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1 / 1)

南齐帝的目光随着滚动的东西转动,目光之中挟雷霆之意,不怒自威:“姚娘,你来说说这是什么?”

姚娘捡起地上的东西,事隔多年竟然连上面的花纹都还记得,她早就预知了自己结局,既不能彻底忠于皇帝,也不能摆脱大长公主的钳制,得个自由身。

“这个不就是南越世子丢的那只鬼工球吗?”既然大长公主都不怕撕破脸,她左不过就是一条命而已。

“多年前大长公主曾派臣前往南越执行一项任务,只因当时的南越王赵得昌野心勃勃,隐有要与我南齐为敌的动向,还曾屯兵十万在边境上,当时我南齐在北方的战事如火如荼,大长公主便派了臣前往南越离间赵得昌与臣子的关系,并且最好是能挑出一名亲南齐的人。臣千辛万苦挑中了赵得昌最倚重的弟弟赵疆,便是如今的南越王,使尽了浑身的解数进了赵疆的府邸,并且嫁给了赵疆,使赵疆起了不臣之心,与赵得昌离心,任务达成便回到了南齐。”

殿内众人听她提起旧事,便知当初有多艰难,一场战事被女子消弭于无形,就连南齐帝也对此事还有印象:“当初国库空虚,北方刀兵不断,南齐不好腹背受敌,也是迫不得已。”

姚娘讽道:“此事也算是臣半生在禁骑司立的一大奇功,才升任禁骑司主事。大长公主怎的如此健忘?当初派遣任务的是您,后来升任臣做了主事的也是您,您离开禁骑司也没多久,怎的这么快就忘了?”

大长公主冷冷道:“本宫没忘,只怕姚娘你也忘不了。”她转身南齐帝:“陛下有所不知,姚娘当初与赵疆育有一子,便是如今的世子赵冀。此一时彼一时,她当初心志坚定,忠于陛下忠于南齐,可是如今夫子皆在南越尽享荣华,难保她不动心。”

姚娘:“所以大长公主就以揣测来给臣定一个叛国罪吗?”

影卫乃是他的心腹,南齐帝真不知道姚娘原来在南越居然还有个儿子且将来要承袭王爵,他的目光不由扫向姚娘。

姚娘苦笑。

自从鬼工球失窃之后,她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她直挺挺跪着:“陛下也疑心微臣有叛国之意吗?”

南齐帝:“姚卿多想了,你在禁骑司多年,恪尽职守,朕怎会疑心你呢?”

南越不同于南齐各地的藩王,都是天家血脉,一笔写不出两个元字。

南越原本就是个独立的小国,前朝之时两国交战,败于前朝名将手中差点被灭国,之后才俯首称臣,年年纳贡岁岁称臣。后来南齐开国帝荡平前朝末期动乱一统天下,南越便顺理成章做了南齐的藩属国。

南齐自立国之后,南越也不是没有异动,南齐曾出兵镇压过,轮到前一任南越王赵得昌,此人野心勃勃隐有不臣之心,这才有了姚娘前往南越的任务。

姚娘道:“微臣自从离开南越的那一天便与赵疆及其子自动断绝关系,多年未曾有联系。大长公主不但使人偷窃了赵世子的随身之物,还意图诬陷微臣叛国,还请陛下作主,还微臣一个清白!”她跪伏在地不肯起来。

“原来赵世子失窃的鬼工球在大长公主手里?此事搅的京兆刑部与禁骑司几方不得安宁,至今仍是悬案,为此还死了一名女子,四殿下在刑部行走,也参与了此案是吧?”傅琛状似随意问四皇子。

元鉴他是个老实人啊!

他二哥说过他是个老实人,老实人说起话来分外诚恳:“禀父皇,此事正如傅大人所说,鬼工球失窃案致使一名女子死在了内狱里,既然球在大长公主手上,难道那名女子的死也与大长公主有关?”

南齐帝:“皇姐——”

大长公主傲然道:“那是为了调查姚娘,本宫怕她与南越王有勾连,这才不得已出手。至于那名女子与本宫无关,人在内狱谁知道是怎么死的,说不准是严刑拷打撑不住了,便把罪名扣在本宫头上,陛下一定要明鉴啊!”

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方眼看着要争执起来,南齐帝不由皱眉:“都给朕住口!”

殿内彻底安静了下来,却响起一声细弱无力的声音:“臣女请问大长公主,您查姚姑姑叛国之罪,为何要派人死杀臣女?”

今天不是要审问给她投毒的嫌犯吗?

众位亲,您几位歪楼啦!

作者有话要说:宝宝们晚安,明天见。

第八十七章

南齐帝:“对啊, 你查姚娘叛国之罪,为何要毒杀唐尧之女?”

大长公主还憋着一口气想要哄转了皇帝赦了桓延波, 既不好提唐瑛装小乞丐在金殿上逼的她气恼窘迫, 免得南齐帝想起桓延波的不是之处;更不好提自己暗中派人下杀手, 结果被她反杀。

都是不能摆到台面上的事情, 急中生智之下只能把锅甩给了馨娘。

元衡质问:“本宫让你去查姚娘的叛国罪,你为何要毒杀唐尧之女?”

馨娘本性既不似姚娘言词敏捷, 又不似芸娘最知主子心意,柔言软语的侍候着,本质上她是个勤奋踏实的科研派, 沉迷于各种手工艺及制药调香不可自拔, 敏于行而讷于言,被大长公主问到脸上, 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答。

主子遣她去杀一个小毛丫头,她便去了。

至于小毛丫头的真实背景她并不知道,再说收集情报也不是她擅长之事,那是姚娘份内之事。

唐瑛见馨娘沉默不言, 见缝插针给大长公主下钉子:“我死了不要紧,可是家中还有义兄上京,若是他知道我被毒杀,一定不会善罢干休!”

她似乎拼着一口气要将心里话吐出来, 喘息着说:“我义兄就算是……就算是拼一条命也定然要给我讨个公道,将此事传扬天下!到时候旁人不知内情,焉知不会将此事传的面目全非。我唐家世代忠良, 父兄皆以身殉国,我一介孤女却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被毒杀,你猜旁人会把脏水泼到谁身上?各地武将又会如何猜度此事?谁下的手又是谁人支使?”眼神若有若无瞟过大长公主,似有所指。

大长公主被她的暗示给气的差点脑充血,可是她现在跳出来质问唐瑛胡言乱语,岂不坐实了“指使馨娘毒杀唐尧之女”的罪名,只能死死忍着不开口。

馨娘聪慧的大脑里装的全是各种制药制毒调香的方子,可不是诡谲人心,阴谋权术,她被唐瑛问的一愣一愣的:“我……无人指使,是我自己想杀的!”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南齐帝怀疑的目光几乎要戳破大长公主的面皮。

做皇帝的疑心病重几乎已经是职业后遗症,元禹也不例外。

经由唐瑛提醒,他已经脑补了一长串阴谋,且想的要比唐瑛的提示深远复杂的多,心神俱震的南齐帝厉声道:“既然无人指使,你与唐瑛又有何仇怨非要置她于死地?”

唐瑛咳嗽两声,为自己喊冤:“臣女此前与她从无交集,谈何仇怨?”

“我想杀她便杀了。”馨娘认罪态度良好,但作案动机与理由却无可奉告。

唐瑛一脸气愤,捂着脑袋似乎要晕过去:“你你……你想杀便杀了,还是连个照面都没打过的人,你是拿我当傻子,还是觉得陛下容易欺瞒呢?”

南齐帝:竟然觉得唐家丫头说的好有道理!

凡事有因必有果,馨娘的话从道理上就讲不通嘛。

“傅卿可有主意?”

傅琛随意扫了一眼跪着的馨娘:"此人虽是大长公主家奴,且对大长公主忠心耿耿,但她做出来的事情已经不是大长公主能够包庇的了,不如交由微臣审讯,微臣总能撬开她的嘴。”禁骑司的刑具可不是吃素的。

原本女嫌犯在禁骑司里都交由内狱的春娘来审讯,没想到傅琛自告奋勇要接受,大长公主心中那一点侥幸都被吓没了,谁人不知傅琛心黑手辣,落到他手里的人可不是被扒一层皮,而是剔骨剜肉,血肉模糊只留一口气儿都算幸运。

“等一下,我来问!”大长公主忙忙阻止。

馨娘是她最为得力的下属,要是折在傅琛手里无异于自断一臂,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禁骑司的人拖走,硬着头皮启发这不开窍的奴才:“你是不是见到姚娘看重她,所以才想着杀了她来警醒姚娘?”

唐瑛伏在椅子上连气儿都喘不匀,却偏要撩拨元衡:“大长公主连馨娘杀人的理由都替她想好了,您怎么不去替她杀人呐?”

大长公主被她给气的头顶都要冒出三丈高的怒火,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小贱人你好端端坐在这里,难道就要让馨娘给你抵命不成?”

唐瑛做出个惊恐的表情往傅琛身后藏,好似被她给吓到了:“大、大长公主掌禁骑司多年,谁人不知大长公主之威。原来这就是大长公主的逻辑,臣女真是大开眼界!我没被毒死那是运气好,可不表示贵府的下人没做恶,要不要我老实坐在这里再给府上奴才毒一回?!”

她面色惨白好似从阴间爬出来的,半个身子都靠在椅背上,说几句便要倒一口气,说不准那句话就要断气的模样,唯独一双眼睛好像钢锥一般令人生寒,直扎大长公主的面门,句句把她与馨娘绑死在一处,令南齐帝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老实人四皇子也跳出来反对:“不行!哪有这样的道理?杀念已起便不能姑息,更何况这狗奴才是实实在在投过毒的。她今日在宫里能给唐瑛投毒,明日说不定就能给后宫娘娘们投毒,后日是不是就连父皇也要加倍小心?”

两个人一唱一和,直让南齐皇帝心惊肉跳,连带着看大长公主的眼神都不对了。

宫里最怕的是暗中投毒,馨娘的手艺可是在皇帝面前挂过号的,当初大长公主还在皇帝面前洋洋得意的炫耀过她手底下的这位能人,皇帝吃过大长公主敬献的药丸子,都是出自馨娘之手。

凡事总有一体两面。

南齐帝信任大长公主的时候,便觉得她手底下有这样能人如虎添翼,但反过来想,这位手艺超群的能人今日敢在猎宫对唐尧之女投毒,明日未必不敢在宫里投毒。

元鉴是个老实孩子没错,他说的话也颇有道理。

南齐皇帝瞳孔微缩,瞬间又放松下来,下了口谕:“傅琛听旨,朕命你主审馨娘毒害唐瑛一案,将嫌犯押回禁骑司听审,务必要追查到底!”

傅琛跪倒:“臣领旨。”他听出来了,南齐皇帝这是对馨娘动了杀心。

连傅琛都听出来的事情,大长公主更是洞察明白,大冬天的她后背不由出了一层冷汗,过去好几次姚娘的那些话都在耳边回荡,她本来便疑心皇帝对自己不满,通过馨娘一事更是有了深刻的体会——果然皇帝先是流放了她的儿子,接着再斩她的臂膀,接下来呢?

元衡心中充满了恐慌与愤怒,可是都不适合当着满殿的人质问,只能眼睁睁看着禁骑司的人将馨娘拖了下去。

偏偏馨娘是个死脑筋,她若是巧舌如簧编出一段与唐家的旧怨说不定都能蒙混过去,可是她的沉默却恰恰坐实了受人指使,殿内谁人不知她是忠仆,除了大长公主谁又能指使得动馨娘

大长公主心中暗恨殿内这一干人,怨毒的目光扫过姚娘,却拿着帕子悲悲切切的控诉:“陛下,我让馨娘查姚娘叛国之罪,也是为了陛下的安危着想。禁骑司毕竟是极其重要的部门,我虽然已经不在禁骑司,却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被人蒙骗。姚娘她……她这样子,似乎也不太适合在禁骑司当差吧?”

姚娘所知机密之事太多,如果不留在禁骑司又失去了大长公主的庇护,跟元衡闹翻之后更不可能留在大长公主府当差,恐怕很难善终,而南齐帝也不可能让她带着朝中机密离开。

她暗叹一声,果然大长公主多年来始终如一的偏执,这是根本就不给她留活路。

“陛下,微臣愿意辞去禁骑司主事一职。”姚娘镇定的说:“不过微臣离开之后,只恐禁骑司生乱,想推荐唐瑛接任主事一职。”她向南齐帝磕了三个头:“微臣一生忠于南齐,忠于陛下,离开之时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想要见一见南越王与南越世子,还请陛下允准!”

唐瑛吓的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还是傅琛适时扶了她一把:“不不不,陛下,臣女可没那么大能力,只想留在姚姑姑身边多学两年。”

南齐帝:“朕允了。”他没再看地上跪着的姚娘一眼,转而对大长公主说:“朕乏了,皇姐身子不好,也早点回去歇着吧。”又叮嘱了一句:“唐瑛忠君体国,待养好身子便入禁骑司升任主事,都散了。”

唐瑛:“……谢陛下隆恩!”随即被傅琛半搀半抱离开了承明殿,身后还紧紧缀着四皇子。

元鉴一路跟着傅琛与唐瑛回到营地,唐瑛进去的第一时间便冲到面盆前去洗脸,往水里滴两滴药,仔细洗干净脸上惨白惨白的颜色,由于最近几天吃的好睡的香,连黑眼圈都没了,皮肤里竟然还透出了一点粉润。

“你你……”元鉴跟过来是不放心她的身体,没想到亲眼见证了她的活人变脸术,顿感大受欺骗:“你你你……”

唐瑛拽着他指过来的手指往下压了压:“你什么你?你是盼着我被毒死啊?”

“也不是啦。”元鉴组织语言,好半天才冒出一句:“可是你欺骗父皇,父皇要是知道岂不是欺君之罪?”

“馨娘投毒是真,我中毒也是真,请问我欺骗陛下什么了?”

“你往脸上涂□□……”装的气息奄奄,连他都被骗过去了。

唐瑛振振有词:“女人出门化个妆有问题?我这个叫西子妆,看起来就是病病歪歪的妆容,走的是楚楚可怜的风格,我都被人差点毒死了,还不能楚楚可怜一回?”她支棱着二郎腿坐下来,还顺手捞过桌上的肉干大嚼特嚼,怎么样也与“楚楚可怜”相去甚远。

傅大人抚额,唇角的笑意不住蔓延——真是胡说八道的丫头,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这一身的市井匪气,四皇子岂是敌手?

作者有话要说:大长公主的致命一击很快就要来啦,别着急。

另外,加更要到十二点以后了,又是我的周末渡劫时间!!!

第八十八章

承明殿里人都散尽了, 南齐帝静坐良久,不知道什么时候, 脚下跪了一个人。

那人出现的无声无息,跪的也是无声无息。

他垂头跪在那里,好像雕塑一样。

南齐帝皱眉:“甘峻?”

甘峻跪在他脚下, 连着向他磕了三个头:“求陛下给姚娘一条生路, 微臣敢用性命担保,她绝不会叛国!”

南齐帝皱眉:“朕并没有赐姚娘死罪。”

帝心深不可测, 甘峻伴驾多年,深知皇帝口中说出来的话未必发自内心, 禁骑司的影部主事更是掌握着南齐的许多隐秘之事, 更何况还有南越世子这条血脉,姚娘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全身而退的。

他跪在那里, 卑微之极, 几乎是在哀求南齐帝:“陛下,姚娘既辞去了影部主事,不如就让她去竹林寺做太妃娘娘的影卫吧?”

竹林寺有位身份特殊的太妃, 乃是已经过逝的太后的幼妹, 今上登基之后, 太妃便被送进了竹林寺礼佛,对外宣称是为先帝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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