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没什么病,张天海和妻子都觉得是老两口过于敏感了,直到后来出现了净玉唱曲的事他们也自动找了别的理由安慰了自己,可今天这事确实是说不过去了。
张大嫂叹了口气:“照我说还是找个大仙来看看是不是沾上什么脏东西了?”
张天海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找个大师试试吧。”
他之前是不信这些东西的,可今天急匆匆赶回家以后看到女儿无论是神情还是说话的姿态都不像是个两岁的孩子,他这才不得不承认女儿确实真的是撞邪了。
张国成愁苦地揉了揉脸:“上哪儿找去啊?之前也没听说过这方面的事。”
张大妈一拍大腿:“哥,我就是为这事来的,古街有个如意观,那里的观主能帮忙。”
张国成:“如意观?靠谱吗?”
“听说挺神的。”张大妈神秘地说道:“我们家的邻居儿子丢了十三年了,那个观主一天就帮她找到了。据我邻居说,是她刚刚去世的丈夫在梦里和她推荐的这个如意观。而且我听我邻居和如意观的人说的话里的意思,好像她老公现在经常能回去看她一样。”
张国成的眉毛拧在了一起:“咱是想让他们帮咱驱邪,可不是招邪。”
张大妈:“我知道,如意观的人说能办,而且催咱们快一些,说要是被鬼附身的话时间久了会影响孩子的身体;要是真带着记忆投的胎,也赶紧得想别的辙。”
一听说会影响孩子健康,一直默不作声抹眼泪的王嘉瑶拍板做了决定:“我们现在就去如意观。”
张天海抱起熟睡的女儿,全家人一起来到如意观。张大妈熟门熟路地领着一群人进了店铺,和马振华打了声招呼:“小伙子,我侄子一家全来了,你能让你们观主给看看吗?”
“就是那个会唱小曲的孩子?”马振华站起来打量了小女孩一番,迟疑地说道:“这孩子身上也没有明显阴气,我也没在她身上看到鬼上身的痕迹,恐怕她的情况比之前想的还要复杂。”
张大妈震惊地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难道还真是忘记喝孟婆汤了?”
马振华从柜台里出来,朝他们招了招手:“你们跟我到会客室去先坐坐,我去找观主。”
——
简洛书陪着赵艳秋跑了一趟江省,回来以后半靠在塌上,一边享受着温暖的阳光一边喝茶追剧。好看的电视剧刚看了半集,马振华就从前面的铺子里过来了:“观主,来活了。”
简洛书有些郁闷地将平板放到一边:“我还想着今天休息一天不弹琴,结果不接鬼的单,活人的单倒上门了。”
这一晒太阳人就有些犯懒,简洛书不爱动地方,干脆让马振华将人带到寮房来。
因为惯性思维,张家人都以为如意观的观主是上了年纪的老道士。当看到盘腿坐在榻上的被阳光笼罩着脸庞的漂亮少女,张家人都有些发懵,这么年轻的女孩能帮孩子驱邪吗?
不过来都来了,还是得先看看情况再说。张天海拍了拍趴在自己肩膀上睡觉的小女童低声说道:“这是我女儿张净玉。”
简洛书朝张天海招了招手,示意她把小女童放到榻上,这才问道:“这孩子怎么了?”
张国成连忙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简洛书仔细检查了孩子一番,也说出了和马振华同样的说辞:“这孩子没有被鬼上身。”
张大妈已经有些着急了:“观主,那你看看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啊?”
简洛书打开炕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支符纸来:“如果你们没意见的话,我把孩子的魂魄从体内勾出来看看?”
张国成听了这话声音都开始打颤了:“把魂魄勾出来人不就死了?”
简洛书:“魂魄离体不超过十二个时辰是不会对身体造成危害的,而且我会提前给她用上保护身体的符纸,不会让她的身体受到一丝的损伤。”
张天海虽然是自己同意来驱邪的,可是听到魂魄什么的还是觉得有些发懵:“这人真有魂魄吗?为啥要把魂魄拽出来啊?”
简洛书认真地解释道:“像你女儿这种情况,把魂魄勾出来检查是最直观的方法。她的魂魄在体内会因为身体限制的原因只能表现出一部分,而魂魄脱离身体以后,所有的限制都没有了,我们才能更好地了解她魂魄的情况。”
张天海虽然听不太懂,但感觉简洛书说的好像挺专业的,便点头同意了。
简洛书把百叶窗都放了下来,屋子里立马昏暗许多,她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张符纸贴在女孩身上,又用符笔点了一点朱砂,在女孩额头上画了一道勾魂符。接着用手指一勾,一个透明的身影晃晃悠悠地从孩子身体里钻了出来。
张家人看到这个半透明的张净玉后都懵逼了,这影子确实是从孩子身体里钻出来的,可是这稚嫩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孩童的天真,反而有几分历尽沧桑的感觉。
简洛书拿着符纸在张净玉的魂魄上一点,魂魄迅速凝实,落在了地上。
“张净玉”环视了一圈房间,脸上带了几分无奈地表情:“在我的记忆逐步复苏的时候我就猜到可能会有这一天。”
王嘉瑶惊恐地看着“张净玉”:“你是谁,你把我女儿怎么了?”
张净玉:“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是前世的她,她是后世的我。”
简洛书一摆手:“别说那么复杂,简单一句话,你投胎前是不是没喝孟婆汤?”
张净玉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色:“我在地府足足等了他一百年,好容易等到他魂归地府了,可我和他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他就急匆匆地去投胎了。我不甘心白白浪费一百年的时间,我必须得再找到他,可我要是喝了孟婆汤就全完了。”
简洛书呵呵一笑:“孟婆汤是投胎前的必经程序,你是怎么逃掉的?”
张净玉听到这句话抬头警惕地看着简洛书:“你是谁?”
“你都当了一百年的鬼了,难道没听说过我这里吗?”简洛书往塌上一坐,右腿往左腿上一搭,看起来霸气侧漏:“这里是如意观,我就是如意观观主简洛书。”
一听到如意观三个字,张净玉扑通一下跪下了:“观主,我真的不是故意想倒掉孟婆汤的,我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我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
简洛书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魂魄:“无论是理由都不应该倒掉孟婆汤,前世的事无论爱也好怨也好都和今生无关。你们若是有缘分无论是否有记忆都会再续前缘的,若是没有缘分,你就是苦苦追求也没有用,反而毁掉了你今生的生活。”看着塌上小小的身躯,简洛书的脸上露出了不愉地神色:“这对今生的她不公平。”
第63章
张净玉咬了下嘴唇,脸上露出了倔强的神色:“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没有什么不公平的。”
简洛书发现和张净玉有些说不通,只能顺着她的思路问道:“你等了一百年的人是谁?他真的爱你吗?如果他爱你的话怎么会在你等了一百年后连见都不见你就急匆匆地去投胎了?他不会是故意躲你的吧?”
张净玉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色,沉默了半天,她终于开口将自己的前世故事讲了出来:“我前世出生在江南的一个大户人家,作为家里的唯一女儿,我打小就备受宠爱。我喜欢听曲儿,父亲就特意找了名角儿养在家里教我弹琴唱曲;我喜欢画画,父亲就请了西洋老师教我绘画……
“我的生活单纯又美好,我本以为我一生都可以过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哪想到在我十五岁那年忽然爆发了战事,家里也跟着发生了天翻复地的变化。在我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父亲带着我连夜出发去魔都,说要从那里坐船去港岛,可就在上船的那天夜里,忽然发生了动乱,我和家人走散了,从此再无消息。”
简洛书听到这都有些同情她了,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忽然和家人失去联系,孤身一人在战乱时期流落到异乡的街头,怎么想都有些凄惨。
果然,张净玉说道:“我流落街头数日苦苦寻找父母,最后昏倒在街头,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烟花柳巷了。在乱世中孤身女子想活下去恐怕也只有这种地方,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太轻贱自己,我要求只卖艺不卖身。幸好我是娇养长大,无论是容貌、身段、气质还是才艺都比较出众,妈妈也不太想把我卖便宜了,所以把我抬成头牌,只唱曲陪酒而已。”
“当时有一个年轻的将军很喜欢我,经常来我这听曲,有他护着妈妈也不敢强逼我接客。在我十八岁那年他终于问我要不要做他的姨太太,我自然是愿意的,他年轻、儒雅、帅气又懂英文,无论从哪方便看都是良配。可是他母亲不同意我进门,觉得我有损他家门风,他便买了个小院子安置我,还和我说虽然不能八抬大轿娶我,但也要选个好日子请些朋友摆个酒席正式纳我入门。”
“就在摆酒席的那天,我穿着一身红衣欣喜地坐在新房里等着他为我掀开红盖头,他在外面给客人敬酒。就在这时他的亲信来报信说突发紧急战事,他急匆匆地进来说了一句让我等他,连我的盖头都没来得及掀开。”
张净玉脸上露出了悲愤的神色:“他走了,那些宾客也都各自散了,我趴在床上哭了一场昏昏沉沉地睡了。结果半夜的时候我感觉身上有人压着我,我睁开眼睛发现有个蒙着脸的男人进了我的房间……”
“那天我穿着大红的嫁衣吊死在我的新房里,可我不能走,他让我等他的。”张净玉坐在地上流下了眼泪:“可那时候是乱世死的人多,地府不允许鬼魂在外面随意游荡,我被黑白无常带回了地府。别的鬼都排队去投胎,只有我整日游荡在地府里,到处打听他的下落。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无缘,直到我等了足足一百年才再一次听到了他的消息,我紧赶慢赶地去找他,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他已经喝了孟婆汤投胎了。”
简洛书听到这里有些纳闷:“现在地府投胎的鬼不都得至少排队七年才能轮到投胎的机会吗?他怎么投胎的速度这么快?”
张净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地府的鬼差不肯和我说太多。”
简洛书想了想说道:“你前世的经历确实挺悲惨的,但是说实话,我感觉你和那个将军之间的感情其实挺薄弱的。你们并没有什么海誓山盟的誓言,也没有生死相许的感情,你纵使见到他又能怎样呢?这只是你自己的一个执念而已,也许他早就不记得你了。”
张净玉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说道:“我知道,可是我已经等了一百年了,不见他一面我实在是不甘心。”她抬起头看着简洛书:“我在地府的时候也听过如意观,他们告诉我只要找到如意观就能完成我的心愿。我在投胎前无法离开地府,所以没办法向你们求助,现在我终于在如意观了,你能帮我对吗?”
简洛书静静地看着她:“你现在并不是亡魂,我可以拒绝你的委托。不过……”看着床上躺着的小小身躯,简洛书画风一转:“看在你执念颇深的份上,我可以替你问问地府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你也别抱太多期望,按你所说的那个将军早就投胎多次了,他肯定不会再记得你了。”
张净玉面露凄凉的神色:“我知道,但我心里依然抱着期望,万一他也想找我呢?”
说到这简洛书想到张净玉带着记忆投胎的事,有些纳闷地看着她:“你到底是怎么逃掉喝孟婆汤的。虽然我没有见过孟婆,但是平时和地府打交道的时候能看出他们的工作流程十分严谨,按理说不应该出现这种事才对。”
张净玉淡淡地笑了:“我在地府里呆了一百年,有八十年在看孟婆给人盛汤,自然能找到让我钻空子的机会。”
简洛书看了她一眼,转头和张净玉的父母说道:“孩子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她前世执念太深,不如先把她的执念解决了,我们再商量清楚她记忆的事。”
张天海全家人都已经听傻了,面对简洛书的提议除了机械的点头以外,完全没有其他的反应了。
简洛书还觉得他们挺配合,也没想太多,直接拿起符笔凌空画了一道符。片刻后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从地底下钻了出来。
张家人的眼睛瞬间又大了一个圈,紧紧扶住彼此,脑袋都有些发晕。
这咋把黑白无常给整上来了???
简洛书丝毫没觉得自己叫上两个鬼差来有啥问题,还给张家人介绍了一下:“这两位认识吗?七爷八爷,谢必安和范无咎,俗称七爷八爷!”
张天海一脸绝望,这要怎么打招呼,是说久仰大名啊还是幸会幸会?感觉说啥都不对啊!
好在谢必安和范无咎两个鬼差的注意力压根就不在他们身上,他们和和简洛书打了个招呼,然后看了一下屋里都有些纳闷:“这不是简观主的寮房吗?怎么把我们叫这来了?这群人是干嘛的?”
简洛书伸手把张净玉拎了起来:“这人认识吗?”
由于张净玉投胎已经变了模样,而且现在还是孩子的样子,谢必安和范无咎两个看着都觉得有些眼生,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简洛书叹了口气:“查查吧,她这个篓子有点大啊,没喝孟婆汤,带着记忆投胎的。”
一听见这话,谢必安的脸当时就黑了,范无咎的脸看起来有些发白,两个鬼差不约而同的拿出生死簿快速地翻阅,很快同时停留在同一张上……
“张净玉!!!”
简洛书有些惊讶地看着张净玉:“你前世也叫这个名字?”
站在一旁的张天海脸色难看地说道:“孩子出生之前我梦到我妻子生了个女孩,梦里我叫她净玉,醒来以后我和我妻子商量若真生了个女孩,就叫她梦里这个名字。”
原以为是美好的胎梦,没想到是张净玉的有意为之。
既然找出来张净玉的生死簿了,简洛书替她把话问了:“她前世喜欢的那个将军是什么个情况?她怎么在地府守着还硬生生错过了呢?”
谢必安看着张净玉问道:“你是真想知道?”
张净玉点了点头:“我若是不解开这个心结,我永远都无法安宁。”
“那个年代社会动荡不安,战争频发,每日死人无数。那时候死的人多,生孩子的也不少,地府里的鬼走完流程就可以投胎,压根就不会像如今这样滞留无数。有的略微等一等家人也不过等两三年功夫而已,张净玉是等的最久的一个。”谢必安看了张净玉一眼,继续说道:“我们在地府几千年,悲欢离合生死相许看了不知道有多少,像她这种的压根就不足为奇。她愿意等就等,反正我们也不缺鬼投胎。大约三十年后,她等的那个人来了,不过比较尴尬的是人家是和妻子一起携手来的……”
看着张净玉瞬间惨白的脸色,谢必安有些不忍心说下去了,范无咎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她喜欢的那个将军叫王陆,按照王陆的生死簿记载,他27岁那年确实纳有一妾,但未能圆房就赶赴战场,当天其妾室张氏悬梁自尽。翌年,王陆结识同僚之女蒋欣欣后坠入爱河,半年后结婚。婚后夫妻俩恩爱非常,生有两子一女。三十一年后,王陆战亡,其妻蒋氏自尽追随其共入地府。”
谢必安看着张净玉魂不守舍地样子不禁叹了口气:“王陆和妻子蒋欣欣在奈何桥畔许下三生三世的誓言,他们的誓言是被地府认可的,也记录在了生死簿上。”
张净玉露出了凄惨的笑容:“他早就忘了我了?”
谢必安:“虽然生死簿上没说,但是我接引过王陆的魂魄,他的心思都在他的妻子身上,所问的问题也都和他妻子有关,压根就没提过你。”
张净玉哈哈大笑了起来,伴随着笑声眼泪也跟着流下来:“所以我这一百年压根就是笑话,除了感动自己以外,别人看我都像傻子一般?”
范无咎:“这么说也没错,你觉得你的所作所为是痴情是感天动地,但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只是困扰而已。任何时候感情都是双方面的,你爱他,也得他爱你才行。”
简洛书看着张净玉神色有些癫狂的模样,拿符笔在她眉心快速画了一道静心符。在符箓的作用下,张净玉很快地冷静了下来,朝张家人施了一礼:“对不起,给你们造成困扰了。”
张天海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有些无措地看着简洛书:“简观主,这该怎么办啊?”
简洛书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转头看向黑白无常询问道:“我用术法把她的记忆封在魂魄里?”
范无咎摇了摇头:“封存的记忆早晚有松动的一天,既然她投胎前没喝孟婆汤就让她现在补上吧。”
简洛书看着床榻上的小小身躯,走过去和张净玉的家人商量:“她上辈子的记忆已经影响到今生了,为了一劳永逸还是让她再喝一碗孟婆汤比较好。”
张净玉的妈妈王佳瑶忍不住问道:“孟婆汤会不会对我女儿的身体造成影响?”
简洛书摇了摇头,指着张净玉的魂魄说道:“孟婆汤由魂魄来喝,喝完以后就是魂魄最初的状态,没有记忆没有爱恨,纯净的像一张白纸一样。当然,她也会忘了你们,甚至再次回到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状态。”
王佳瑶有些迟疑地看着丈夫,有些不忍心下决定。
张天海伸手搂住了妻子的肩膀,缓缓地说道:“上辈子她虽然不是我的女儿,但听到她过的这么痛苦我心里也跟着难受。好在上辈子的苦难都消失了,这辈子已经重新开始,何必再留着痛苦的记忆呢?她忘了我们没什么,我们可以重新让她认识我们;她忘了吃饭忘了怎么说话也无所谓,她才两岁,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重新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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