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男子不大放心,跟他确认:“真的?”
男童大声道:“真的,我找到——”
年轻男子吓一跳,忙捂住他的嘴:“瑞哥儿,你小声点,可万不能被别人听见,来,你对着五叔的耳朵,悄悄地说。”
男童似乎觉得这种悄悄话很有趣,嘻嘻地笑着,用气声道:“五叔,我找到最漂亮的,就想办法,让她陪我玩,带到郁苍亭那里,让五叔悄悄看一眼……”
年轻男子欢喜地连连点头:“瑞哥儿,你真是最聪明的宝宝,就是这样,一点不错!”
男童骄傲地挺起小胸膛。
年轻男子又道:“瑞哥儿,五叔下半辈子的幸福,就全靠你了,你好好帮五叔掌掌眼,五叔明天给你买多多的糖吃,避着你娘,保管不叫她知道。”
听到有多多的糖,男童不禁眼神晶亮,含了手指,一串口水顺着流了下来。
“嗬,瑞哥儿,你这口水——”年轻男子骇然后退,一眼见到不远处的仆妇,忙招手,“快过来,给你们哥儿擦一擦。”
他说着站起来,拍拍腿,一身轻快地走了。
仆妇上前把男童的口水擦了,柔声问他:“瑞哥儿,五爷刚才和你在说什么?”
男童无辜地望着她,道:“没说什么呀。”
仆妇再哄着问了两句,男童就转着眼珠道:“五叔说要打了小鸟给我玩。”
仆妇隐约听得几个字眼,觉得应该不是这样,还要再问,男童不怎么耐烦了,扭着身子:“我渴了,我要喝水!”
就挣脱了仆妇的手,腾腾腾跑进院子去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半懂不懂,会扯谎,但往往扯不圆,仆妇哭笑不得,却也不好逼问,只得跟在后面也进了院,走向正房。
男童已经扑在房里立着的一名贵妇身上:“娘,你好漂亮呀。”
贵妇先是眉开眼笑,旋即又有点失色:”快把这小祖宗抱开,我才整的裙子,客人们已经有陆续来的了,不能再耽搁了。”
便有丫头笑着上来把瑞哥儿哄着抱到了一边去。
这贵妇自然便是勇毅侯府的二奶奶了,分属承爵的长房一脉,仆妇上来行礼:“二奶奶,我接着了苏家的女眷,随侍的丫头一共有三个。我着意看了一下,一个应该是原就跟着苏大奶奶的,两个年纪小点的当是才买的,里面没有惠香,苏家应当没有买她——那两个小的规矩很粗疏,苏家如果买了惠香,这个场面一定是带惠香出来更为合适。”
二奶奶一边由丫头重新替她整理裙裾,一边点头:“这就好,省得生出啰嗦事来。你初见那苏大奶奶,感觉如何?”
仆妇立时想起珠华那句话来,忍不住就要笑,把那场小冲突说了出来。
屋里的人俱听得笑个不住,二奶奶笑道:“沈姐姐给我写信,信里说的叶家那孩子苦水里泡出来的一般,自家打小没处存身,寄居舅家,说的亲事也惨,没过门夫家先败了,好容易夫婿争气,如今才算有了点起色;这么个身世,我以为该是个苦巴巴的娘子,不想倒是个好诙谐的辣姐儿。”
又好奇问道,“这苏大奶奶果然美么?她这么嘲讽人,那被她嘲的都没了话回?”
仆妇肯定道:“确实美,奶奶今日请的客人我多是认得,已经到了和没到的,总算上都不及她。”
二奶奶失笑:“那和她撞衣裳的那个可算自找的难堪了。”又兴致盎然,“今儿倒是热闹,每常吃吃喝喝,看这每年都开的荷花,我早都看腻了。走,我们这便往水榭去。”
男童瑞哥儿听她们说美人,想起先前被人叮嘱的事了,推开给他喂水的丫头,重新要抱上来:“娘,娘,带上我。”
丫头怕他再乱弄二奶奶的裙裾,忙丢了茶盅把他拉住。
二奶奶拒绝他:“这可不行,娘要去宴客呢,是正经事,你乖乖呆着,等娘回来再陪你玩。”
瑞哥儿只是不依,被丫头拉着,乱挣着闹腾,仆妇犹豫一下,把先前在门外听见的只言片语回了,道:“——不知五爷哄了瑞哥儿什么,我没听真,觉得似乎不是正事。”
“五弟惯是个不着调的性子,这又不知是捣什么鬼,还拉上瑞哥儿了。”二奶奶抱怨一句,时间紧,她也来不及查问了,望一眼瑞哥儿,道:“罢了,横竖他这么个小人,往哪里都去得,抱着跟我一道去罢,我亲自看着,免得他胡闹。”
微俯了身哄儿子:“瑞哥儿,娘带你一起去,但你到外人面前可要听话,有规矩,别让人笑话你,你能做到吗?”
“能!”瑞哥儿响亮道:“我最乖最听话!”
二奶奶伸了手给他:“那好,跟娘走吧。”
瑞哥儿想到他五叔许诺的好多好多糖,吸了口口水,兴冲冲牵上去跟着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登徒子陪衬的美人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所以一号登徒子要登场了,
放心放心,我的美人不一样,登徒子也不一样,保证不会膈应到大家~
☆、第135章
水榭里。
主人未至,来得早的几家女眷闲坐无聊,慢慢自己搭上话头,寒暄了起来。
先于珠华进来的女眷们年纪都不算很长,最大的瞧形容也超不过四十,大约因今日请宴的是侯府二奶奶,她请的人选便以自己的平辈及更小一辈的姑娘们为主了。
这些人里有原来就互相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其中一个三十出头的容长脸妇人特别开朗健谈,主动先介绍了自己,说她姓廖,丈夫现在詹事府右春坊任右司直郎。
这一串官职看上去挺长,也不如知府县令那么常见,不是官场中人,恐怕未必搞得清她丈夫是干什么的——珠华在张家时扫过这方面的盲,现在认真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
从六品,跟太子混,管弹劾宫僚,纠举职事——简单来说,就是给同为太子属官的同僚们挑刺,大约可以当个缩小版的御史看。
隐藏在这背后的一层是:詹事府服务于太子,是辅佐教导未来储君的机构,自然十分清贵,因此随着立朝久长,文官渐渐势大,詹事府中的官职也由起初的由勋贵大臣兼任而转变为文官把持,且还不是一般的文官所能染指,必得是正途出身,这所谓正途,就是大众认知里的“进士”了,其余从捐官举人监生入仕之流,统是靠边站。
这还没完,进士和进士也有分别,最好是科考过后能在翰林院里镀上一层金,然后再转迁入詹事府,才算根正苗红,之后就是在此刷刷储君好感,养养名望,这个过程视各人具体情况不同,短则几年,长则能有几十年,但只要不出意外——意外有二,一是招了储君厌恶,二是储君招了皇帝厌恶,自身都难保;再往上升都是飞速,直接一跃而成各部侍郎的都有,堪称是一道最正统国朝士大夫的升迁之路,那些外官,再也没有这样的机遇。
翻翻历代内阁大学士的履历,很多在接触到权力顶峰前都有这么两条。
也就是说,这位廖太太的丈夫不管如何,一定是在文官的队列里了,且是比较有前途的那一种。
文官虽然自己内斗斗得厉害,但是面对武官及勋贵时,又会自然站成了一边,自动把自己归为一圈。
果然,在珠华报了来历后,廖氏的态度一下子亲近了起来:“呦,原来是新科传胪公家的小夫人,怪道这样面嫩,苏传胪也是这一科最年轻的了,我们家老爷都在家感叹了两句后生可畏。”
珠华虽然出外应酬少,基本的社交原则是知道的,不免和她互捧了两句,往回去夸她丈夫前程远大,廖氏十分受用,再和别人说了几句后就绕回珠华这里了,悄悄笑道:“还是我们说话有意思,和她们没趣儿。”
这“没趣儿”主要是因为旁人不大把她放在眼里,这也怪不得,司直郎的前程再远大,目前只是个六品官;是储君近臣不错,然而皇帝也才登基,新太子去年才立,等轮到他,不知要何年何月去了,皇帝不令太子参议朝政的情况下,太子只能闲着读书,他都没实权,跟着他的臣属更加是不消提了。
苏长越在翰林院,廖氏丈夫在詹事府,两人一个前辈一个后辈,说穿了现下都是一个“熬”字,慢慢攒资历,境遇差不多。
珠华就同她聊起来,廖氏正说着:“我们老爷之前也在翰林院里,去年太子殿下入主东宫,皇上替殿下选取辅臣,我们老爷才换了地方,若不然,现在还和你们苏传胪在一个衙门——”
脚步声起,又有一家女眷来了。
珠华循声转头,却见是许燕儿。
珠华这回看她是熟面孔了,目光往她身上溜了一溜,微微扬眉——许燕儿原是跟在她后面的,早该到了,却耽搁了这么一会功夫才来,她还以为她换衣裳去了,看来是小瞧了人,许燕儿十分坚强,仍旧穿着同她一样的衫子。
看许燕儿的不只是她,水榭里的人都不禁把目光投了过去。
这座水榭虽然不小,但也大不到哪里去,这一衫撞的,人人都在第一时间发觉了。
廖氏看看珠华,又看看许燕儿,发呆道:“这是怎么说——怎么会这么巧。”
许燕儿不是一个人来的,除了先前在角门里就碰见过的她的一个小姑子,还有另外一名遍身罗绮的少妇,少妇和她小姑子携着手,显见两家是熟识。
珠华不认得那少妇,但座中有人认识,起身笑迎:“四奶奶来了。”
两方笑谈了几句,珠华方听出来,原来这少妇竟是勇毅侯府二房的四奶奶,和许燕儿夫家有表亲。
曹四奶奶在这里应酬了一会,就笑道:“诸位安坐,不要客气,我这小表妹腼腆,我亲自送她到那边水榭里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