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诀凝视着她,沐沉夕心虚得紧,都不敢呼吸了。良久,他叹了口气:“好,那我等你。”
她小心翼翼问他:“非我不可么?”
“嗯。”
沐沉夕绞着手指,心下盘算。其实也不是不可,但现在不行。
泛舟游湖之事没过多久,整个长安的王宫贵胄几乎都知道了一件事——谢云诀新婚第二日便带着外室泛舟,且那外室已经有了身孕。
加之那日太子带去的那些贺礼,便有人怀疑,谢云诀是迫不得已才娶了沐沉夕。
而能让谢云诀迫不得已的人,长安城只有一人——九五之尊的陛下。
当年沐沉夕的姑姑在宫中是皇贵妃,她时常出入宫闱,陛下看着她长大,是当公主一般疼爱的。
如今虽然将沐家满门抄斩,对这沐家遗孤却仍旧还存着些亲情。为了弥补她,于是暗中给她指了这门婚事。
毕竟沐沉夕思慕谢云诀,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这空穴来风的推测传得是有板有眼,而且解释起来也十分通顺。
这件事一来二去就传到了沐沉夕的耳朵里,她倒是浑然不在意。谢云诀虽说不是不得已,但娶她这件事肯定也另有隐情。
只是谢云诀对她的态度和从前转变太大,让她也有些应接不暇。
以前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她稍稍靠近,他便避瘟神似的躲开她。现在反倒是常来她这里。
她还以为成婚以后和独自一人没什么区别,谁料用着晚膳的时候,谢云诀便忽然过来了,连通传也不曾。
她正含着一口饭,谢云诀走进来,面色不悦:“为何不等我?”
她正要回答,又想着食不言,便赶紧咽下:“我不知道你要来。”说着对叮咛道,“你让膳房再炒两道菜。”
“不必了,添一双碗筷即可。”
他净了手,坐到她身旁。
沐沉夕连忙讨好地将碗里的鸡腿夹给他:“方才我吃了一只了,这只给你。”
谢云诀瞧着那鸡腿有些失神,沐沉夕回过神来,她在边关不讲究惯了,竟用自己的筷子夹给了他。
他这般爱洁净,定然嫌弃上面有口水。
“其实不吃也没关系的,这儿还有糖醋排骨,我只吃了这半边,那边没动过。”
谢云诀垂下眼眸,修长的睫毛翕动着,不声不响咬了一口鸡腿。
她松了口气,看来谢大公子洁癖这个毛病改善了不少。
“以后晚膳我都会回来用,你等我一起。”
“好。”
“若是我不回来,会派人告知你。”
“知道了。”
谢云诀抬眼瞧着她:“只是宫中没有晚膳,过午不食是宫里的规矩。”
沐沉夕点了点头,宫里确实有这个规矩。以前裴君越当皇子的时候,经常被饿得嗷嗷叫。所以她每次入宫都会给他稍上点外面的小食,他总是吃得狼吞虎咽,像只小狼狗。
沐沉夕觉得他十分可怜,娘亲早逝。没有母族的庇护,一个不得宠的皇子在宫中的处境可想而知。
思绪刚有些飘飞,谢云诀的手指便扣了扣桌子。
她眨巴着眼睛:“还有…还有什么规矩?我一并记下。”
“为人妻子,见自家夫君勤勉政务,却忍饥挨饿,是不是该做些什么?”他提醒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15779336003的雷
第15章 送膳
沐沉夕满脸困惑:“可是太学之时,我夜里吃东西,你还训过我。说我是…是猪……”
“你可还记得自己吃的是什么?”
“臭豆腐。”沐沉夕笑了起来,“李记的臭豆腐,那真是闻香下马。说起来,许久未曾吃了。”
沐沉夕还记得,那时候她刚入太学未几,夜里溜出去玩耍。晚上回来,谢云诀奉了夫子的命令在门口侯她。
她翻了墙头进来,见他负手立于院中,想起他晚上没有进食,定是饿了。于是高兴地同他分享美食:“谢兄,大半夜不睡,定是饿得睡不着吧。喏,给你带了些美食,慢慢享用。”
说着把一个油纸包塞进了谢云诀的怀中,便伸着懒腰进屋睡觉去了。
谢云诀低头看着那个油纸包,一阵阵臭味飘来,他瞪圆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他踉跄着退后了两步,一向沉稳端方的世家公子,声音微微颤抖:“夜晓,快将此物取出!”
当屋内,沐沉夕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听到了隔壁的水声。她砸吧了一下嘴,这位谢公子模样生得好,可是行事却怪异得很,哪有人大半夜还要洗澡的……
谢云诀满脸都写着往事不堪回首。
沐沉夕又扒了两口饭,忽然转过弯来:“那若是你晚上不归,我就将晚膳给你送去可好?”
“嗯。”
正巧可以正大光明入宫。
谢云诀用了晚膳,却不急着离去。这毕竟是他的家,沐沉夕也不好催着。
若是换了裴君越,大晚上扰她清净,她一通拳脚就将他打出去了。现在也只能耐着性子陪着谢云诀。
只是谢云诀素来不爱说话,只是坐着喝喝茶。
沐沉夕起初还想着找找话题,后来便由他去了,自己去院中练一会儿剑。
南窗下,谢云诀翻着折子,偶尔一抬头,就能看到海棠花树下的那道身影。她的剑招里杀伐之气愈发重了。
他知道她家仇未报,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如今这般拘着她,也不知能到几时。
只是长安的这趟浑水,等她看清了局势在蹚进去,也比刚回来就一头扎进去死得不明不白的好……
沐沉夕成婚了一个月,谢府上下的事务早有管家打点,不需要她操持。谢云诀倒是有些兄弟姐妹,但也都被他迁居别院了,寻常遇不到。
没了这些烦心事,她成日里也是游手好闲,等着盼着谢云诀哪天公务忙回不来。
这么盼着,当真被她盼到了。
于是沐沉夕命人备下了饭菜,早早便乘马车入了宫。
进了宫要下马,她走在前方,只带了叮咛一个小丫鬟。寻常家眷是不可随意出入宫闱的,但沐沉夕被封了郡主,陛下特许,这才能大摇大摆地走入皇宫。
宫里的嬷嬷带她去了纤云殿,那里离御书房很近。朝廷重臣们都是在那里议事的。议事完便会在纤云殿稍作休息,喝些茶,吃点糕点。
似沐沉夕这般给夫君送膳食的,还是头一回。
她将食盒放在桌上,便负手起身环顾四周。
纤云殿正南面有一主位,两排各摆了七张太师椅。想必自御书房回来,还是有许多政务要议。
她少时入宫给姑姑请安完,嫌西六宫太过无趣,便会去中宫给陛下请安。陛下时常是在和父亲一同商议朝政。
她就自己找些乐子,玩儿累了便在塌上小憩。隔着墙还能听到朝臣们议论朝政的声音,有时候争论得激烈,还能吵起来。
她听着都替陛下心累。但她爹爹更累,身为丞相,权衡朝中关系,也是他要亲力亲为的事情。
她正沉浸在思绪中,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和议论声。
“这江南水患才停歇,如今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减免赋税不是理所当然么?为何上面迟迟不下达命令。”
“你可知江南是谁家的底盘?”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话虽如此,可如今的江南知府可姓齐。你要他们减免赋税,齐家人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许兄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若是人人遇到此事都不言语,还谈什么清明盛世?”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了正抱着胳膊坐在太师椅上的沐沉夕。
他们愣了愣,沐沉夕扫了一眼,都是当年的同窗。
真是巧了。
他们一见她,面面相觑。
忽然有人反应过来,拱手作揖:“见过定安郡主。”
“不必多礼。”沐沉夕瞧了他们一眼,露出了些许笑意,“几年未见,诸位如今都成了国之栋梁了。”
凌彦抖抖索索道:“为朝廷效力罢了,哪比得上郡主在边关抛洒热血。”
“我还是习惯你们叫我大哥。”
“这…”凌彦有些为难。
当初大家都以为她是沐丞相的儿子,虽然模样生得俊秀,可是揍起人来也很生猛。用太子殿下当年的话说就是,用最纯的脸,打最狂野的架。
大家当年一是有些怕她,二来又觉得她很讲义气,也就心甘情愿认了大哥。
如今知晓她是女子,再叫一声大哥,着实别扭。
沐沉夕叹了口气:“真是人走茶凉,如今你们连一声大哥都不肯叫了。”
“郡主说笑了,那时候年少无知,并不知晓郡主原来是女子,所以才……才有些唐突冒犯。”
“可是叫郡主又生分,难不成因为我是女子,以前的同窗之谊,你们就全都抛下了?”
“当然不会。”凌彦顿了顿,“只是这大哥…也实在是…”
实在是叫不出口。
他眼珠子一转,岔开了话题:“郡主今日来此处,可是要寻太傅大人?”
“是。”
“他在御书房议事,这会儿应该快结束了。”
“我知道。话说回来,凌彦,我忽然想起那天你对我夫君说,若是见到了我,必定当场将我拿下,绝不念旧情。我与你有什么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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