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节(1 / 1)

“谁天天养在王府里了?”苏伟扶了扶自己的大盖帽,挡住斜射过来的阳光,他现在皮肤白白嫩嫩的,不抗晒了,“我今天还有正事儿呢。”

四阿哥轻哼一声,一手攥着马鞭正了正身子,“不就是那个送你络子的姑娘吗?爷让小英子去替你见了。”

“你这人怎么——”苏伟瞬间梗起脖子,刚想开口据理力争,前头一阵尘土飞扬地卷出一溜马蹄声。

“怎么回事?”四阿哥皱了皱眉。

“是十八阿哥,”傅鼐接了前头的消息回禀道,“好想是让十五阿哥带着出来骑马了。”

“真能胡闹,”四阿哥勒了勒马缰,“让护军再分出一队来跟上去,这还没上官道呢,别闹出什么意——”

四阿哥话音还没落,前方队伍突然一乱,几道绊马索被凌空拉起,没反应过来的护军连连坠马,五色金龙旗一时七扭八歪地倒了一片。

“护驾,护驾!”御前侍卫几乎在第一时间将銮驾团团围住。

护军随即原地整顿,前后靠拢,将中间的皇亲贵戚和大小官员们裹个严严实实。

然,一片混乱中,却并没有多少喊杀声传来,四阿哥心下渐觉不对,随即猛然想起了什么,登上一旁的车辕远远望去。

黑衣黑裤,棕色骏马,一支二三十人的刺客队伍,正消无声息地窜出路旁的果林,向跑离了銮驾大军的两位阿哥追奔而去。

“主子!”苏伟爬到松针背上,一路挤到四阿哥身旁。

“不好了,”四阿哥也跳下车辕,飞身上马,“这伙人奔着胤衸他们去了,他们带的人太少。傅鼐,点上府内侍卫,跟本王走!”

“是,”傅鼐带来的王府侍卫也都算精兵良将,听见四阿哥的声音便都纵马而来。

一行人闯出护军的包围圈,顺着路边,飞速向前追去。

第302章 抛弃

康熙四十六年

六月末,京郊

一连串的马蹄声从銮驾旁掠过,康熙爷不顾奴才们的阻拦,掀开车窗向外看去,“老四这是干什么去了?前面的情况探清楚了吗?”

“皇上恕罪,”御前侍卫敖格退到马车旁,“刺客情况不明,护军先以保护圣驾为重。雍亲王带着王府侍卫冲出了护军围拢,应当是追十五阿哥和十八阿哥去了。”

康熙爷神色一重,沉下嗓音道,“八旗护军训练精良,难不成还怕几个刺客?朕用不着这么多人保护,让塞勒带着镶白旗人马去追老四,务必把几个阿哥给朕平安带回来!”

“是,”敖格拱手领命。

十五阿哥胤禑带着十八阿哥跑马,身后原只跟了几个哈哈珠子和八名侍卫。

胤衸性子调皮,上了马后一劲儿的嚷着快些、再快些,胤禑纵着他,一行人就渐渐脱离了大队人马。

行刺的黑衣人从果林中窜出,几声哨响后,齐齐向两位一无所觉的阿哥追去。

破空而来的箭矢穿过骑行在后的侍卫胸膛,侍卫应声落马,惊得其他坐骑纷纷扬蹄嘶鸣,胤禑和胤衸一行这才注意到情况的异常。

“保护主子!”几名哈哈珠子将共乘一骑的两位阿哥护在中间,剩下的七名侍卫拔出刀剑,咬着牙迎向潜行而来的黑衣人。

兵刃相撞,激起一地的沙尘和漫天的血气,刀剑刺入肉体的闷响,比起刺客的喊杀声更加骇人。

胤衸只能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把头埋进十五哥的怀里,临近死亡的恐惧以异常陌生而又熟悉的方式蜿蜒钻进四肢百骸中。

“不要愣在那儿!继续往前跑!”

尘土飞扬中不知谁高喊了一声,胤禑愣了一下,不远处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

“又有人来了,”不知是敌是友,十五阿哥紧忙调转马头,带着几个哈哈珠子往官道方向逃窜。

胤衸调转身子死死搂住十五阿哥的腰,只在胤禑的腰侧露出两只眼睛向后看去。

他们的侍卫已经尽皆倒下,对方除去开始时的悄无声息,正挥舞着银刀,搭弓射箭地直冲他们而来。

“十五哥——”胤衸全身发抖。

胤禑没有说话,只是压低了身子,两只手死死攥住马缰。

“主子,”哈哈珠子阿克丹靠了过来,声音急切地道,“两人共乘一骑,马跑不快,您把十八阿哥交给奴才吧,奴才誓死保护十八阿哥的安全。”

胤衸身子一僵,抱着胤禑的手愈加用力起来,他们是一母同胞,他不相信自己的亲哥哥会在这个时候放弃自己。

然,一只利箭擦过胤禑的手臂,胤禑本来坚定的神情瞬间动摇起来,“阿克丹,务必照顾好胤衸!”

“哥——”胤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手上劲力一松,就被阿克丹提到了自己的马上。

“哥!哥!”胤衸冲着瞬间跑到前头的胤禑哭喊,挣扎的身子却被阿克丹死死扣住。

“十八阿哥放心,奴才一定会保护好你的,”阿克丹咽了口唾沫,使力催赶着胯下的坐骑,“十五阿哥手臂受伤了,再抱着您,您二位都会有危险的。”

“哥……”胤衸哪里还听得这些,他再怎样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又是自幼娇宠着长大的,到了迁宫的年纪还住在自己额娘身边,更被康熙爷时时召唤,阖宫里都没有几个人敢给他罪受。可如今被这连番惊吓后,竟让自己的亲哥哥抛弃在路边了。

“十八阿哥体谅体谅十五阿哥吧……”阿克丹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马匹声和破空而来的箭矢,也不想再多做辩驳了。反正,他从一开始就是做了一命换一命的打算的。

胤衸抬起头看了看阿克丹的脸,盈满了泪水的眼里渐渐染尽了不甘与绝望……

“胤衸!”一声呼喊将十八阿哥从恐惧的深渊拉了回来,胤衸慌忙探头去看,一个熟悉的身影划破血尘黑雾,纵马而来。

“四哥!”胤衸攀着阿克丹的身体,用力挥舞着手臂,“四哥,我在这儿!”

四阿哥看见十八阿哥晃动的小小身影,顿时皱紧了眉头道,“抱紧马脖子,别乱动!”

“是!”胤衸一个立定,连忙调转身子,死死抱住马脖子。

雍亲王府侍卫自后而上,这次与四阿哥在猎园遇刺时不同,他们是准备充分,乘胜追击,一路将零星的刺客尽数收拾个干净。

塞勒带着镶白旗护军也紧跟在后,追着两位小阿哥的一帮刺客很快被包围在了路中央。

四阿哥追上了阿克丹,又让傅鼐带队去把胤禑追回来。

苏伟牵着松针走到四阿哥身后时,胤衸还瘪着嘴,抱着马脖子,阿克丹下了马跪在了路旁。

四阿哥看了看阿克丹,又看了看孤身一人的胤衸,心下有了些许猜测,但此时不是处理这些事儿的时候,这才又看向马上的十八阿哥道,“怎么还不下来?可是受伤了?”

“没有,”胤衸抬起袖子擦了擦花猫一样的小脸,抱着马肚子一点一点往下滑。

苏伟见状,连忙上前,将十八阿哥慢慢抱下马。

站到地上,十八阿哥还有些腿软,强撑着往四阿哥跟前凑了凑,哑着嗓子道,“谢谢四哥——”话未说完,眼里的金珠子又噼里啪啦地往下落。

四阿哥眉毛一拧,沉下嗓音道,“哭什么?这么大的男孩子,一点苦都受不得了?”

十八阿哥闻言立即死死抿住嘴角,用力擦了擦眼睛道,“胤衸不哭了,四哥别生气……”

苏公公瞧见十八阿哥的可怜样,立刻父性爆棚,暗暗地剜了四阿哥一眼后,咧出个大大的笑容对胤衸道,“刺客都已伏诛,十八阿哥不用担心了,奴才牵着马带您回万岁爷身边好不好?”

“我——”胤衸身子一僵,看了看苏伟,又看了看四阿哥,小心翼翼地上前牵住四阿哥的袖子道,“我想跟四哥回去,四哥带着胤衸吧,胤衸保证不哭了……”

见到胤衸这般模样,四阿哥心中的猜想更被坐实了,暗暗地叹口气后,四阿哥低头抱起十八阿哥,将他放到了黑伟的背上。

这一帮刺客不过百人,说是来行刺圣驾,还不如说是来聚众闹事的。除了两位小阿哥的身边有所伤亡,其余之处皆无大碍。

傅鼐带着胤禑回来时,胤衸坐在四阿哥身前低垂着头,一声未吭。

胤禑脸色有些苍白,看了看胤衸后,抿着唇角向四阿哥道谢,四阿哥看到胤禑受伤的手臂,安抚了几句也再未谈及其他。

一行人平安回到北巡大队中,康熙爷见了长长地舒了口气,看了两个小儿子一圈后,又转头冲着四阿哥道,“你也是胡闹,怎么带那么几个人就冲出去了?你这些年遭的意外还少吗?怎么到这个年纪了还不知道沉稳些?”

四阿哥低头拱手,“让皇阿玛担心了,儿臣也是一时情急,因实不知刺客的情况,才不敢轻易调动护军人马——”

“不能怪四哥,”站在一旁的胤衸急急地插嘴道,“都是儿臣不好,儿臣不该让十五哥带着出去跑马的。要不是四哥救我,儿臣肯定见不到皇阿玛了,皇阿玛要怪就怪胤衸吧……”

“好了,好了,”康熙爷打断胤衸的话,见他脸色通红,转过头吩咐梁九功道,“赶紧叫太医过来给胤衸、胤禑看看。胤禑手臂受了箭伤,朕见胤衸的脸色也不好。”

“奴才遵旨,”梁九功俯下身子,复又抬起头请示道,“护军还在四处防守着,万岁爷看,今儿是先行回宫,还是继续赶路?”

康熙爷皱了皱眉,四阿哥见状开口道,“皇阿玛不如先到畅春园住一晚,等护军略作整顿之后再出发。儿臣看随驾的朝臣中,也有不少受了惊吓的。”

“恩,”康熙爷闻言点了点头,“咱们就先到畅春园住一晚,老四跟老三也同去,其他人就先行遣散吧。”

“是,”四阿哥行礼领命。

入夜,

承露轩内没了旁人,苏伟往床上一瘫,长长地舒了口气,“今儿过得可真刺激,不过干掉了那么多刺客,也算是为主子之前遇刺报仇了!”

四阿哥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靠到床柱上道,“说是报仇,总得是同一伙人才行。这帮刺客看起来来势汹汹,其实行动潦草,准备粗浅,跟爷上次在猎园遇到的根本是天上地下!”

苏伟一个骨碌爬了起来,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道,“那要不是天地会,还能是谁?民间还有什么反清复明的组织吗?”

“未必就是民间的人,”四阿哥缓缓地吐了口气,“这伙人似乎知道胤禑、胤衸的身份,见他们二人脱离了队伍,便立刻转移目标。如此行动,似乎只想把动静闹大。若真是天地会一类,护军不会一点伤亡都没有。”

苏伟皱着眉思索,思索了半天,脑中还是一片空白,最后大字型往床上一躺,把脚放到四阿哥腿上道,“捏捏,走了一天,都快磨起泡了”

“爷真是惯得你,”四阿哥拍了那白胖的脚丫一巴掌,被苏伟连踹了几脚后,还是前前后后地捏了起来。

“对了,”苏公公被捏的直哼哼,一边哼哼一边道,“今儿我看十八阿哥挺可爱的啊。怎么那天张保跟你在畅春园回去后,把十八阿哥说成一个娇生惯养,嚣张跋扈的熊孩子了?”

“你以为呢?”四阿哥细细地看了苏伟的脚底,确认没有起泡后,嫌弃地皱了皱鼻子,“想来,今天他是被吓坏了,见到爷来救他才这般听话。其实,原本是胤禑带着胤衸跑马的,可你看,咱们赶上去时,胤禑跑得都没影了。”

“你是说,”苏伟拧了拧眉,“十五阿哥把十八阿哥丢下了?不会吧,他们俩和十六阿哥不都是王贵人生的吗?”

“那又如何,”四阿哥冷哼一声,“生死关头,就是嫡亲兄弟也有反目成仇的时候。”

“主子!”

门外突然传来张保的禀报声,“十八阿哥发起了高热,太医说是受惊过度所致,讨原书屋已经亮起了灯。”

苏伟扑腾扑腾从床上爬起来,捡了四阿哥的便袍道,“主子过去看看吧,若真出了那码子事儿,主子过去,小阿哥心里还能好受些。”

四阿哥抿了抿唇,起身换了便袍,趁着夜色往讨原书屋而去。

十八阿哥的卧房中,胤衸已经烧得糊里糊涂了。

太医让奴才们在屋子里加了炭盆,又给胤衸刮痧擦身,想让他把身体里的邪火全都发散出来。

四阿哥进到屋里时,屋子中满是热气和药气。

胤衸趴在床上嘟嘟囔囔的,一张小脸红的好似熟透的螃蟹壳。

“这么大的味道,没病都让熏出病了,”苏伟堵着鼻子跟在四阿哥身后,反正他跟太医院的梁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帮太医对这位备受雍亲王重用的公公都自动免疫了。

四阿哥是丝毫不觉得自家苏大公公的话有何不妥,只径直走到床边小声唤着道,“胤衸,胤衸,你觉得怎么样了?”

胤衸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瞧了四阿哥半天,突然伸手拽住四阿哥的衣摆道,“四哥,四哥,我以后都听话,不游水也不跑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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