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1 / 1)

其中一个道:“我突地想起一句话来,老胡瓜刷绿漆。”

另一个捂嘴轻笑:“我晓得下一句,装嫩。”

“快住嘴!”杜三娘恼怒。

冬葵已白了脸色:“她们是谁?”

杜三娘忙遮住她的视线:“无碍,不过是两个无关紧要的女人。”

“夫人这话说得过了吧。”两个小妾眼里闪过一丝怨怼,原本老爷升了官进了京,她们很欢喜,没成想一进京就进了这破宅子,还被说成无关紧要,她们还以为和在晋陵州一样,可着劲儿给杜三娘找不舒服,“夫人可别忘了,我们和您一样,都是伺候老爷……”

“不对!不该如此的!根本没有她们!”冬葵惶恐不安地连连后退,直到靠上一堵温热的胸膛,眼泪落了下来,回身抱紧柳蕴,“夫君……”

“我在。”柳蕴垂眼,抱起她疾步走了,一眼也未瞧院中人。

胡明志这才从屋里出来,见杜三娘面上血色尽失,心里一咯噔,知了详情,抡起巴掌甩向了娇滴滴靠过来的小妾,“我看你是活腻了!”

小妾被甩到地上,嘴边淌血,另一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杜三娘冷冷瞧着,“她们不能待在这里了,送回晋陵州。”

两个小妾怨毒地望过来,回晋陵州就等于让她们自生自灭,两人爬过去想求情,却被胡明志厌恶地迈一脚踢开,“此事交给夫人办吧。”疾步奔隔壁去了。

两个小妾早已顾不得别的,赶紧爬到杜三娘脚下哭着求宽恕,杜三娘眸中闪过一丝畅快,“若是旁人还好,谁让你们作死,吓阿葵呢。”

两个小妾瘫在地上软成了烂泥。

杜三娘处理完两个小妾也去了隔壁。

冬葵已被安抚好,柳蕴召了秦太医过来,秦太医开了安神宁心的方子,“以现在来看,出乎了夫人的意料,她就会受惊,日后还要多注意。”

末了,又求问柳蕴,“太医院又会诊出一张方子,需得重重地刺激夫人,可要用?”

柳蕴目光里满是凉意。

秦太医再不多言,打着寒颤跪地请罪,期间胡明志夫妇进来,他也未起身。

托两个小妾的福,胡明志也是满心恐惧,柳蕴让他回顾十年前的那件大案,他唯有仔仔细细地从十年前他出现在归化县讲起。

胡明志本是京中人士,他爹也算有官职在身,奈何他才气不行,运气也不好,总考不中举人。

那年,听闻西沅府增加取解名额,他和他爹动了歪心思,将户籍改到西沅府,然后找人替考,这个主意一打定,胡明志就来到了西沅府。

经过多番打听,他知晓归化县的柳蕴才华非凡,很有中举的希望,再者柳蕴还穷,自古钱财动人心,他当即带着金银赶来归怀县登门求见柳蕴。

也正因此,他认识了杜三娘。

那天,冬葵则被柳蕴打发到了街上玩,不慎遇到了薛暸,她一直被薛暸惦记,薛暸岂能轻易放过她,多次出言戏弄她,她委屈得很,一怒之下砸了薛暸。

“其余倒还好,起码人都还在。可薛暸已得病死了,如何出来做戏?”胡明志问道。

“寻个和他年纪相仿言行举止类似的吧?”杜三娘提议。

薛暸此人面容还算英俊,读过一些书,又仗着家里有财,喜欢当街拦姑娘,自诩风流倜傥贵公子,不要脸得很。

哪里去寻这样一个人?

隔日上朝,宋平水得知了,一拍大腿,“有现成的呀,工部刘文远之子,刘方正。别看他名字起得端正,人可讨人嫌了,年前他还因调戏姑娘被他爹揍得几天没下床。”

柳蕴听了进去,在文渊阁召见了刘文远,刘文远起初忐忑不安,冷汗淋淋,听到一半,傻眼了好一会儿,才憋着激动道:“愿意为大人效劳!”一回家就捞起那不成器的儿子,紧张又期待地搓着手:“儿啊,你光宗耀祖的机会了!”

刘方正稀里糊涂听完,猛地一撅老高,“这活儿我拿手!大人独具慧眼啊!”

刘文远一脚踹过去,“你拿手个屁!除了做戏以外,大人的妻子,你一眼都不能看!”

刘方正被他爹踹得呲牙咧嘴,夹着尾巴溜到了城西巷子,诚惶诚恐又满含期待地等着柳蕴召见。

此时已是落日沉沉,刘方正遗憾地没见到柳蕴,被随从领到了胡明志家里。

宋平水也在,几人聚在隔壁,商讨着这戏怎么做得逼真,宋平水搓着下巴,“不如按回忆记录成本子,大家多瞧一瞧,省得露了马脚?”

“你会写?”胡明志嗤笑。

宋平水哼唧一声,“我不会,有个人肯定会。”

“谁?”

“状元崔时桥。”

第7章

崔时桥是崔家闪闪发光的门面,面相俊朗又一肚子锦绣文章,甫一及冠就中了状元,现今在翰林院做编修。

用胡明志的话说,“崔时桥自幼看的是些正经书,写的更是正经文章,进了翰林院,编的更是正经书,让他编戏本子,岂不是个笑话?”

宋平水斜他一眼:“我看你像个笑话!”

转身去了隔壁,真诚坦然地和柳蕴提议,“大人,私以为让崔时桥写个戏本子,更妥当些。”

“可。”柳蕴应下来,直到宋平水离开,他的视线也没离开蹲在角落的冬葵,两人离得不算远,依稀听到妻子的咕哝声,“总觉着缺了点什么。”

柳蕴挑了挑眉,似乎知道她接下来的话了,冬葵在下一瞬回头望过来,“夫君,我们养只鹅吧。”

果不其然。

那时候,柳蕴虽穷,但并不在意,可冬葵想再养鹅,为了给冬葵买鹅,他开始上街卖画,赚了些银钱。

冬葵十分欢喜,抱着银钱不撒手,他由此知道,原来小妻子这么贪财。

忆起这些,柳蕴的眉压了压,透出几分不悦来,他偏过头,淡淡唤了一声,“入夜了,外面凉,进来。”

灯笼发出昏暗的光,幽幽地打在冬葵直起的身子上,映出她略略不安的神色,“夫君,你不能这么说。”

柳蕴眸色一深,念及她今日受了惊吓,脸色稍霁,“那我们明日买一只。”

冬葵可怜巴巴的:“可我们没钱吧?”

柳蕴无奈地叹气,“明日我上街去卖字。”缓步到了冬葵身旁,听冬葵又问,“倘若我还养不好怎么办?”

“那便吃了。”

“也对。”冬葵想通了,唇角微勾,酒窝若隐若现。

柳蕴心头一悸,勾起她的下巴,唇角刚贴上,攥成小团的拳头就落在了他的胸膛上。

“夫君这是做甚?”冬葵连连后退几步,小脸红扑扑的,长而密的睫毛一眨,又急促垂下头去,声如蚊蝇,断断续续,“养鹅……用不着……这样吧。”

须臾的怔愕过后,柳蕴扶额低笑一声,此时此景,竟是十年前他那个失败的亲亲。那是他头次与冬葵亲昵,冬葵羞得转身进了屋,任他如何敲门都不开。

越是亲不到,越是想得紧,柳蕴唇角微动,格外想念妻子的味道,正想着将妻子抱过来好好哄一哄,只见冬葵哎呀一声,一跺脚,转身进了屋,“夫君早些歇着。”

柳蕴眯了眯眼。

当夜,首辅府邸一随从骑马飞驰,奔到太医院将秦太医及其他太医从梦中扯起来,传了首辅大人的口信,“方子没出来之前,诸位还是勤谨些好。”

整整一夜,太医院灯火通明,所有太医忙得头昏脑胀,“大人妻子这病,生得也忒奇怪了,翻遍所有医书,前所未闻啊!”

众人苦不堪言。

次日,早朝上罢,柳蕴与幼帝授课时,太后再至,依旧是一副温和慈爱的模样,见幼帝对她爱理不理的,她用手指绞紧了帕子,忍着恼怒对着柳蕴笑言:“再过几日,瑾瑄就回京了,准备得如何了?”

柳蕴回得周全:“礼部均已安排妥当。”

再不多言。

太后勉强一笑,“劳烦柳卿了。”

柳蕴:“臣应当的。”

闭口不提瑾瑄公主,全然是作为臣子的本分模样,太后又不齿亲口说出,“待那日,柳卿去接一接瑾瑄。”这般的话,因而僵持了些许时间,她终是坐不住,满心失望地走了。

幼帝:“开心!”

“朕要发奋图强,再学一篇!”

柳蕴卷起书籍,敲了敲他的脑袋,“陛下,喜怒不形于色,臣都说过多少遍了!”

幼帝忙抱住脑袋,鼓起脸颊抱怨,“朕大了,有面子了,你不能这么打朕了!”

柳蕴的目光上下扫视一圈,“没看出来。”

“你!”

“再者,做错事,臣不仅要打,还要罚。”

一听要被罚,幼帝小心肝一颤,忍不住控诉,“你偏心!柳冬葵做错多少事了,你打过吗?罚过吗?”

“你的心……”

声音顿住。

“臣的心如何了?”御桌前面,柳蕴抱臂而立,手里还卷着蠢蠢欲动的书籍,他冷笑一声,“嗯?”

“你的心……”幼帝眼珠子一转,寻得最佳时机,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吼,“长偏啦!”迅疾地一蹦,几乎是飞一般蹿出了殿。

“来人,捉陛下回来。”

柳蕴身形一动,坐在圈椅上细细抿了口茶,不过几口茶的功夫,幼帝被恭恭敬敬地送了回来。

咯地一声,茶盖阖上,他侧过头,目光重重地落在幼帝面上,少年容色清朗,目光明亮,“陛下确实大了,那该明白,你是君,我是臣,臣对君只有忠一字,哪有偏心一说?”

“朕知道了!”幼帝忽地别过头,走到御桌旁,捏起书又问,“崔时桥怎地还不来?让朕等他?”

正不满着,门外传来崔时桥求见的通报声,幼帝道了一声,“让他进来。”

接着,从殿外进来一位年轻男子,面容俊朗,身姿如松,他先是向幼帝行了礼,而后朝着柳蕴又行礼,神色隐隐有些紧张,待他开讲,察觉柳蕴也要听时,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

柳蕴支着下颌听了片刻,起身要走,制止了崔时桥行礼的动作,徐徐离开了殿。

他甫一离开,幼帝就勾了勾手指,与崔时桥头碰头地凑在一起细语,“你怕柳蕴?”

“回陛下,大人才学深如浩瀚,臣等见识有限,恐污了大人的耳。”

“崔时桥,”幼帝缓缓撤开,像是痛失一个盟友那般沉痛,“朕看错你了!”

崔时桥出殿时担忧万分,他这是被幼帝嫌弃了?正步履不稳地往前走着,迎面过来几人,为首的那个行了礼,“大人要请。”

崔时桥的担忧变成了惊惶,莫不是自己讲得不行,真污了大人的耳?他内心翻起惊涛骇浪,面上不显一丝,进了文渊阁,正听见他爹拍着胸膛做保证的声音,“大人放心,我家桥儿,什么写不出来?”

崔时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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