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1 / 1)

她全心靠在他怀里,轻轻笑起来。

“嗯,说好了。”

*

尼尔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唇角动了动,有点无奈,却又很欣慰。这感觉真奇怪,他明明很嫌弃对方是个短命的人类,到现在他也觉得很不应该让老大跟人类凑一起,那这种欣慰又是从何而来?

“喂,艾莲娜,”他拿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海妖少女,幸灾乐祸道,“看看,你已经完全没机会了。为了自己的幸福着想,你还是放弃对小光法师的痴恋吧。”

海妖少女侧头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理了理深蓝色的长发。

“你……”

她樱唇轻启,语气冷静。

“……是白痴吗。”

尼尔笑脸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小溪是我最好的朋友,和恋爱有什么关系?”艾莲娜微微蹙眉,“无论是你还是兰德斯他们,总是自以为是地说我喜欢谁谁谁,一厢情愿地认定我在苦恋。说实话,烦不烦?”

“啊?”尼尔一脸不信,还觉得她是在嘴硬,“你们海妖明明只会……”

“就算99.99%的女性海妖都只会为了爱情而活,我也会是剩下的0.01%。”

她突然淡淡地笑了一下。

很小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和别的海妖不一样。她既没有兄长对权势和力量的渴望,也对女性海妖的爱恨情仇兴趣缺缺。比起在暴风雨中挣来抢去、以血腥为乐的作风,她觉得独自收集贝壳都要更有趣。

她也曾感到彷徨无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和别的海妖都不一样,可她就是天生如此,对什么都淡淡的,从来都没有太强烈的感情波动。生命中第一个喜欢的人类,似乎也更接近于亲密的友人;那种温暖的、淡淡的感觉,让她觉得很亲切。

亲切——比起海妖,她好像更喜欢人类的世界。

人类死后,她终于下定决心和同类一刀两断。然后,无形学院成了她新的归属。

她很喜欢这里。喜欢学院,喜欢特殊组,喜欢0号楼里高高的天顶和斜照的阳光。如果那就是小溪说的“朋友”——特殊组的同伴,就是她的朋友。每一个都是。

包括身边这个有点讨人嫌的羽族。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想明白之后,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可她直到现在,直到遇见林溪后,才恍然大悟。

她就是她自己,和别的海妖什么样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耶——你之前明明还试图跟小光法师表白!”讨人嫌的羽族翻着讨人嫌的白眼。

艾莲娜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次。那天林溪说喜欢学长,却又坚持短寿的自己不可以主动表白,当时她就想劝她,尽管她不知道学长怎么想,但对她来说,“拥有一名小溪这样的挚友”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能抵过之后无数年的孤独和悲伤。

如果什么都不曾拥有,当然什么都不会失去,可那样的活法又有什么乐趣呢?

相比结果而言,过程才往往是最值得珍惜的。

艾莲娜再次打量了羽族两眼,不出所料地发现他脸上写满了求知欲。

她唇边的弧度加深了一些。

“那个啊,当然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她慢悠悠地说,“可你太讨厌了,具体的我不想告诉你。”

“我可也是你的学长啊,艾莲娜——!!!”

在羽族孩子气的大声嚷嚷中,被遗忘在一旁许久的海皇终于悠悠转醒。他充满迷茫地看着四周的一切,后知后觉地迟疑着问:“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艾莲娜盯了他一眼。

然后走过去,一拳揍在他脸上,将精神尚且萎靡的海皇重重击飞到海里。

“你错过的东西可真不少,兰德斯。”她淡定地说,“比如,60年前就错过的这顿揍。”

那场几十年前就酝酿在她世界中的暴风雨,那场带走了她的初恋也带走了她所有信心的暴风雨,到了今天,终于——彻底离去了。

云收雨霁,风过天晴。

“比起暴风雨,我果然还是更喜欢月光照耀的海面啊。而且要是真实的月光,而非虚幻的圆月。”

永别了,幻月海域。这一次,是真正的永别。

作者有话要说:别方,这一卷还有尾声!

艾莲娜的心结说简单也很简单。她一直以来搞不懂的问题其实就是:大家都那样,那我是不是也是那样?

大家都说女性海妖只会对爱人产生感情而且是很疯狂的感情,那是不是自己也这样?

虽然我们看来可能很明确:你自己怎么想,难道不知道?

但联想一下生活实际,就能发现“自我认知”这事儿一直是个难题。

谁能真正说明白,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哪些情绪发自内心,哪些情绪不过是为了迎合大众?

很难的。

所以苏格拉底大大才说:认识你自己!

这句话还给刻神庙上了。

好了~啰啰嗦嗦这么久,我还想问:这章的糖甜吗朋友们!

嘿嘿嘿=3=

第58章 泡沫

“你们来了。”

幻月海域的海底依旧明亮清澈,淡蓝色的海水朝着四面八方无边无际地涌动。在穿过大片五彩的鱼群和珊瑚礁后,伴随海妖们的嬉笑,来自无形学院的执法者再次来到宫殿深处,见到了尤尔琴娜。

是的,尽管精神核心已经被净化,但她还一息尚存。

也只有一息了。

暗影还残存在这里,已经淡了许多,雾蒙蒙地弥漫开去,也正如风中残烛。

海皇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这只青梅竹马的海妖,也是他的妻子。他神情平静,没有一丝哀愁,甚至他弯腰凑近她也只是为了从她身体里拿出自己的权杖。

“咳咳……咳咳咳咳……”

海皇的权杖是尤尔琴娜之所以还能勉力支撑的倚仗。现在她无力反抗,只冷眼看着他,也并未流露出不甘心或者悔恨之类的情绪。

她的外表恢复了正常,眉目苍白,却还留着过去的美丽和英气勃勃;墨绿的卷发飘在她周身,像一朵盛极将衰的海中花。

她看着权杖被从自己身体里强硬地、没有任何犹豫地拽出去,也看着自己最后一点生命之火被丈夫剥离。

海皇的权杖是一整根半透明的白水晶,其中流动着火焰般的光彩。兰德斯握着这柄权杖,漠然地垂眸看着尤莉。

“你快死了。”他顿了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呵……什么时候……海皇你也有允许战败者开口的慈悲了?”尤莉勉强牵动了一下唇角,眼神嘲讽。

海皇只是静静看着她。

“又是这个眼神啊……真奇怪……你和珞珈一点不像,除了这个眼神……”似是陷入回忆,尤莉眉心微颤,眼神落入迷蒙的旋涡,“犯倔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看在……珞珈的份上……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吧……”

“你们不是想知道我怎么接触到污染源的吗……是一个裹在披风里的男人……”

“他自称是……海神塞利昂的后裔……说……暗影才是生命进化的方向……”

“尤莉,你会关心什么‘生命进化的方向’?”对她知之甚深的海皇狐疑地眯起眼睛。

“我当然不会……”尤莉冷笑了一声,接着又是一串咳嗽,“只是……他说可以复活珞珈……”

“复活?别傻了!”海皇冷酷地斥责道,“连神只都无法复活,更别提珞珈那种孱弱的海妖!尤莉,你竟会愚蠢到相信这种谎话!”

尤尔琴娜躺在地上。她转动眼珠,缓缓看向窗外,看向那无尽清澈的海水;她的眼神本来在渐渐失去光彩,却在这一刻忽然焕发出一种异样的光芒。

“我怎么会信……因为,无论我信不信……无论那个男人是不是在说谎……珞珈她……的确已经死了啊……”

“没有她的世界……对我来说,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她声音凄凉至极,眉眼蕴藏着无尽的感伤。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

她望着上方,望着那需要穿过层层海水才能抵达的海面,望着那片明亮到虚幻的光晕,就如同透过重叠的现实一眼望见了她所眷恋的过去和存在。

“也好……”她喃喃着,恍惚一笑,脸颊倏然泛起一丝妩媚的红晕,“这样一来……我们的灵魂……终究都会化为海上的泡沫……”

“在无尽广阔的海洋里……或许终有一天,终有某一刻……即便是泡沫也能相遇……”

“到了那时……到了那时……”

生命最后的光芒在她眼中黯淡下去,最终凝固成两点死亡的象征。

海妖的灵魂是无法留存的。死去之后,他们的魂魄就会化为大海上的泡沫。那些泡沫随着海浪飘散,也许真的会在朝阳升起时蒸发成雨和云,也许会一直在海上流浪。谁知道呢。

海皇站在她的尸体旁,沉默了许久。无论是妹妹的死亡还是妻子的背叛,他一直都表现得全无所谓,不曾流露任何情感,以至于旁人都要感慨:能站在所有海妖之上的皇者,确实该有这份冷酷和坚定。

只有现在。他握着权杖,用力地握着,指节有一瞬的发白。

然后他转过身,对执法者们微一点头。

“开始吧。”他平静地说。

尤尔琴娜虽然死了,她留下的污染却还没有散尽,而她刚才提到的神秘男人也不知道是否还藏在海底。因此,幻月海域需要一次彻底的净化。

林溪点了点头。

——洁净之光,汇于初始之风,遵循古老的契约与术者的意志,秉持春日女神之名义,呼唤净化之风,吹散污秽邪恶之物……

“……净化之风!”

从来只有水流的海底,万年来第一次迎来本属于地面的春风。光元素汇聚成淡金色的风,在水流中轻盈穿行,带走一切污秽。在这无处不在的温暖与光明里,尤尔琴娜的遗骸也化于无形,被和风与洋流带走。她的身体已经被暗影腐蚀到极点,无法留存。或许海面会迎来一颗新的泡沫,或许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净化之风一圈圈叠荡出去,形成无尽的涟漪。良久后,林溪睁开眼睛,神情有些复杂。

“怎么了?”伊瑟关切道。

“不……只是体内的神谕碎片告诉我,不久前这里还存在另一枚神谕碎片,但现在已经没有了。”

“被那个自称海神后裔的男人拿走了吧。”伊瑟摇摇头,“多想无益。别担心,以后我会为你取回来的。”

尼尔在旁边怪声怪气:“哦哟——‘为你取回来’哦——哎呀老大别打!我错了!”

艾莲娜精准评价:“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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