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他抬起手,惊恐尖叫的人群骤然安静,他们眼中一片迷蒙空洞,然后骤然恢复神智,疑惑的彼此相看:
“发生了什么?”
“天,我的鱼子酱撒在裙子上了。”
“该死的,是谁把红酒倒在地上…”
青泽转过身,看着沉默站在一边的宋景修,冷笑着又抬起手。
猫妖一把拉住他:“他不用。”
青泽脸颊微微抽搐,强撑出笑容问她:“殿下,这不好吧,他都看见了,要是说出去会有麻烦的。”
“不会的。”
猫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
他眼睁睁看着她快步走到那个孱弱人类男人面前,盯着他半响,说:“你有什么要问的?”
宋景修看着她,薄唇微微抿住。
“我想回去了。”他的声音低哑,被酒气熏染的隐约朦胧:“我有些累了。”
猫妖复杂的看了看他,点点头,扶住他的手臂。
青泽冷冷盯着那个男人,一双妩媚妖娆的眼睛里冰冷一片。
君殿下从来没有对哪个男人这么好…
殿下从来不会抵着谁,从来不会亲谁,从来不会那么认真地看着谁。
这个蝼蚁般孱弱的人类男人,有什么资格得到她的喜爱。
走过青泽时,猫妖冲他抬抬下巴:“跟上来,一会儿有话跟你说。”
青泽立刻笑逐颜开,美滋滋应了一声,颠颠跟在后面。
宋景修垂着眼,没有看他。
他怕他多看这只狐狸一眼,就会克制不住杀意,挖下他那双不安分的眼睛,一根根碾碎他的骨头。
但是他不可以。
她不会喜欢、也不会允许他伤害她熟悉的人。
他不想惹怒她,更不想看见她失望厌恶的神色。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能一直单纯的、无忧无虑的爱着他。
……
猫妖扶着宋景修回了他的房间。
“去洗个澡,我给你倒杯水,早点休息吧。”
猫妖扶着宋景修坐在沙发上,从小吧台倒了杯温水给他,旁边看着的青泽嫉妒的眼睛都红了,撒娇道:“殿下,人家也要喝~”
猫妖瞪他一眼,看他又有嘤嘤嘤的趋势,只觉得头疼得不行,终究是又倒了一杯水,烦躁的怼到他手里:“喝喝喝,闭嘴喝!”
青泽撅着嘴巴,得意的横了宋景修一眼,小口小口开心喝着水。
宋景修握着水杯的手微微一紧。
猫妖摸了摸宋景修泛着酒气的脸,声音温柔了一点:“你休息吧,我们走了。”
他不喜欢她那个“们”字。
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他握住她的手。
她有些吃惊的看他,他温和的眸子注视着她,说:“你们在这里说吧。”
宋景修说:“我去洗澡,不会打扰你们的。”
青泽立刻黑了脸。
本来都想好一会儿跟殿下回屋,要撒娇打滚睡殿下屋里的,谁让他瞎操心。
“我才不要。”青泽果断道:“殿下,咱们去你屋里说。”
宋景修定定看着猫妖,眼底一点点泛起涟漪,像是些许希冀,或者恳求什么的。
猫妖迟疑看了看他,突然勾了勾唇角。
她拉近距离,在他耳边道:"你在吃醋,是不是?"
宋景修垂着眼,没有说话。
猫妖笑得更高兴了。
“还没完呢,你骗我的事情,我还要找你算账呢。”她说:“去洗澡吧,别想偷听。”
“不要啊殿下~”
在青泽不高兴的叠声中,宋景修抿着唇去了内卧的浴室,而他则被用力按在沙发上:“给我安分坐好。”
青泽撅嘴,哼哼唧唧。
猫妖问:“怎么只有你一个,其他几位妖王呢?”
“他们都被我绕走了,得过两天才能到。”青泽大言不惭:“我要第一个出现在殿下面前,谁也别想抢。”
猫妖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样子,只觉得头痛。
青泽血统好,化形晚,以前小时候就是一团毛绒团子,一身火一般的皮毛柔软又绵长,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更是能把人心都看软,可谓是隔壁青峰山的第一号团宠。
猫妖正与那时青峰山妖王交好,老妖王把小狐狸当亲儿子看,宠得不得了,经常带过来串门,小狐狸最会撒娇卖萌,也最喜欢缠在她脚边蹦蹦跳跳,她爱屋及乌,自然也对这绒团子不错,在两位妖王的共同宠爱下,青泽是从小被娇宠到大的,性子难免有些骄纵任性。
她原还想着什么时候好好教导他给掰回来,但还没来得及就因世间灵力衰退而不得不陷入沉睡,在这期间,青峰山老妖王在沉睡中陨落,青泽只能自己渐渐独当一面。
现在她看着昂着下巴一脸娇气的青泽,想想已经再入轮回的故人,再想想当年那软乎乎的毛团子、这些年坐上妖王之位不定得吃了多少的苦,心里也有些怜惜,也不舍得狠心说他什么了。
“胡闹,大劫不知何时降临,你还作弄人,若是误了大事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猫妖肃着脸凶他,青泽瞬间泪眼汪汪,猫妖扶额,摆摆手:“算了,你也别给我装模做样,只是以后不许这样了。”
青泽破涕为笑,娇声道:“我都听殿下哒~”
猫妖颔首,又把鬼蛟的事儿和他大概讲了讲,只是隐瞒了宋景修的异样。
但是小狐狸长大了,可不像小时候那么好糊弄。
“既然又这么大的麻烦,那您还留在那个人类男人身边做什么。”他一脸天真无邪:“殿下,人类察觉不到鬼蛟踪迹,那咱们就多在人间各处转一转,总会寻到蛛丝马迹的。”
猫妖轻咳两声,青泽不遗余力:“君殿下,不是您教导我的,大事当前不能顾及儿女情长,那个男人会理解您的,等咱们这一劫过去了,您再回来陪他过家家嘛。”
“他不是在过家家,他是在做自己的职业。”猫妖认真说。
青泽因为她为那个男人说话,心里更酸了。
他是妖族颇为高傲极端的那一派,虽不至于残杀人类,但对人类也没什么好感,在他看来,这些孱弱短寿的生命做的任何事,都不过是玩笑。
他只在乎他的同族,或者说,除了他已经陨落的先王,他只在乎她——他自小尊敬仰慕的命猫妖王君殿下。
但是他也知道如果他再讽刺那个男人,会惹殿下生气,他不甘不愿的把那些话又咽下去,半开玩笑地哼哼道:
“殿下,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嘛,那个男人是给您下了蛊嘛,让您这么喜欢他,一刻也离不得。”
猫妖沉吟着,没有反驳。
她现在已经发现宋景修不对劲,虽然他无论怎么看、怎么感知都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他那曾经蒙蔽了她的感官甚至是直觉的平凡性,在某一刻她意识到不对而骤然惊觉之后,就一点点在她眼中散去。
她重新升起的直觉告诉她,也许这场大劫跟他有关系,甚至是,关系匪浅。
无论于公于私,她都不能现在离开他,恰恰相反,她还得更靠近他,问个清楚。
见她没有反驳,恍如默认,青泽死死握紧手,心尖骤然抽痛。
“君殿下。”他吸一吸鼻子,闷闷道:“您真的喜欢他啊,他有哪里好,一个普通人类而已,我哪里不比他好。”
猫妖摸了摸他软软的头发,神色倒是温和了些:“你还小,不懂情爱,等你再长大些了,就明白了,我也不知他哪里好,但是我就是喜欢他喜欢得不行。”
他不服气的大声道:“我已经化形了,我早就长大了!”
“化形不代表你的心智成熟。”猫妖沉默了一下,轻叹一口气:“是我与你先王把你宠得太好了,让你这么大还不食人间烟火,但人间真正的七情六欲,你迟早得慢慢见识。”
青泽垂着脑袋。
她说得不对,他想。
他早就不是那个无忧无虑、傻乎乎的小狐狸了。
至少他知道,他对她的爱慕是认真的,依恋也是认真的。
不是后辈对长辈的,就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
可是她从来不信。
她从来只把他当那个软乎乎的毛团子狐狸。
但是他不能说。
以前不能说,她现在心有所属了,更不能说。
他一说出来,就会彻底失去她了。
他紧紧咬着牙,感受到旁边的光影一晃,她站了起来。
她没有看他,而是定定看着内卧的方向。
青泽这才注意到,浴室的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
他心里升起莫名的慌乱。
“青泽啊,你先走吧,我已经让齐风他们给你多订了一间房,一会你出去他就会来给你送房卡。”
青泽咬了咬唇,尽力笑嘻嘻道:“殿下不和我走嘛~这么多年了,人家可想您了,和青泽叙叙旧嘛。”
猫妖对他的复杂心绪一无所觉,所有心思都放在那边紧闭的浴室里。
一会儿他就要出来了。
他要洗完澡出来了呢。
她一会儿想着一定要好好质问他到底瞒着她什么,一会儿又迷迷糊糊想着之前两个人在餐厅的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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