一一碗糖蒸酥酪自然放在长宁面前。

齐安一手馒头,一手压着咸鸭蛋在桌面上滚了几圈,剥出坑坑洼洼的痕迹,就着咸香的鸭蛋一口馒头一口粥,呼噜呼噜吃的抬不起头。

长宁吃了早饭此时并不饿,只拿着勺子一点一点地舀着喝,偶尔偷偷地看秦深一眼,总觉得他和记忆里不太一样了。

可是真要说有哪不一样,她又说不清楚。

就像是齐岸刚刚被打断的那句话,莫名地让她有些在意。

昨夜去了琼林宴的人都有什么心思,她很清楚清楚,就是冲着皇兄为她选夫君去的。齐岸不去的缘由,她也知道。

齐岸和她一同长大,甚至比她还小一个月,他们之间只有亲人间的亲密,再无其他情愫。

甚至连齐岸昨晚为什么睡在将军府她也知晓,毕竟齐家那一家人,要是知道他们千求万求都求不来琼林宴上的位置,就这样被齐岸随意放弃,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秦深和齐岸不一样,他昨晚去了琼林宴。

可是他和其他人也不一样,他眼中没有那些人的功力和浮躁。

长宁想象不出秦深为儿女之情辗转反侧的样子,也想不出他会爱慕一个人。

有过真的有这么一天,那,那个人,有可能会是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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