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鸣从暗处的角落里走出来。
他看着眼前陈鹤宁, 开口:“你让死人的思想寄住在自己的身上,这过分危险了。”
陈鹤宁唰地抬头,死死盯着江一鸣:“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我只做了对你、对他们都好的事情。”江一鸣说道。
“你口中的‘好’,又是什么‘好’?你认为的‘好’,难道就是真的‘好’?”陈鹤宁恶狠狠地咬着每一个字。
他匍匐地爬起来,走到江一鸣的面前。
他身体还有些不稳,后脑勺的血沾在地面的板砖上,显然方夏先前那一下的确砸得结结实实。
“我可不敢相信。”陈鹤宁说道,“你的‘好’,可曾经害死了一个村子的人,这个我可没有说假话。”
“尽管我很好奇,为什么我查遍近十年的所有记录,都查不到这件事情,但我敢肯定这是你做的,或许你有一手遮天的通天本事,但你骗不了我,瞒不了我……”他的话戛然而止,像是想到了什么。
“哈!”陈鹤宁忽然一叫,又笑又恨地说道,“难怪你要这么做……你就是在怕我知道你所有的秘密,你怕我和它们连接起来,挖掘出所有你们这些人想藏起来的秘密……你们都害怕我,害怕我们能做到的事情!”
江一鸣冷冷看着他,这次他身边没有钟晟,也没有其他任何人,只有他一个,他却一点都不再害怕那件过往被人带着恶意地提起。
“我从没说过那件事情是我本意想要促成的。”江一鸣说道,其实他压根用不着向陈鹤宁解释什么,但他还是说了,这倒不太像他一贯的作风。
“那件事情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我从没有试图去掩盖这一点。”
“但如果你只看到了那一件事情,狭隘的是你,可悲的是你。”江一鸣话锋一转,他扬起下巴,一双棕色的浅色瞳孔里满是冷意和倨傲,“没有我,会有更多人死。”
“哈!所以你还是个大英雄了?”陈鹤宁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满的嘲讽。
“我从不否认,也从不承认。”江一鸣说道。
世上的英雄,本来就是靠人喊出来的,他是不是英雄,那就问那些人去吧。
“的确有不少人爱我,这点没错。”江一鸣补充了一句,扯了扯嘴角。
陈鹤宁:“……”
“你从来不知道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吧?”江一鸣忽然问他。
陈鹤宁看着他,说道:“我只需要知道是它们一直陪在我身边,它们是我的启蒙老师,它们的故事是我的启蒙读物,没有它们,陈鹤宁或许早就死在幼年的某一场高烧下了。”
用那样的故事作为启蒙读物,陈鹤宁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也是有迹可循。
江一鸣沉默了片刻,说道:“或许你该知道一点:如果你的肉体不够强壮,这些魂魄的思想会撑爆你,幼年的你如果活不下来,这些东西也不可能留存更长的时间。而它们的灵魂力量已经很弱小了,没有时间给他们再找一个像你这样的绝佳容器。”
“反过来,成年后的你足够强壮,可以滋补润养着它们,它们的思想与你盘踞缠绕在一起,共用一具身体,让你看见它们看到的,让你说出它们想说的,让你去做它们想做的,哪怕是这样,都不足以让你警觉心惊么?”江一鸣反问。
“不,它们只是要这个地皮而已。地皮的灵气足够它们活下来。”陈鹤宁下意识地出口反驳,显然他并不是冲动地就把自己交换出去,他询问过。
“这个地宫是你建的?”江一鸣问。
显然这个地宫看起来很新。
陈鹤宁点头。
“那你是怎么知道要造成这样的‘由’字形状?你对墓葬有多少了解?”江一鸣又问。
陈鹤宁一愣。
对于墓葬?他当然一窍不通。
“你什么都不懂,却靠自己建出了一个墓葬形式的地宫,是这个意思?”江一鸣继续问。
陈鹤宁迷茫了。
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建造地宫,就好像……他就是知道应该这么做。
陈鹤宁并不傻,他看向江一鸣,已经反应过来了——他被潜意识地灌输、并执行不属于自己的思想。
所以,他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失去了对自己身体、对自己思想的绝对控制,他接受了那些外来者的思想,无形中也交出了自己的掌控权……
陈鹤宁愣在原地,第一次开始动摇,他真的选错了?
如果时间再长一点、再久一些……他是不是会失去更多自我的意识?是不是甚至……他会忘记自己?
陈鹤宁陡然一阵后怕。
江一鸣开口:“人鬼殊途不是一句平白无故的话。”
陈鹤宁看向他。
“活人和死人不能共存在一个屋檐下,活人住阳宅,死人住阴宅,魂魄该入轮回的入轮回,该去地狱的去地狱,逗留人间妄想死而复生的,总没什么好事。”江一鸣说道。
“那他们……到底去哪儿了?”陈鹤宁抿了抿嘴,还是问道。
“你说的那些故事,是这些人的故事吧?那些猎人、猪佬,你说得仿佛自己亲身经历,但其实,是他们的故事?”江一鸣不回反问。
陈鹤宁深深看了他一眼:“很明显?”
他问完,顿了顿,其实他不需要江一鸣回答,他知道江一鸣并不是要一个答案,答案对方心里早就有了。
他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的确是他们的,就像我说的,他们玩脱了,关了不该关的人,那个猪佬死了后,有人过来把他们全杀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江一鸣点头,与他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先前点起的火焰是渡魂的,只有在这些魂魄集结的地方,才能落下渡魂火,火势会去寻找那些需要被渡的魂魄。
但是这些魂不被轮回收下,那时候他就知道这些人多少罪孽深重,有待还尽。
“它们不下地狱,谁下?”江一鸣看了眼陈鹤宁,“它们该去哪儿不是我决定的,是它们自己决定的。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仅此而已。”
陈鹤宁没再说话。
他沉默地待在原地,好像还在感受这里曾经残余的温度。
江一鸣离开了,他还有人在外面等他呢。
张曦涵被人从墙上放了下来,她失了一点血,还有些受惊过度,谁也不知道在那个编纂的故事里,到底因为什么让她的反应如此激烈。
张涵玉和方夏两人裹着一条长毛巾坐在车里,两个人执拗地要等江一鸣出来,说要当面好好感谢人家——刚才他们两人稀里糊涂地就被钟晟带出来了,也不知道江一鸣后来怎么了,为什么还留在里头。
救护车和警车都开来了,这会儿天已经亮堂,前台小姑娘小心翼翼地靠近警戒线的外围,问道:“这里面怎么了?”
“暂时无可奉告,小姐。”
“哦……可是我是在这里工作的呀……”
“暂时无可奉告,小姐。”
江一鸣从屋子里出来,推开别墅的大门,刚出来,就下意识伸手遮了遮眼,也不知道是谁,朝他闪了两下闪光灯拍照。
钟晟见状,眉头皱了皱,手伸进裤子侧袋里按了两下小玩件,就听他边上几个架着摄像机器的人忽然叫起来:“我的机器怎么黑屏了?!”
“我的也是!”
“怎么开不了机?”
“……”
江一鸣看向钟晟,长发公主能让麦克风失效,那让摄像头失效也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的事情。
他嘴角一翘,朝钟晟走过去。
“这种好东西,下次也给我几个。”江一鸣低声说道。
“好。”钟晟自然是有求必应。
两个人并肩走出人群,倒是有不少闻声而来的媒体,像吸血虫一样的靠近过来,想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被人有意无意地挡住了。
江一鸣注意到节目组的人插桩似的站在那些媒体人的周围,一个个人高马大,挡得死死的,他弯了弯嘴角,收回视线。
张涵玉和方夏坐在医护车上,方夏小声问:“我们还要过去么?”
“……算了吧,这样也挺好。”张涵玉看那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想,他们也不一定需要这个。”
第218章 装神弄鬼第二百一十八天
装神弄鬼第二百一十八天·“我帮你擦身,伤口不要进水。”
鲍启文安排的保姆车早就过来了, 不过看到钟家的一排车子低调却霸气地停在马路边上, 鲍老师看看就又挥手让司机回去了。
有钟晟在, 江一鸣会在结束后跟着他走就怪了。——鲍老师心如明镜。
何况, 专注享乐从不会亏待自己的江小少爷,会放着更舒适的豪车不坐, 跑去坐他一辆几十万的小破保姆车?
鲍启文都不想坐呢。
鲍老师已经瞄上了, 那么多辆钟家的车,总有一辆能让他坐上。
最靠近别墅的那一圈,除了节目组的人以外,几乎没谁进得去, 媒体全都在外面一圈候着, 可也被跟着江一鸣他们出来的节目组挡住了。
钟晟和江一鸣两人, 很顺利地就在钟家和鲍启文安排的保镖护送下离开了。
坐上主车后, 钟晟和江一鸣才注意到车里还坐了一个人, 两个人一愣一惊, 倒是都难得少见地乖乖低下了头, 看着乖顺极了。
——钟爸亲自出山提溜两个小孩回家了,能不乖吗?
“你看看你, 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回来了?”钟义瞪着钟晟, 嘴上似乎恨铁不成钢, 可视线却紧紧盯着钟晟身上的血痕,“你姨也跟来了,等会儿就让你姨先给你包一包。”
秦姨没嫁给钟义之前, 是外科的主刀医生,后来因为别的原因才退了下来,虽然后来就没怎么拿过手术刀了,但这种外伤的小事情,仍旧不在话下。
钟晟闻言皱了皱眉,说道:“秦姨现在肚子里有孩子,你怎么让她跟来了?”
“就你们那节目,闹得沸沸扬扬的,我能拦得住她?”钟义瞪了一眼。
“……等我换一身衣服再见她,别让血气冲了她。”钟晟说道,“我身上的伤没什么,鸣鸣当时就给我处理过了,也就现在血了没擦干净,看起来有些吓人而已。”
钟义点头,看向江一鸣:“要不是有鸣鸣在,我看你这次真要载大跟头。明明老大不小了,比鸣鸣还大一轮……”
“没到一轮。”钟晟打断,斤斤计较地纠正。
钟义不解地眨眨眼:“不都差不多?”
长发公主不吭声,反正只是大十岁,多算一个月都不行。
江一鸣可能是最清楚钟晟别扭的原因的人了,他翘起嘴角,无声笑了笑。
钟义接着他没有说完的话念叨:“鸣鸣都比你会照顾人!你说说你,大十岁白长了?”
“这倒不是钟晟的错,当时那个情境下,要不是钟晟反应得快,恐怕受重伤的人就是我,要被扎个对穿了。”江一鸣插嘴,看着钟晟说道。
钟义挑了挑眉,视线在两个小年轻身上打量了个来回,然后在江小少爷有所察觉之前,就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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