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1 / 1)

宜臻望着她瑟缩又真诚的眼眸,沉默了许久。

也不知为什么,在面对旁人时,这个表妹总能做到落落大方,细心周到。

唯独在面对自己时,一下就变得胆怯起来,畏首畏尾,小心翼翼,仿佛自己下一秒就能吃了她似的。

“臻姐姐,我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你先去收拾罢,出府时倘若你姑丈发觉了要留你,我也没法子,但你不要怕,你这次帮了我大忙,就算你不做别的什么,我也会托卫珩看顾你的家人的。”

“可是我......”

“倘若老天都愿意让你离京,待会儿出府时你姑丈没发觉,我便带你走。”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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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两年后。

不,说的仔细些,其实还未及两年。

毕竟这才只是冬季。

对于京城来说,冬季并不比夏日好上多少,鹅毛大雪,路面上总有马车因雪下的太厚而寸步难行。

若是不下雪的冬季,又惹人担忧来年春季会遭干旱,地里收成不好,反倒宁愿忍受寒冷的冬季与鹅毛大雪了。

而对于黎州来说,冬季是最难熬不过的。

阴湿的风,渗入衣衫,任凭你袄子穿的再厚也防不住,不论屋内烧了多旺的火,总觉得脚底板是冰凉冰凉的。

倘若一个不注意生了冻疮,那就更难耐了。

但在西北,冬季反而不是最讨人厌的时节。

尤其是元庆城内。

因为元庆城总是缺水的,冬季下了雪,就能让元庆城内的百姓们感受到难得的湿润气息。

雪覆盖在夯实的黄土之上,银装素裹,从远处瞧去,漂亮的很。

只不过唯一让人叹息的便是,西北的冬季格外的干,风拂过面颊,那等子皮糙肉厚被吹惯了的还能熬住,像是从京城来的姑娘家,面上都能被刮出几道红来。

而后晚间便火辣辣的疼,又是脱皮,又是干裂,要敷上好几日药膏才能好。

红黛初来西北的第一个冬季,便是这样熬过的。

脸颊上日日都敷着厚厚的膏药,喉咙干涩,且外头不仅风大,还有被风卷起的沙尘也厚,只是出门买些皮毛,回府时鞋面上已经盖了浅浅一层沙尘。

但实际上,倒也不是西北所有的地儿都如此,只是他们刚来西北时,住的是离沙漠极近的南宜府。

南宜府的名取的雅致,气候却与它的名头恰恰相反,因处在风口,冬季北风凛冽,春季黄沙漫天,夏季灼热干旱,秋季昼夜温差大,一年四季,竟没多少日是好过的。

可苦惨了一群从黎州,京城来的,还未适应西北气候便被迫忍受最遭情况的丫鬟婆子们。

不过后来,随着仗越打越烈,匈奴节节败退,收复的边疆失地越来越多,她们也逐渐从北方风口之城,搬迁到了元庆城。

元庆城是边防要塞,四面四通八达,往来商队不计其数,是以也算是西北最繁华的几座城之一。

唯一的缺陷便是邻近水源极少,经过的河流支流时常会断流,所以粮食蔬果什么的种植量并不稳定,时常就要派车队去其他府城调度采购。

这么些年,元庆城皮毛宝石之类的物件儿,价格都要比外地便宜不少,唯独吃食贵的很。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缺乏灌溉水源。

但今岁不同了。

自打去年年尾卫大将军将卫府迁到元庆城之后,便指派底下的人来积极地解决这个难处。

卫大将军指派出来的人不少,有些负责勘测地质情况,有些则负责挖井挖沟渠,利用地下水和循环机制,极大的缓解了元庆城灌溉水资源匮乏的情况。

——当然,这些话,元庆城的农户们是听不太明白的。

只是那些挖井挖沟渠的人这样说,反反复复不停地说,他们便也记住了。

到如今与过路的商队随口复述这么一句,竟然也能像模像样的,哄得不知情的外人惊叹不已。

但他们其实也并未有任何不实之处。

“卫大将军就是这般有本事。”

元庆城西面的农田田埂旁,有商队停下来稍喘口气,也拾掇拾掇自己,才好进城做笔漂亮的大生意。

在休整时,商队的领首阳佟无正好瞧见了农田里农户们正在铲雪。

他自己也是农户人家出身,十一二岁时幸得贵人赏识,才进了河南府城,识字习算学,做了一个账房管事。

后来又因机缘巧合,外出闯荡,因他胆子天生比旁人大些,心又天生比旁人细些,所以如今也不过是三十有三的年纪,便已成了一列商队的领首。

阳佟无走过去,与这些农户们交谈起来。

谈到了今年地里的收成,又谈起了官府新发的粮种,新教的灌溉法子,还专门派了人给这些村子打井。

“瞧您这模样,应是头次来元庆城吧?”

“可不是。今年中原一带都下了极大的雪,天气冷的要命,皮毛炭火的价钱都不要命的往上翻,听说西北元庆城的皮毛最是上等,所以才来一瞧。”

“我们这儿的皮毛确实是上等,毕竟就隔着草原呢不是。自从卫大将军来西北后,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收皮毛的价是一日比一日高,粮价却是一日比一日低了。啧啧。”

皮毛的价一日比一日高阳佟无倒是能明白,这粮价越来越低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是西北这两年独得老天厚爱,特地给了好收成?

“和老天可没什么关系,要我说啊,还是卫大将军有本事......”

卫大将军卫大将军卫大将军。

自打阳佟无进这西北边界一来,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听见这卫珩卫大将军的名头了。

在西北这些百姓的眼里,卫珩是比天神还要了不得的人物。

有那等子见识不多的农户,甚至还弄不清楚如今的皇帝名号,却对卫大将军的事迹如数家珍。

在这样大的地界里有着这样的威信,阳佟无着实惊异了。

难怪,难怪他在京城茶馆里,就听见有士子说,如今圣上龙体抱恙,都是太子在监国。

而太子最忌惮的,便是西北的大将军卫珩。

当时那士子说道:“那卫珩一任西北大将军,便力挽狂澜,把匈奴逼退至西凌关外,而后屡战屡胜,把那北蛮子打的落荒而逃,吞下的土地全都还了回来,你说他不比周栾胜百倍?”

阳佟无觉得,不说领兵打仗的本领,便说卫珩在西北百姓心中的威势,都可以说是土皇帝无疑了。

卫珩在西北,可不就是土皇帝么。

看来这卫珩不仅有将才,还有极出色的政事才干。

石相称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说不定还真不为过。

——这种想法,在阳佟无进到元庆城时,越发在脑海里生了根。

整个元庆城十分繁华。

而与他到过的其他边陲之城不同的是,元庆城繁华的十分规整。

路面上盖得不知是什么,不是石头不是木材,却平平整整,极为坚硬,怎样踩也不会凹陷,更不会留下鞋印。

街道两旁,铺面林立,然而同样十分规整,每家铺子前都清扫的十分干净,还摆有专门丢掷污秽的小桶,走在街巷内,只觉十分舒心。

阳佟无在寻皮毛贩子时,偶尔发觉,这元庆城的粮食,似乎都是同一价钱。

他拉了一位过路人询问,正巧是拉了粮食进城的庄户,他道元庆城所有粮食都不得私自贩卖,须得拉到卫大将军设立的粮食收购处交付,府城以同样的价钱收购,又以同样的价钱贩出,也就避免了有讨巧没良心的商人囤积居奇,否则吃亏永远是平头百姓。

阳佟无又在街面上走了许久,越瞧越是心惊。

他发觉了一件极重要的事儿,那就是,这元庆城的百姓,精神头甚至比皇城根底下的百姓还要足。

西北边疆,向来被人视为是最苦寒之地,犯了罪的囚徒,大多都是被流放至西北。

但他这一趟来,却瞧见了与他曾想过的全然不同的场景。

阳佟无忽地又想起了今晨用早膳时,那些过路人们与他说的话:

“幸而你是今载来的,倘若再早上一两年,或是好几月,可瞧不见这么好的府城,更别说有皮毛卖于你了。”

“这话又是从何讲起?”

“你不知道,早先卫大将军还未来时,莫说是元庆城,满西北的皮毛生意,都握在那几个大家族手里,人家可不会卖于你。你要是想要便宜的皮毛,就只能自己入草原一户一户地收,要是不慎被察觉了,啧啧,可没你好果子吃。”

“那卫大将军?”

“卫大将军来了后,那些子跋扈专横的老家族,还妄想给卫将军苦头吃,哈哈,你瞧瞧阳家的下场,如今啊,霸户们可都被管的服服帖帖的,哪还敢在卫大将军面前造次。”

......

虽然素未谋面,但阳佟无已经对这位卫将军有了极深的印象。

定是位极聪慧过人,极有见识,极有城府的谋臣,就如同他在京城时,偶然见过的那位内阁右相。

面上笑呵呵的,内里不知想了多少旁人想不到的念头。

卫将军年纪并不大,去岁才行的冠礼,如今仅有一位嫡妻,无妾室,无子嗣。

据说卫珩对这位自有订了娃娃亲的嫡妻敬重的很,情深义重,要什么给什么,没有不应的。

也不知是怎样的绝色,才能让卫珩都那般死心塌地的。

正当阳佟无收了万千思绪,打算循着酒馆东家指的路去寻贩皮毛的商铺时,身后忽地响起了马儿的嘶啼声。

而后是一个清朗的少年音:“快躲开!”

——哪里还躲得开!

他才刚刚要挪动脚步,背脊骨就被狠狠一踢,他整个身子都被踢飞了出去。

阳佟无彻底昏死了过去。

眼前全黑的最后一刻,他只能瞧见一道隐隐约约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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