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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这封信的,还有厚厚几叠的账本,和卫庄在黎州的铺面及田产分布。

宜臻这才觉得父亲的病或许还有什么转机,擦干眼泪,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果然,她行至一半,就得到了京城祝府的坏消息。

难怪卫珩要她把所有能带的好东西都带上。

而还没等她卸货下马车,她父亲的病就好了,还是因为一个从未听说过名号的江湖游医。

难怪卫珩让她放宽了心,不要太早伤情。

而等她费了小半月的功夫,终于把卫庄在黎州的生意和田产给拾掇清楚了之后,她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的未婚夫卫珩,真的是一个极了不得的人物。

也是真的富可敌国。

这两年下来,她勤勤恳恳,战战兢兢地做一个主事。

每每与掌柜们算账本时,都要专门约在城外的庄园内,帘帐厚重,围炉夜谈,仿佛在密谋造反的不是卫珩,而是她祝宜臻。

宜臻觉得自己真的好用心,好费力。

身为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家,帮他把西南的生意经营的蒸蒸日上,卫珩应该发个大红封好好酬谢她才是。

——虽然她拿的那三成半的利,数额就已经大的能够吓死人。

宜臻有时候甚至还在想,仅仅不过一个黎州,卫珩就能赚这么多银钱,那再算上京城、江南、北疆、琼州......岂不是连国库都要比不过他了?

他又有武器马车库,又有护卫士兵,又有人脉和暗线,难怪他非要造反。

便是不报母亲的仇,也不能让这些银钱马车平白堆在仓库里生灰呀。

宜臻觉得自己忽然理解了卫珩,

也许是从小就书信往来不断,一手被卫珩带大的缘故,宜臻与卫珩的喜好口味极相似。

日子久了,连思绪的方式都有些相像,甚至可以说是心有灵犀。

她和祝亭钰这位同胞弟弟之间,都没有这样的默契和灵犀。

最起码,马车停下后,宜臻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看见候在侧门处的石榴的第一眼,就下意识地问出口:“你怎么等在这儿?是卫珩来过了?”

石榴是祝二太太身边的大丫鬟,闻言微微一笑,冲她行了一礼:“是呢,卫公子一早上便派了人过来,只是姑娘,这事儿说来繁琐,您进府看了就知晓了。”

宜臻微微挑眉。

她迈步一进庭院,就瞧见了地上的好几个红木大箱子,有几个还盖着红布,压着秤砣,分明就不是一般的行李。

若不是石榴在一旁笑着解释了缘由,她还以为是她的大姐姐又与大姐夫争吵着要和离,又带着自己的嫁妆回府来了。

“这是卫珩公子今日早间送来的,足足有八大箱,还有一封信。”

石榴把那封厚厚的信递给祝二太太,道,“来送的是卫珩身旁的平誉,他说因路途遥远,有些聘礼不好一时全运过来了,来回周转也麻烦,就先送了前礼来。”

她又呈上来一本单子:“不过聘礼单子都在里头了,卫公子让咱们先瞧瞧可有什么不妥的,好提前增添或是减去,免得临到头了着急忙慌的不好弄。”

祝二太太接过信和单子,脑子有些懵。

还有这样送前礼的?

她真是第一次听说。

只是......

“嗒”的一声,箱子被打开,少女就站在旁侧,垂眸注视着箱子里的物件。

不是什么金银首饰,也并非木材家具,而是满满的一箱子纸。

虽然质地细腻,色泽白润,但它也只是一箱纸。

和卫珩往日的阔气作风完全不相符。

少女一言不发,静静打开了第二个箱子。

是一箱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画笔与颜料。

一共七个大箱子,文房四宝齐全了,还有些零散的玩具和瞧不出是什么用处的小玩意儿。

有一封信,随意放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宜臻捡起来,拆开看了。

和离书。

是一封按了手印的和离书。

少女把信压在胸口,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红了眼眶。

祝二太太又惊又恼,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是什么意思?是故意给他们祝家难看,还是瞧他们家落魄了,想在成婚前故意压宜臻一头?

“这真是......何至于要这样羞辱我们,祝家虽然如今没落了,却也不是那种自辱自贱之人......”

“母亲。”

宜臻打断她,仰起头,红着眼眶弯了弯唇,“我晓得他是什么意思的。”

“我觉得他极好,极好。”

渐落的日头下,少女微顿,又缓慢道,“极好。”

卫珩说,她可以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儿。

他不拘着她,甚至还帮着她。

和离书他也提前写好了,有朝一日倘若她真的觉着在他身边活着不舒心,就走。

体体面面,毫无牵绊地离开。

这是他卫珩对她的承诺。

宜臻觉得,自己穷极一生,也再无法寻出第二个如卫珩一般的男子了。

就如同旁人所说的,这么好的男子,被她遇上了,是她值得庆幸一辈子的好福气。

“只是这婚期倒真是急了些。”

因为知晓小女儿打小主意正,有些话祝二太太也不会刻意避着她,捏着信纸,拧着眉道,“本来说好订在五月底的,可如今又要提到下月中旬,嫁衣都还没绣好呢,哪有这么急的。”

“也许是真的要出什么变故了。”

宜臻想了想,“否则改婚期这样的事儿,卫珩一定会提前与你们商量好再定的,这样专断独行,不是他的作风。”

祝二太太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又知道了?小姑娘家家,也不知羞,我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野姑娘来。”

祝宜臻眨眨眼,没说话。

确实是要有变故了。

黎州地处西南,又交通不便,所以接受外界的消息极为缓慢。

可宜臻有送信的矛隼,多少知道一些京城的情况。

如今,大宣的朝堂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多少人尸位素餐,上上下下贪腐成习,各地灾荒不断,流民的数量简直惊人。

这样的大宣,能撑到如今,已经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是极了不得的事儿了。

就她所得知的消息,南疆的酆王招兵买马的动作越发肆无忌惮起来,蠢蠢欲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举兵北上。

也难怪卫珩要在这时赶来黎州,只怕他知道的消息,要比她更惊人一些。

在这一刻,宜臻竟然完全没有待嫁姑娘的羞怯和惶恐,脑子反而全是朝堂局势。

“太太。”

有婆子急匆匆地从院子外赶了进来,面上带着薄汗,许是走的急了,说话还有些气喘,“太、太太,不好了,外头、外头......”

“外头怎么了?好好说。”

“外头来了一大帮的人,说是京城来的本家亲戚,其中还有老爷的亲娘,还有说是您的弟妹.......”

这婆子的话虽然粗俗,但十分明了。

祝二太太的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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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通传的婆子虽然着急忙慌的,说的话却并无错处。

确实是京城的祝家来人了。

不,应该说,是京城的祝家全来了。

浩浩荡荡几房人,足足费了三辆马车两只骡子,塞得满满当当的,就停在通判府的正门口。

真是好大一阵仗。

所幸这片儿住的都是黎州的达官贵人,平日里街巷间往来的人不是很多,此时又未到节假日,也非下朝的时辰,不然往后大半月,满黎州城议论的新闻,怕都是今日通判府的这桩事儿了。

也不为别的,而是祝家这几房人,实在也太过新鲜了一些。

从京城到黎州,陆路与水路交互不断,本应该轻车从简,若真有什么要紧事儿,按照高门世家的作风,也该只打发个主事的人来才是。

可宜臻粗眼一瞧,不止几房的主子,竟然连主子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和小厮们都跟着来了。

行色匆匆,蓬头垢面的,身上的衣衫应是许久未清洗了,蒙上了一层旧灰,仿佛是什么千里迢迢来投奔亲戚的穷苦逃难人家。

宜臻长到如今十几岁,从未见过祝家下人这样的相貌。

不说旁人,就说头一辆马车旁跟着的青烟,原是老太太身边最得信重的大丫鬟,在府里向来比一些庶出小姐还有体面,连宜臻见到她,都要喊一声姐姐。

而如今,她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肘间还打了几个补丁,粉黛未施,面黄肌瘦,比之黎州城内行乞的流浪儿也好不到哪儿去。

看来一年多前宣帝的那几道圣旨,真是让他们元气大伤。

就在宜臻端详的功夫,马车车帘也终于被打开,最先下了马车的是大太太,而后是三房和四房的几位主子,最后才是被祝亭霜搀扶出来的祝老太太。

大哥哥,二哥哥,被二哥哥牵在手里的亭詹。

祝宜嘉,祝宜双,祝亭霜。

等了一会儿,后头就再没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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