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绣槐的原话是这么说的,“老三孝顺,赴任时非要带上我和他爹,我们老两□□了大半辈子都没有出过这县城,更遑论说出并州省。如今老三出息了,要带着我和他爹去见见世面,我们夫妻俩自然是要跟着去的。”
有人问杨绣槐,“那你家里这几个呢?你都撇下不管了?”
杨绣槐摇着头笑着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崇文要去北疆赴任,崇菊嫁去了县城仁心堂,我那小女婿也考上了医官,同崇文在一个地儿上任,到了北疆再团聚就是。崇梅的意见,我也问过了,崇梅是要跟着我们一起走的,她也确实得跟着我们一起走,这亲事还没定,我和她爹不能不过问她的亲事。至于崇山和崇水两家,日子过得都不错,他们想留在梧桐庄也好。”
张春芽一听这话就急眼了,“娘,我跟着您走!我和崇山还有鹿娘都跟着您走!我们是长房,理应守在二老跟前尽孝,怎么能不跟着您走呢?”
杨绣槐怎会不知道张春芽的那点小算计?不过她懒得拆穿。
人要是没了算计,那才可怕,指不定哪天就疯了。
张春芽这一整个春天都在为搬家做打算,眼瞅着机会到了身前,她哪能不抓住?张春芽问杨绣槐,“娘,那咱是啥时候走?时间定下来了没?”
“时间定下来了,是下月初三走,还有几天。”
张春芽掐着指头算了一下,险些把舌.头都给咬掉。她婆婆说话真是有意思,说是有几天,那就真的是只有几天了,‘下月初三’这四个字听着挺遥远的,可仔细想想,眼下就已经三月二十八了!
“还有不到五天时间,收拾东西也来得及。”
张春芽觉得还来得及,她知道李大妮和苏崇水也是要跟着苏崇文一起走的,便又同杨绣槐商量把梧桐庄这边的田地宅子都卖了的事情。
杨绣槐斜眼看张春芽,“怎么?你还差这几两银子?你和崇山的那房子田产想卖就卖,我和你爹的就不卖了,三郎也说了,我和你爹的房子给你舅公家,三郎和桂枝的房子给桂枝娘家,田产也是一样的,人虽然走了,屋子和田地不能废置。你们两家的房子和田产自个儿拿主意,我和你爹不管。”
张春芽想了想,她确实不差这么点银子,索性学了杨绣槐和叶桂枝,同苏崇山商量了一下后,就把屋子和田产都借给娘家了,说是借,其实等于白送,毕竟北疆路远,谁都不知道他们这辈子还会不会回并州省,更别说是回梧桐庄了。
于张春芽而言,房子和田产的事情一解决,剩下的事情就不多了,她在家里一边拾掇东西,一边制备干粮,日子过得还算轻松。
可李大妮险些快要疯了。
她猪圈里还有那么多头猪,鸡笼里还有那么多只鸡呢!
鸡倒是开始下蛋了,不难处理,可猪圈里的猪还都没到出栏的时候,辛辛苦苦为了一整个春天,砸了不少银子进去,还没回本呢!
李大妮能咋办?只能再学了当初怀猴姑时那样,贱卖猪崽。
当初说是贱卖,实则她并没亏多少,只是少赚了些,可这次就变成真的贱卖了,叶桂枝不打算卤肉了,福临楼和福满楼收的猪自然就少了,人人都担心自家的猪卖不出去,哪还有人愿意再多养几头?
李大妮养的猪膘肥体壮,毛光水滑,可都不幸被卖成了白菜价。
张春芽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见李大妮气得随时仿佛升天,好心劝了一句,“你还是别气了,能搂多少银子就搂多少,到了北疆再好好赚呗!你可别把自个儿气病了,路上谁来照顾你?你还得照顾你家那小的呢!”
“再说了,你现在气有啥用?当初我没劝过你?是你和崇水不听,非要养猪养鸡,现在赔一大笔银子进去,能怪谁?只能怪你们夫妻俩。”
李大妮听完之后,越发气了。
第40章 入v第十八章
李大妮血亏了一笔,懊悔得连着两天都睡不着,她一逮着空就同苏崇水说,“崇水,你当时怎么不拉着我些,不劝着我些?要是你当时的立场再坚定些,我们就不会亏这笔银子了啊!”
苏崇水也糟心,但他没法儿像李大妮这样埋怨别人,他只能埋怨自己。
另外一边,苏崇梅也已经与佟掌柜说了自个儿打算随家人一起迁去辽州的事情,佟掌柜一脸惆怅,“我滴个神呐,你这走的也太突然了些……留下那么大一个福临楼,你是想把我给忙死?不过你同我仔细说说,你家这次举家搬走,是去哪儿来着?”
“北疆,辽州。我三哥被朝廷封为北疆辽州知州,此次一去,最少也是三年光景,听我三哥说,可能这次北上,将来就再也不回并州了。”
佟掌柜的脸色渐渐变了,她眼眶渐红,把苏崇梅给吓了一跳。
苏崇梅赶紧问,“掌柜的,你这是怎么了?”
“我之前同你说过一道菜,冰糖猪蹄,那是我兄长最喜欢的一道菜。我娘家那边家宅不算和睦,若不是我兄长护着,我恐怕很难平安长到大,后来我兄长参军去了北疆,有去无回,再无音信,我从家里逃了出来,一路逃到并州,躲到这小县城,开了福满楼。”
“崇梅,我兄长就是在辽州消失的,他名叫佟恪诚。你们到了荆州之后,若是有机会见到我哥,不管他是已经忘了这个在家中等他的妹妹,还是说他在辽州遇到了什么事情,都请在最短的时间内告知我。”
佟掌柜的语调顿了顿,“若是他在辽州遇到什么不测,你叫不要同我说了,替我好生安葬了他便是。只要我还惦念着他,他就一直都在人间。”
苏崇梅吸了吸鼻子,应了下来。
佟掌柜取出一兜银锭子来,塞到苏崇梅的怀里,“福临楼之前一直都是靠你给我撑着的,当初答应你的月钱是月钱,红利是红利,这些银子是我单独给你的。”
苏崇梅拿着那银子有些忐忑,“掌柜的,可是我这一走,梨膏汤没了,卤肉生意也没了,福临楼可该怎么办?”
佟掌柜眉眼含笑地嗔了苏崇梅一眼,“这还用你操心?我是掌柜的,我心里能没成算?”
“那就好……”
苏崇梅再三谢过佟掌柜,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将自个儿平常炒的菜都细致地教了一遍一直都跟着她打下手的帮厨,叮嘱那帮厨说,“我在福临楼惯常炒的菜,你看也看了一年,用什么食材用什么佐料,你都很清楚了,要我说,你的厨艺不下于我,只是你还不够用心。往后佟掌柜若是把这福临楼交给你来掌勺,你切记得用心些。做饭啊,看似是个简单活儿,但门道多了去了,不用心的人,一辈子都只会被卡在门外。”
那帮厨听苏崇梅讲了很多的诀窍,激动得险些给苏崇梅跪下,一口一个‘师父’,把苏崇梅心里的那点儿惆怅都给喊没了。
苏崇梅收拾好东西,绕过福临楼的后门就去找叶桂枝了。
正好叶桂枝找她有事。
叶桂枝把她拜托苏崇文写好的卤肉方子交给苏崇梅,同苏崇梅说,“这是我卤肉时惯常用的麻布调香包的方子,你代我交给佟掌柜吧。在这单买卖上,佟掌柜帮了我大忙,这方子就算是临行的赠礼了。”
苏崇梅呆住,“三嫂,这方子可是值钱的东西,你真打算白送给佟掌柜?若是拿去卖,千两纹银换不来,五百两绝对可以。”
叶桂枝笑了,她指指屋内的苏崇文,“往后你三哥就是五品官儿了,我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太太,还能去卤肉了?”
“再说了,咱这县城的人都已经吃惯了卤肉,一日三餐,不切碟儿卤肉怕是吃饭都不能吃得安心,我要是带着方子走了,让这么多人都再也吃不到卤肉,怕是得被人骂死。我还想耳根子清净些呢!”
“我和你三哥是从苦日子中走出来的,当初佟掌柜帮了我们一把,人总得知恩图报,不然与那披毛带角的畜生有什么区别?这方子留在手里,对我没啥用,但若是不给佟掌柜,怕是会影响到福满楼和福临楼的生意。崇梅,我做好决定了,把这方子给佟掌柜,麻烦你代我跑一趟。”
苏崇梅捏着手里那薄薄一张纸,仿佛捏了千斤重物。
佟掌柜收到那张方子时,整个人都被这惊喜给砸的晕晕乎乎,“崇梅,你三嫂真是这么说的?”
苏崇梅笑得灿烂,“那是自然。我三哥三嫂可都是厚道人。”
佟掌柜高兴地一拍蒲扇,“你三哥三嫂是厚道人,难道我就不是?请你三哥三嫂放心,这卤肉方子我收下了。之前我们是如何分红的,往后也是如何分,我一个铜板都不会昧下。”
“你们到了辽州之后,请一定要给我写封信回来,我不知道你们去了哪儿,但你们知道我在哪儿。你们将地址告诉我,我让人每年年末都给你们把银子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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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离京的时候,葛天明是先苏崇文一步走的,他去到扬州城,彼时的苏崇菊已经生产,产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他舅母派来了丫鬟和婆子照料。
葛天明将自己考中医官,即将前往辽州执掌一州医署的事情同舅父一家说了,设宴感谢了舅父一家这半年来的扶住,然后便带着苏崇菊及嗷嗷待哺的小二乘水路赶回了并州。
葛天明与苏崇菊是在四月初一到的县城,回了仁心堂,将小儿带去见过了葛大夫和葛夫人,苏崇菊换上衣裳到了苏崇文这边,葛天明同葛大夫和葛夫人商议赴辽州上任的事情。
苏崇菊当初离家去扬州时,是负气走的,她当时觉得娘家亲娘有十万个不好,又偏心又不讲道理,可在扬州经历了老天爷的教训之后,她体会到了杨绣槐的良苦用心。
一进门就直愣愣地跪下,把正在院子里玩耍的苏鲤给吓了一跳。
苏鲤歪着头看了眼前这梳着妇人髻的女人好一会儿,憋出一句话来,“小姑,你咋胖成这样了?”
苏崇菊起初也没敢把眼前那模样生的极为标志的小姑娘同她侄女儿比,可一听苏鲤说话中那与杨绣槐一模一样的语气,她确定了。
能得杨绣槐真传的,绝对是她侄女。
“宝丫头,你还记得姑?”苏崇菊一脸惊喜,张开胳膊就要抱苏鲤,可苏鲤却没抱她,而是绕着她转悠了两圈,以一种高度审视的眼神看着她,问,“姑,你咋胖成这样了?奶说你去了扬州,扬州的水土就这么好么?”
苏崇菊心里的那点儿‘近乡情怯’全都没了。
任谁一回娘家就被小侄女连着问几次‘你咋胖成这样’,心情都不会太好。
“姑这不是给你生了个小弟弟么?才出月子不久。你小姑父的舅家条件好,顿顿都是鸡汤鱼汤的,家里甭管做个啥,都有下人小厮来忙活,连块抹布都不用小姑拿,小姑怀着你小弟弟的时候,精神不大好,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可不就胖了么?不过你放心,小姑会瘦下来的。”
苏鲤摇头,她瞅着苏崇菊那圆的和铜钱一样的脸,觉得自家这小姑多半是瘦不下来了。
下一瞬间,那许久未出现的提示音就出来刷了存在感。
“许愿失败。”
苏鲤瞅了瞅详情栏,见里面明明白白地写着苏崇菊将从现在胖到听了唢呐入土,她有点心疼这个小姑。
杨绣槐原本心里还生着气,不大想搭理苏崇菊,她就躲在灶房里一边做干粮一边听苏鲤和苏崇菊对话,听着听着,她实在憋不住笑了,只能出来见苏崇菊。
“哟,还知道自个儿有个娘家啊!你还回娘家来干啥?不怕你这如狼似虎的亲娘把你给坑死,让你过不上好日子?”
杨绣槐故意拿话刺苏崇菊,同时也在仔细打量着苏崇菊,看着苏崇菊这一年来的变化。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胖了。
原先的苏崇菊身段窈窕,巴掌大的脸儿小巧精致,现在的苏崇菊胖了,倒是没变丑,就是那脸再也算不上小巧了,精致的五官都被放大了一圈儿,身段也绝对不能算窈窕,但要说胖,那也没有胖到难看的地步,就是略显丰腴了许多。
苏崇菊身上穿着的还是她在江南买的绸缎裙子,看着像模像样的。
江南的水土挺养人的,生过孩子的苏崇菊并没有显出老态,反倒看着还年轻了些许。
但杨绣槐心里梗了这么久的气,岂会是轻轻松松就能消去的,她把苏鲤揽在怀中,指着苏崇菊问,“宝丫头,你瞅瞅你这小姑,和你.妈卤肉时用的那猪肉血脖子像不像?”
苏鲤:“……”她奶这嘴是真的损,太损了!
苏崇菊脸上这会儿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她有些埋怨,“娘,我当初不是不懂事么?后来倒霉了一阵子,懂了您的良苦用心,这不就拼命地同我三哥家修补关系了么?”
“今儿个我来的匆忙,给宝丫头置办的衣裳都在包袱里没带上,不过咱马上就要一并去辽州了,到了辽州再给宝丫头也不迟。春夏秋冬都有,我还买了好多鲜艳的布匹呢,都给咱家宝丫头做新衣裳。”
杨绣槐气消了,训道:“那你还不算太傻。还杵在门口干啥?赶紧进灶房来!”
“进灶房干啥?我三哥呢?我三嫂呢?我姐呢?咋不见他们啊……”苏崇菊一边探头一边跟着杨绣槐进了灶房。
杨绣槐给苏崇菊倒了一盅除秽汤,说,“喝吧,待会儿端一碗回去,给天明也喝了,还有你家那崽儿,男娃女娃?算着也一个多月了,灌奶娃娃喝药不太容易,但这是保命的药,再难也得灌下去。”
苏崇菊看着那黑漆漆的药汤,再看看杨绣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心里咯噔一下,“娘,我是你亲闺女啊!你这是打算给我灌啥药?你是不是心里还窝着火呢?你可不能像药死耗子一样药死亲闺女啊!”
杨绣槐被气得都没脾气了,“我药死你干啥?这是防治瘟疫的汤药,你别问从哪儿得来的,喝了肯定没啥坏处。我们全家都喝了,听说辽州那边瘟疫横行,要不是担心你刚进辽州就染上瘟疫撒手人寰,我才不给你药呢!”
“啊……是这样啊!”苏崇菊端起那盅药来一口饮尽,砸吧砸吧嘴,觉得挺苦,又灌了口凉水,这才同杨绣槐说,“娘,天明不是考上医官了么?他说他与我三哥在京城买了好多的医书,这方子是我三哥从那些医书里面找到的?你们找我公公看过了没有?这药管用吗?”
老天爷给的药方,能不管用么?
这话杨绣槐自然没在外面说,她只是翻了个白眼,“你爱喝不喝,咋这么多问题呢!喝完之后赶紧回去把你家崽子抱过来让我瞅瞅……算了算了,一个月的小崽子,没啥好瞅的。之后路上见的时间多了去了。你赶紧回家去收拾东西,然后让天明也过来把药给喝了。”
苏崇菊赶紧回家把这事说给了葛天明。
葛天明一直都在为瘟疫的事情头痛,苏崇文去辽州任一州知州,那管的事情多了去了,方方面面都得做好,可方方面面都不用亲力亲为,只要他把握大方向不出错就行。而他不一样,他身为辽州医署官员,需要直面的问题便是瘟疫。
现在听苏崇菊说苏崇文已经搞出防治瘟疫的药来,葛天明火急火燎地就跑去了。
葛天明到时,苏崇文和叶桂枝刚好回来,他满脸惊喜地问,“三舅哥,崇菊说你已经找到防治瘟疫的方子了?是在哪本书里找到的?能否把那方子给我看一下。”
苏崇文忖了忖,道:“是在回并州的路上,遇到一个四处云游的老大夫,那老大夫给写的方子。我已经誊写在了纸上,你待会儿拿去看就是。那老大夫说这方子十分对症,让我们拿了去用就是。”
“你若是不来找我,我都打算去找你。天明,辽州那边的药材不知道匮乏否,所以我们需要提前备着药,随时准备应急。另外,我想问问,你们家开的是医馆,应当有购入药材的渠道,能否多预定一些药材?”
叶桂枝进屋将那药材方子拿出来,葛天明捧着药方仔细端详许久,抽了一口冷气。
“六十四味药,味味都是药中虎狼。三舅哥你遇到的这大夫定然是隐世名医,能将这些虎狼之药用到妙入毫颠,君臣佐使如臂驱使……三舅哥,这药方能否借我誊抄一份?我回去仔细参详,必有进步!”
苏崇文笑了,“这药方本来就是给你的。你我齐心,先将辽州百姓自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然后再谋定其它!不过,天明,这方子还请你一定要保密,辽州苦寒,指不定往后我还需要借着这方子乘一阵铜臭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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