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节(1 / 1)

对呀,现在高考了,他们也占着便宜呢。名义上下乡了好多年,哪个敢给他们吃亏呀,他们只有占便宜的份。”

林斌吓得一缩脑袋,感觉自己心情不应该嘴快。

老人怒不可遏:“说老百姓对他们苛责,他们也有脸。觉得搞喷气式侮辱了他们,不要以为我不晓得。农民那一套都是当初跟大队干部学的,当年大队干部就是这样折腾农民的。哦,官老爷处处要受优待,一点儿苦都不能吃。老百姓贫下中农就应该吃这个亏。”

他又伸手指何东胜,“你再问问他,他们杨树湾是怎么搞劈斗的?你问问他们大爹有没有挨过劈斗。老百姓心里头跟明镜似的。人家做的好,老百姓为什么要折腾好官。”

林斌狗胆包天:“就是有人趁机搞坏呀,好官也挨劈斗呢。我下放的地方,大队书记也是好人,当初没少挨劈斗。问为什么要搞劈斗?说是不劈斗就不是格命。”

老人挥挥手,又重新坐回椅子上,微微合上了眼睛。

屋子里头的人全都静声屏气,个个都竖着耳朵睁大眼睛,小心翼翼观察着老人。

隔了半晌,他却突然间开口:“吃饭吧,小林带了茶干过来,你们都换换口味。不要说没良心,做干部的可比老百姓没良心多了。”

林斌与何东胜面面相觑,又全都看着那位李大哥。

李大哥赶紧应声:“唉,先吃饭。”

老人慢吞吞地起身,自己摇摇晃晃朝前走,然后又叮嘱了一句:“这件事情就不要跟康老说了。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就让他颐养天年吧。”

林斌狐疑地转头看何东胜。他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事情。贪污,那到底是谁贪污啊?老人最恨的就是贪官。

何东胜冲林斌微微摇头,始终一语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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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污是个大问题

饭桌上林斌滔滔不绝, 一个劲儿的推销自己的茶干。那小小的茶干被他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堪比太上老君的金丹, 王母娘娘的蟠桃,简直吸光了天地间的灵气。

老人家被他吵得头痛, 忍不住训斥了一句:“吃你的饭,饭都塞不住你的嘴。”

林斌立刻缩着脖子,埋头扒饭, 连菜都不夹了。

老人叫他这做派搞得气不打一处来, 声音也抬高了:“又没说不让你吃菜,装什么可怜呢?没菜吃也是你活该, 工分全都买了茶干,茶干当饭吃呀。过日子一点儿成算都没有,从哪儿学来的坏习惯。”

说着他夹了一筷子茶干,又呵斥林斌:“行了, 我吃了你的茶干,你可以吃肉了, 我给你吃的。”

林斌得了便宜还卖乖:“都说豆干是素肉, 也很营养的。”

老人作势要旁边人将肉碗端走,吓得林斌赶紧伸出手去压, 引得桌上人全都笑了起来。

老人又好气又好笑, 摇摇头, 假装没看见, 就着辣椒跟茶干吃掉一碗饭, 临了的时候才尝了一筷子红烧鱼。

然后, 他放下筷子感慨了一声:“这一餐饭要多少钱?300块钱的工资够吃不?”

旁边的工作人员赶紧开始核算成本。

老人不耐烦,直接指着何东胜:“你说够不够?你在外头一天吃多少钱?”

何东胜颇为老实:“外面的饭店要贵点儿,在山西的时候,木须肉跟过油肉是4毛3一盘,盖了扣肉外加两个肉丸子的大肉面3毛8一碗,要三两粮票。要是吃食堂的话,会便宜一些,素菜差不多5分一份、肉菜是1毛,茶叶蛋1毛一个,粉肠1毛一段,加了肉的烧茄子2毛一盘、红烧大排是1毛8,干煎带鱼2毛钱一盘,汆丸子2毛5 一碗。我吃过一顿,不算粮票的话,有菜有肉有饭是两毛钱。”

何止一个人够了呀,一大家子10口人一个月300块钱也完完全全够吃的。

老人放下筷子,压不住内心的愤怒:“看,就这样,还是不知足。恨不得一个人吃了100个人的伙食。不对,还嫌不够,要当千户侯,万户侯呢,最好一个县一个市的老百姓辛辛苦苦做工,供养他一个人。我们当初说打倒土豪劣绅,不能进了城就当闯王。我看他们是比闯王还不如,自己先当起土豪劣绅了。”

李大哥也吃完了饭,擦干净嘴巴,颇为沉痛:“这个问题的确严重,资本主义享乐风气有抬头的倾向。很多人借着搞格命的机会,实际上却弄得是贪污腐化的那一套,老百姓的意见很大。官员干部明明是人珉公仆,结果现在搞的老百姓出去办事,手里头不抓只老母鸡,拎一篮子鸡蛋都不敢出门。他们家里头压根就没有别的进项,本来就指望着老母鸡生蛋换点儿零花买布买盐,给孩子付学费。别看这些是小东西,实际上就是要逼得人家倾家荡产。”

老人沉着脸,口中不断地念叨着:“不像话,我看他们很不像话。一打□□还是不够,人心不足蛇吞象,当了干部,拿着这么高的工资,过着这么享受的日子还贪心不足,也不怕吃撑了肚子。非得好好杀一杀这股势头,不然还搞格命,也有脸说格命!通通拉出去枪毙!看他们还有没有脸吃。”

林斌立刻放下筷子,忙不迭地擦嘴巴。

老人瞪他:“又没说你,你能吃多点儿东西呀,撑死了你把这一桌饭菜全吃了。我让你吃的,不枪毙你。”

林斌却没有再扫荡剩下来的白肉,而是一本正经地举起手来,两只眼睛睁得大大:“我要发言。”

活像小学生听课一样。

饭桌上的人被他这副做派逗乐了。

老人家无奈:“你说吧,又没说不让你开口。”

林斌强调:“我吃完了啊,不是饭塞不住我的嘴。”

看老人又要瞪他,他这才老老实实地说话:“我觉得贪污这个事情啊,想要解决,一个是要让在位子上的人不想贪,他自己本身就是个大清官,完全不想贪污,他想的是更加崇高的事情,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这是最好的,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另外一个就是不能贪,他心思没那么正,看到钱也会眼馋,但他没机会搞贪污腐败。因为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他想拿钱走也拿不掉,一道道手续卡着,他没办法兴风作浪。

还有一个就是不敢贪。他要是不贪呢,老老实实过一辈子,退休了工资也一分不少,能过的体体面面。可要是他贪了,被抓到了,那他这辈子就完蛋了。什么退休工资通通没有。”

老人气得够呛:“还退休工资,直接掉脑袋。”

林斌鼓起脸来抱怨:“你听我说完呀,我还没讲完呢。李大哥讲的是强调第一点,就是让官员讲良心不要贪污,要多体谅国家跟老百姓的不容易。这不是不好,但我觉得实际操作起来其实不简单。

我们公产党人讲究唯物主义,都说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前面一点除非都进入了公产主义社会,人们的思想道德水平才能达到那样的境界。短时间内想要实现不现实。

那么不如换一个思路就是不管什么样道德水平的人在那个位置上,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他要做下去就只能按照规矩来,这样才能从大层面上解决问题。”

老人家抬起眼睛。

林斌立刻强调:“我这真不是信口开河,我仔细考虑这个问题很久了。要说腐化堕落,那资本主义世界灯红酒绿,这个现象肯定更严重。他们的官员面对的诱惑肯定也更大。我不相信他们的觉悟能比我们的干部高,那理论上他们的贪污腐败分子一定遍地都是。

就好像国珉党反动派统治的那会儿一样,整个社会经济都被搞瘫痪了。正常情况下,也应该像国珉党社会那样很快就被人珉推翻。因为老百姓都已经完全过不下去了呀。

可是不谈其他国家,就说一个美国,他已经存在几百年了,它一直都是资本主义国家,他们里头连仗都很少打,到现在跟苏联还争世界霸主的位置。”

何东胜抬脚踢了下林斌,示意他不要什么话都往外头倒。老人现在没发火,不代表他没压着怒气。

林斌却赶紧跳起身,手压在老人家的肩膀上,给他捏起肩来:“您别动气,都说了不能动气的,你血压高,你动气对身体不好,你要心平气和。”

那无耻的做派,好像刚才说那些让人生气的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老人家本来都要火冒三丈了,被他这么一招搞得不上不下,气得够呛,却又拽不到人。

偏生林斌还在滔滔不绝:“我觉得根本原因还是出在规章制度上,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社会都反对贪污腐败。封建社会就要杀贪官,资本主义世界还是杀贪官,他们的存在都动摇了社会统治的根本,搞得珉不聊生,是国家的大蛀虫,国家都被蛀空了。

任何国家都不能由着他们继续下去,肯定得想办法杜绝这个问题的发生,这个时候法律规章制度就成了最根本的解决办法。法律是最低的道德底线,也是不得不遵守的道德,法律的标准很严格,是怎样就是怎样。所以不管是当官的还是做百姓的,只要按照法律的准则去做事就好了,也不用天天担心这样做对不对,那样做行不行,大家都省事嘛。

您上次还说王老先生什么事情都要操心,就连明天报纸印什么,还得过目,我觉得不仅仅是他劳碌命,还因为没有一个非常明确的标准,所以下面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害怕担责任。就一定得让他掌眼,他又是一个特别软的人,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挑。所以才这么累呀。”

小林大夫一鼓作气,滔滔不绝讲了半天之后,终于盖棺定论,“我认为现在的问题不是强调改造思想,而是应该树立规则。我们已经打破了一个旧世界建立新世界,我们也打倒了旧规矩那也得赶紧建设新规矩。不然的话,老百姓会不知所措,那些当官的也会趁机使坏。我就知道有的造反.派借着抄家的机会中饱私囊,把人家的东西偷偷挪回自己家里头。旁人还不敢站出来指认,害怕被打成现行反格命。”

老人猛地沉下脸:“你是讲这格命成了土匪窝子了?”

林斌眉头皱得死紧:“念歪经啊,您设想的再好,也叫他们钻空子。您看那些高干子弟有几个正正经经跟李大哥一样下放劳动去的?他们呀,就是犯了错误,被人抓到了送去劳改,在劳改农场过的也是皇帝的日子呢,处处被优待,简直就是疗养。”

老人勃然色变:“你说的是哪个?谁把劳改当成疗养?”

林斌立刻给他捶背:“都说了不要发火,您这么发火对身体不好。我们不说具体的事,您说我讲的事情会不会有没有可能发生?他们的胆子一贯比我们的想象还要大。

当初朱元璋坐江山的时候,杀了好多贪官,可是明朝的贪官还是不少啊。要是不从制度入手,光凭杀字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得让他们没办法下手贪污也不敢贪污。”

老人叫他捶得浑身不自在,直接挥手把他赶了出去,不想再听他念歪经。也不晓得到底是从哪儿琢磨出来的道理,无法无天漫无边际。

林斌怕自己气老人狠了,老人身体吃不消,赶紧推着何东胜往外头跑。非要拉着人当盾牌一样。

出了门之后,何东胜看他跟没事人似的,忍不住开口劝:“你以后还是小心点儿,不要这样子。主席年纪大了,气不得。”

林斌却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火早点儿发出来才好呢。不然他后面越想越生气,到时候火发的更大。”

何东胜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讲林斌,难怪小秋说这人脑袋瓜子跟旁人不一样。

林斌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深聊,反而追着何东胜问:“你怎么回事?这是以后都跟着李大哥做事了吗?”

何东胜摇摇头,含糊其辞:“就是刚好碰上了而已。我还做我的调研,不跟任何人。”

林斌长吁了一口气,喃喃自语一般:“离远点儿好。”

何东胜心中咯噔一下,眼睛盯着他:“你怎么说这个呀?”

林斌眼睛有点儿发直,声音也小的像蚊子哼:“老人家让他离江同志远点儿。”

何东胜变了脸色,有些难以置信的往屋子方向看。

林斌却在叹气,相当惆怅的模样:“其实好为难人的,本来就是从小在跟前长大的,没有感情才怪呢。现在又搞成这样,他肯定很难。”

小林大夫没有说这个他究竟是谁,也许屋子里头的两个人都是。

林斌倒是没讲错,因为此时屋内的气氛的确尴尬。

老人又转移到了藤椅上,慢条斯理地问:“她又说什么呀?”

李大哥颇为为难:“妈妈说她身体休养好了,想要继续好好工作,她想问问您的意思,又怕打扰了您。”

老人笑了起来:“她不是怕打扰我吧,她是在欺负你年轻,又想哄你小孩子。可是你不是小孩子了呀。”

李大哥挺直了脊背,嘴巴动了几下:“其实妈妈也担心您没人照顾,想要过来照应你的起居。”

“不要的。”老人摆摆手,“她自己也说了,我们是政治夫妻,那就好好做政治夫妻吧。”

李大哥有些犯难:“那妈妈想要出来做事?”

“让她好好养着。”老人手一挥,“不要总理生病住院,她也跟着生病。总理好不容易养了几个月勉强出来做事了,她也要跟着。”

这话已经说得诛心了,只差指着鼻子直接骂装病。

李大哥吃惊不小,喊了一声:“伯伯——”

老人摆摆手,正色道:“我跟你讲不要搞小帮派。这话我也一早跟她讲了,要团结大部分同志,打倒少数格命队伍中的叛徒。可是她不听,非要反过来搞小团伙,打倒一片。要都是叛徒的话,那我们当初早就应该被国珉党消灭干净了。好好的格命,搞得乌烟瘴气,都快成笑话了。”

“伯伯,没有的事情,广大人珉群众还是支持格命的。只是格命的过程中有些小曲折,所以老百姓才有点儿意见。”

“不是有点儿,是很多,问题已经积累了不少,不能在假装没看到了。”老人的面色看上去疲惫极了,他看着自己面前的年轻人,“你年轻聪明上进,做事也踏实,你是学导弹工程出身的,你的脑袋也必须得跟导弹一样清醒。我早就讲了,格命不能搞夫妻店,更不是小家庭。我是我,她是她,你是你,我们都只代表自己。

人要认清楚自己的位置,认清楚自己的能力,不要觉得位子高就是好事。位子越高,责任越大,担不起来到时候被砸死的还是自己。我们家里人已经不多了,你要清楚,我总是希望家里人能好好的。不要熬过了枪林弹雨的战争年代,到最后自己却死在糖衣炮弹下头。不好,这个很不好。”

年轻人愈发惊慌,不明白为什么老人会突然间提这些。明明先前还好,怎么现在却像是隔了墙一样。

老人的手轻轻拍着藤椅,又转了话题:“关于贪污腐败的事情,你好好想一想。我跟你说,我有预感,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们要是不想走上国珉党的老路子,就必须得解决这个贪污问题。老百姓交粮纳税,可不是为了养蛀虫的。

你好好思考一下,结合实际。我不听空话,那个小林虽然讲话嘴上不把门,可是你也得想想看里头是不是有启发。人家好的东西我们要拿来用的,这个不分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这个也是科学,是社会科学,跟导弹一样。美国人先做出来了□□,社会主义国家也要做。反贪污一回事,得想办法好好解决。见贤思齐不贤自省,这样才能走得远。”

女工作人员静悄悄地走过来,小声询问老人的意见,要不要喊小林进来帮他推拿一番,好睡个午觉。

老人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苦笑道:“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我还得跟阎王拼一拼啊,我还有事情没做完。既然你们还要我这尊塑像在前头挡着,那我就好好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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