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 / 1)

沈侯爷来过多少次傅宅,唯独这次见识到了傅宅隆重的欢迎仪式,还自矜的挥挥手:“本侯常来,你们大可不必齐来迎候嘛。”

傅琛:“他们大概……不是来迎你的。”

第十六章

张青过来寻人,连包袱都是现成的,就这么跟着唐瑛安营扎寨住进了傅府的……下人房里。

傅琛的宅子还是圣上所赐,刚住进来的时候奴婢里也有妙龄女子,只是发生过两次奴婢自荐枕席,以及自以为得脸的管事妈妈跑来牵红线想要给他送通房之类的事情之后,这府里便只剩了一水儿的光棍,连只母蚊子都看不见。

傅指挥使也终于明白了这世上有两种事情让他无法自如阻挡,一种是妙龄女郎萌动的春心,另外一种便是中老年妇女旺盛的保媒欲。

他甚至还特别刻薄的想过,这些面目可憎的老婆子们窥伺他的房中之事,难道是因为自己年轻的时候嫁的不如意,有种补偿心理?

傅指挥使自从入了禁骑司,手底下沾的人命无数,在禁骑司的大牢里也见识过无数人性的龌龊,经见的多了难免养成了职业病,揣测人心总是朝着最不堪的方向滑去。

不管傅指挥使心底里对家中曾经的女仆有过多少偏见及鄙薄的念头,都被他很好的遮挡在他那冰雪铸就的面孔之后,不教旁人瞧出一丝端倪,面上仍旧维护着一贯的冷肃,向管家忠叔介绍了张青兄妹俩。

“这是张家兄妹,府里新雇的马夫,以后跟于三一起照看府里的马厩。”在一众仆人惊讶的眼神里多此一举的描补道:“张姑娘是驯马高手,野马王以后就交由她照料。”

野马王颇具灵性,不过从它的角度也能理解,它原本在天山坐拥一片广袤的草原与后宫佳丽三千,既能随心所欲的驰骋,还被野马群追随左右,与帝王无异。一朝做了阶下囚,囚禁在小小的御马监那四方天空里,连隔壁献媚的母马都透着一股长期圈样的蠢样,马生无趣,脾气就更坏了,逮谁咬谁,逮谁踢谁。

没想到碰上个比它脾气更糟糕的唐瑛,一顿老拳下去让它认清了现实,此刻乖巧站在唐瑛身边,一路跟着唐瑛站在傅家庭院,还恬不知耻的将凑过来的沈侯爷一头撞开,差点跌个跟头,它从鼻孔里喷出一串不愉的声音,亲热的把大脑袋蹭到了唐瑛的肩头。

从进门第二次被拆台的沈侯爷:“……”

傅府众仆:“……”

忠叔颤抖着手指:“它它……它就是御马监里关的那匹野马王?”京里但凡有点头脸的人家都知道这件事情。

但……眼前这匹被揍的面目全非、肿着一双马脸丑到让人不忍直视、且跟着张姑娘亦步亦趋的马儿……真的是京里传扬已久生人勿近的野马王?

他喊出了府里众人的心声。

傅琛微微一笑,注视着野马王(张姑娘)的眼神都格外柔和:“今日圣上把它赐给了我,你们用点心思好生照料吧。”

忠叔跟一众家仆都看傻了眼,大家心里不约而同升起与阿荣等人相同的念头——张姑娘她会不会从马厩发展到书房?

他们暗中已经替唐瑛规划好了以后的升职之路,连瞧着她的眼神都热切不少,还跟张青去抢包袱:“张兄弟,包袱我来帮人背。”

张青稀里糊涂被抢了包袱,还稀里糊涂被忠叔亲自带领送到了府里一处仆人住的小院子,跟马厩厨房都不远,隔壁便是一帮光棍汉们的单身宿舍:“有事儿你隔着墙喊一嗓子,那帮小子们肯定都愿意搭把手。”

唐瑛跟着管马厩的于三带着野马王去了傅府的马厩,在考察了一番野马王的食宿条件之后,新晋马夫毫不留情的把于三给严厉批评了一顿。

“积了这么厚的马粪都不铲出去,而且喂的草也不新鲜,你看看它的样子,肯吃吗?”她从马槽里抓了一束递过去,野马王不屑的扭过头去,食欲不振。

等到晚上放饭的时候,唐瑛总算对傅府的待遇有了清醒的认知。

做饭的厨子大概只有做大锅饭的水平,还停留在加盐煮熟不太咸的程度,故而无论是傅府的人跟马都养成了随遇而安,吃苦耐劳的美好品德,对食宿都不太挑剔。

唐瑛对月仰天长叹:……傅府的人味觉都有问题吗?

同样对傅府伙食不满的还有沈侯爷,无论他来多少次,总不能适应傅府的伙食,等到饭菜摆上桌,他吃了一筷子之后,面对着风卷残云仿佛面对着一桌子珍馐美味的傅琛,欲言有止。

“有话就说。”傅琛眼缝里瞥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憋着事儿。

沈侯爷语重心长的问他:“阿琛啊,你是不是不想娶媳妇?”

“你是不是闲的慌,府里那么多女人也挡不住你多管闲事的心?”傅琛放下筷子,顿时食欲全消。

别人都是父母长辈来逼婚,他倒了八辈子霉,还能碰上发小来逼婚。

沈侯爷用筷子扒拉着盘子里的一块肥白的肉片子,叹一口气,好心给发小一个忠告:“阿琛啊,我觉得你府上要是再不招个好厨子进来,就算是媳妇进了门,也要被你家难吃的饭菜给逼的红杏出墙,跟你一别两宽的。”

傅琛额头青筋跳了几下,嘲讽好友的择偶观:“我可不像你那么大胃口,得了牡丹还想要金桂,有了金桂还肖想红梅,恨不得把四季都占了,全移回侯府去。”

“你懂什么?”沈侯爷笑的一脸暧昧:“牡丹的美,金桂的香,两者各有妙处,等你后院里人多起来就懂了。”他伸个懒腰夺下了傅琛的筷子:“别吃了,就知道你府上伙食糟心,我已经使人去外面叫了两桌席面,张姑娘虽然凶悍了点,不过能驯服野马王,到底是难得的奇女子,怎么着也该赏一桌酒席犒劳一番。你舍不得酒席钱,哥哥我替你出了。”他眉毛得意的一挑:“将来记得多送几坛子谢媒酒。”

“胡说什么?”傅探被不着调的沈侯爷给气的额头青筋都要跳起来:“人家姑娘清清白白,你别污蔑她的名声。”

“人还没到手,这就护上了?”沈侯爷由来是个享乐主意,也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本性,更对傅探的欲盖弥彰大加嘲弄:“看你蹉跎至今,原来竟然好这一款的,啧。”这审美奇葩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禁骑司天天对着一帮喊打喊杀的小娘子们,不小心给带跑偏了。

傅琛:“……”对上无理也要搅三分的沈谦,他又不能拿出禁骑司审案的狠辣手段,唯有甘拜下风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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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瑛与张青新鲜上岗马夫一职,卯足了劲儿要烧出三把火,先是连夜给野马王打扫出一个格外整洁的居处,黄土垫圈,清水洒地,马圈里也是最新鲜的草料,如果再给她一把吉他,她还真想奏一曲富有乡土气息的民谣给野马王佐餐,好让它更能尽快融入新的环境。

紧跟着督促于三把野马王隔壁邻居们的居住环境也改善一番,且还振振有词:“你那边不清理干净,串味儿了。”

于三自傅琛开府就当差的老油子岂会听一个小姑娘的指派,原本有意推脱,结果小姑娘二话不说,徒手劈开了马厩前闲置的树桩。

那块像磨盘一样大的树桩还是原府邸主人要挖池塘,砍了一棵两百多年的树,结果池塘还未建好,宅子便易了主,截留出来五尺高的一截树桩闲置在马厩旁,有时候于三干活累了当坐墩来使的。

唐瑛一掌劈成了两半不说,紧跟着肉掌翻飞,不多会儿于三脚边就码了整整齐齐一截粗细长短相同的柴禾,她若无其事环顾左右:“于三哥,厨房在哪,我给送过去。”

于三:“……”老子干还不行吗?

他一边暗中埋怨傅琛从哪里捡回来这么可怕的一个丫头,一边老老实实埋头把马厩给清理了,中间小丫头那憨厚朴实的大哥还给搭了把手,趁着她去送柴和的功夫,那老实的青年为难的向他道歉。

“于三哥,我妹子从小家里人惯的,气性有点大,您多担待,有啥事儿您使唤我就中。”

有了这鲜明的对比,于三对唐瑛心生惧意,但对张青的好感却直窜了上来,当晚又被张青强硬拉着一起分享了沈侯爷派人送来的一桌酒席,新同事的关系总算勉强维持了表面的和谐。

唐瑛住进了傅宅,糟心的不止新同事于三,还有九公主及其身边的人。

当日阿荣回去,因受伤的人数众多,而且有好几个面上带了伤,还有走路有恙,被九公主瞧出端倪。

“你们今天跟人打架了?”

其余几个人缩缩脖子,阿荣自小陪着九公主长大,更知道她的心事,当下添油加醋把唐瑛跟着傅琛进府的事情讲了:“……那个丫头太不要脸了,居然跟着傅指挥使走了。傅指挥使是她能肖想的吗?”

元姝自从第一次见到傅琛,就将这个人刻在了心上,多方打听他的事情,后来听说他府里连个侍候的婆子都没有,清一色的光棍,不知道心里有多欢喜。

今日乍然听闻他居然带了个年轻姑娘回府,纵然那姑娘是个能驯服野马王的高手,也难以忍受。

“她长的勾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好友家十四岁的孩子离家出走了,昨天到现在还没找到,而且这熊孩子身上还没带钱,真是个糟心的一天。

青春期的孩子真难搞啊,真是要命。

今天心里乱糟糟的,很担心这个傻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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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们明天见。

第十七章

唐瑛借着送柴的机会,与唐府厨子进行了一场简短的行业交流会,以促进厨子的业务水平为己任。

厨子费文海看名字也带着点文气,小时候父母对他寄予厚望,一双胖手也是磨过墨握过笔的,不过后来家道中落,半道上改行做了屠户,再辗转进了傅家,等傅琛开府之后,便被傅琛亲娘派人送来侍候他。

傅指挥使开了全府的女仆,管家忠叔满府里找厨子,已经改行做车夫的费文海颤悠悠举起了手——没做过猪肉,还没摸过猪肉吗?

唐瑛对费大厨的从业经历表示理解:“……我从小便没了母亲,家里父兄对琐事都不甚上心,吃的也粗糙,后来不得已,我只好自己进厨房操心他们的一日三餐了。”

唐府的厨子还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跛着一条腿吃军营里的大锅饭,连灶台都没摸过的前锋营的人呢,被四五岁的小豆丁紧急培训上岗。

他后来不但厨艺提高不少,且一手刀功使的出神入化,让切片就切片,让切丝就切丝。全家聚在一起吃火锅,薄如透纸的切片牛羊肉永远是最受欢迎的菜品,豆皮丝都快赶上缝衣针粗细了,是个对自己的职业有着严格要求的人,上阵杀敌是前锋营最勇猛的战士,洗手做羹汤也以侍候好唐府一家老小为己任,极为疼她,为着唐瑛喜欢吃的一道牛肉馅烤饼,能掐着她起床的时候大半夜起来发面。

唐瑛鼻端好像还能闻到牛肉馅饼出锅的焦香味儿:“怎么进的厨房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在其位谋其职坚持不懈的追求业务水平的提高,以满足全府人员的精神需求……”

“在其位谋其职我懂。”费文海毕竟也是小时候开过蒙的人:“但吃饭怎么就成了精神需求了?”

唐瑛吸吸鼻子,循循善诱:“心情糟糕的时候是吃到一顿可口的饭菜令人精神愉悦,还是吃到一顿糟心的晚饭能抚慰低落的心情?”

费文海:“……”听起来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费大叔,您可别小看这三尺灶台,它可直接关系着指挥使大人的精神状态。大人日理万机,难道还要让他因为一顿不可口的饭菜发火不成?咱们做厨子的总要为主家多考虑几分,譬如大人半夜忙回来吃一碗可口热汤热饭,胃里暖了是不是心里也就暖了?还能放松精神再思考一番国家大事,说不定还能多破几桩悬案大案?”

“灶台可不止三尺。”费文海纠正她的口误:“你不是大人雇的马夫吗?”

唐瑛对此更是侃侃而谈:“费大叔此言差矣,不管厨子还是花匠马夫,小厮长随,大家的目标都是一致的,那就是让大人回府之后更舒心。这不是单兵做战,而是协同作战,你可不能单纯的厨子与马夫割裂开来,从而藐视马夫。”她找着水缸舀了半瓢水咕嘟咕嘟灌下去。

哎哟妈呀,她可许久未曾这么滔滔不绝的忽悠一个人了!

但傅指挥使家里的下人既不能骂又不能打,只能祭出忽悠大法。

费文海愣是被她给忽悠转了,还虚心求教一日三餐的安排之法,唐瑛当即向他推荐小米粥跟牛肉馅饼做早餐,当然再来两个时鲜小菜就更好了。

唐瑛勾不勾人元姝公主及其手下的人都不知道,但次日早餐留居傅府的沈侯爷闻着牛肉馅饼的焦香味儿却被勾住了魂,一口咬下去对傅府厨子的业务水平有了新的认识。

“阿琛,你家换厨子了?”

傅琛皱眉:“没听说过。”他坐的位置太过微妙,故而对府里用人都是严格审查过的,只除了昨日入府的张家兄妹俩。

管家忠叔被从早饭桌上揪了下来,前来唤人的是傅琛身边的熊豫:“忠叔,大人找你。”

傅府的下人们都聚集在厨房外面的空地吃饭,忠叔身份特殊,得以在厨房放东西的方桌上面辟出一角来用饭,还得以亲眼观赏了张姑娘名曰“给大叔打个下手”,实则将费文海指挥的团团转,对方还要时不时问她的意见。

“瑛丫头,这次的火侯怎么样?”

张姑娘及时点评:“漂亮!闻着就香。”她还给出中肯的建议:“不过文叔,我听说西北天山那边有一种做法,回头砌个饼炉,一次性可以出锅几十个馅饼,比灶上煎的要快,味道还要更好。要不咱们下午没事儿试试?”

一顿饭的功夫,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俨然一对忘年之交,连称呼都变了。

忠叔心道:能不香吗?张姑娘比地主家的小姐还能豁,饼馅还是她调的,那么一大块牛肉加香葱被剁碎,费文海可花了不少功夫,都是真材实料,他守着厨房刚出锅的牛肉馅饼连吃了三个,还觉得不过瘾,恋恋不舍再拿一个馅饼,准备边走边吃。

“大人找我何事?”

熊豫闻着厨房的香味深深吸了一口馅饼的香味,往灶台边多瞧了两眼,见少女挽着袖子给费文海打下手,注视到她莹白的一截手腕,目光不由多停留了一刻,被忠叔拎着耳朵揪了出来,远离了厨房之后他才开骂:“臭小子,你瞧什么呢?”

这小子狼一样的目光直盯着人家大姑娘胳膊瞧,当他老头子眼瞎吗?

熊豫:“……”

忠叔半路上三两口啃了饼子,待见了傅琛,听说他问起厨房人事变动,便笑道:“大人放心,厨房并没有换人,只是今儿的早饭是张姑娘跟老费一起做的,都是张姑娘的主意。”果如唐瑛所说,吃了一顿可口的早饭,连带着他的心情也不错。

傅琛:“她不是……马夫吗?”

对此饭后被召来的费文海有不同的意见:“大人怎可有如此偏见?张姑娘可说了,不管厨子还是花匠马夫,小厮长随,大家的目标都是一致的,那就是让大人回府之后过的更舒心。这不是单兵做战,而是协同作战。大人可不能单纯的厨子与马夫割裂开来,从而藐视马夫!”

经过一顿早饭的检验,张姑娘对厨事还真有几把刷子,费文海的一颗心不知不觉就偏向了她,因此复述起她的话更是铿锵有力。

沈侯爷难得在傅府吃得一顿饱饭,又听到张姑娘一番高论,不由对她刮目相看,等费文海退下去之后,他还笑道:“这姑娘还真有意思啊,不但会驯马,还熟厨事。”他还有几分遗憾:“可惜就是太凶悍了,一点也没有女人的温柔。”

傅琛心道:她还会打劫山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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