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妈妈撑着笑,一边往前走来:“姑娘误会我了,我知道姑娘生气我昨日的话,可光哥儿确实抢了勇哥儿的东西,我先说出来,替光哥儿认了错,主子们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不然,我要胡乱偏着光哥儿,勇哥儿也长了嘴,他闹着不依,把真相说出来,光哥儿的错岂不是翻了倍?”
“你这话昨天怎么不说?”珠华斜眼看她——因为身高差问题,这个动作有点困难,不过珠华硬是坚持了,不然不足以表达她对于这妇人颠倒黑白的鄙视。“想了一夜才想出来的吧?你可真是机智,为着推卸责任,一会儿是光哥儿错了,一会儿是勇哥儿闹,把责任都推到孩子身上——可惜你再推也没用,始作俑者就是你,要不是你一碗水端不平,亏待光哥儿在前,何至于有昨天那场事!”
魏妈妈道:“姑娘想多了,我真没有姑娘说的那些意思,当时两碗蛋羹上来,我只是随手一分——”
“你站住!”
魏妈妈是一边说一边往前走的,已经走到了阶下,眼看着要上来,珠华伸手一指,厉声打断她:“不许再过来,不许进我的屋!”
她突然发作,魏妈妈微惊,脚步停顿了下,到底心里看轻珠华如今是个孤女,没爹没娘,便继续又往前走。
珠华面无表情地抿了唇,拉着叶明光转头进屋,松开他,往桌上拿了两个茶盏,重新走到门前,用力狠狠掷出。
啪!
甜白瓷碎裂在魏妈妈脚尖前,珠华举着剩下的一个,逼视住吓得跳起来后愕然望过来的魏妈妈,道:“我这一个再砸的话,瞄准的就是你的脑袋了——你不信,只管继续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再往前一步试试。”
☆、第22章
瓷器碎裂的声响招来了隔壁的张萱,她刚服侍完母亲吃药,听到动静,端着个空药碗就忙忙地跑来了:“怎么了?谁失手砸破东西了?”
“不是失手。”珠华扬声回应,“魏妈妈一早跑来,说看望光哥儿,我不爱看她装模作样,撵她走,她不听我的话,不但不走,还要进来,我生气就砸了她——二表姐,为什么她想进我的屋就可以进?我不喜欢她来不行吗?”
“怎么不行!”张萱立刻道:“你是做主子的,爱使唤哪个下人就使唤哪个,不爱就不理会,全凭你的心意,管是多大脸的下人也没有和主子叫板的理。”
说着就看魏妈妈:“就你昨天做的那事,今天还好意思过来?光哥儿不稀罕你看,你离他远些,他只怕还活得快活些——还站着干什么,等我叫人来请你?”
魏妈妈不把年幼的旧主放在眼里,却不敢对张萱如何,加之受了这接二连三的排揎,她面皮再厚也着实不大撑得住了,勉强扯了嘴角:“姑娘消消气,我明天再来看光哥儿罢。”
珠华道:“我同你说得清清楚楚,你既然以前不爱管光哥儿,那以后也不用你管,光哥儿和你再没有一点关系,他用不着你看,你也没权利看他。今天我是一时没找着趁手的东西,才拿茶杯砸你,你明天来,等着你的就是砖头了,你不怕只管来,我倒想看看,你的脑袋与砖孰硬!”
“噗!”
是张萱被逗乐了,她快步过去,伸手把珠华手里的茶盏夺下来:“还孰硬,哈哈,你跟个下人认真生什么气,想教训她,叫人敲她几板子就是了,哪用得着你动手——给我看看,手没划伤吧?”
珠华乖乖伸手。
魏妈妈这下是无论如何也呆不下去了,低了头,使袖子把脸一捂,碎步快走了出去。
且说她这么灰溜溜地回去,马氏知晓,自然免不了把她一通教训,又令她隔日再去,魏妈妈无奈又委屈:“二太太,不是奴不用心,可二姑娘出了面,奴实在是没办法。”
张萱的脾气就是一个放大版的珠华,两个一般的烈性子,所以以前一直不大对付,却不知怎地,珠华伤了一遭,竟和张萱好起来了,让张萱几次三番地替她出头。张萱是张推官的嫡出姑娘,魏妈妈糊弄糊弄珠华罢了,哪敢去她面前多话,而两人又住得近,一点动静隔墙相闻,想绕过张萱都没法绕,竟是无从下手了。
马氏不悦地扫她一眼,客观条件如此,纵使不甘,也不能逼她去做无用功了。好在张推官打今日起已经恢复了当值,绝早就走了,马氏怕大伯,对侄女却没那么大顾忌,便道:“我明天和你一起去看看,你是去探望光哥儿的,结果连句话都没和他搭上,算什么事?明天我缠住那两个丫头,你好好哄一哄光哥儿,把他哄好了,抱他回来自然就容易了,珠丫头乐不乐意,又有多大关系。”
魏妈妈诺诺应了。
**
张萱震吓住了魏妈妈就走了,珠华转回头去安慰叶明光,怕他被自己的发飙给吓着,结果叶明光小眼睛亮亮的:“姐姐,你好厉害。”
珠华放下心来,谦虚地笑了笑:“一般般啦。”这具身体还是太小了,不然她刚才就直接上手把魏妈妈往外推了,何至于还要找个武器。
叶明光仰着脑袋:“姐姐,我以后真的都和你一起住呀?你不会又撵我走吧?”
珠华有点呆:“又?”
叶明光道:“姐姐忘啦,以前有一次,魏妈妈待我不好,我生气了来找姐姐,想和姐姐在一起,但姐姐留我两天后就烦我了,不愿意看见我,把我送回二舅舅那里去了。”
珠华:“……”
她下意识在心里要责怪原主,但想一想又怪不起来,她那点年纪,指望她有耐心带孩子未免要求太苛,而光哥儿这一身肉看着也不像个受虐待的样子,受阅历见识所限,原主没放在心上是难免之事。
“不会了,以后你就在这里,只要你不愿意,谁都不能带走你。”珠华蹲下来,和他保证,又道,“姐姐以前年纪小,没能力照管你才送你回去的,你不要怪姐姐呀。”
——原主尽管别扭,其实还是心疼弟弟的,否则以她那个熊孩子的性子,何至于给表姐干占便宜?
叶明光眯着眼睛笑了:“嗯,我不怪,二舅母和魏妈妈都说姐姐不喜欢我,不要我,我都没信。”
珠华的眼睛也眯起来了——她现在希望魏妈妈明天最好能过来了,她非给她砸个窟窿不可!
玉兰在旁站了半晌,这时终于找到个插话的时机,忙道:“姑娘,先吃饭吧,凉了就不好了。”
“哦,对!”
珠华回神,领着叶明光到桌前坐定,玉兰一边从食盒里往外拿东西,一边却有点忐忑,低声道:“姑娘,刚才是我反应慢了,没眼色——”
珠华愣一愣才明白她的意思应该是她没及时站出来帮忙,不在意地道:“没什么。”
玉兰木是木了点,可干活是一把好手,比隔壁那个现在多半还高卧着的懒丫头好多了,至于性格上的不足,珠华不打算责备,人无完人嘛,她对玉兰还挺满意的。
想到红樱她便想起一事:“你的饭取来了没?”
玉兰不解何意,摇头:“没有。今天添了表少爷,一趟拿不了。”
珠华道:“那你等会再去拿你那份时,就拿你自己的,不必再帮红樱带了,我昨日看她虽有些不大舒服,却是能走能跑,我已经不和她计较,都不要她服侍了,她给自己拿个饭也不能拿?”
“我,”玉兰微有迟疑,“我怕她要不高兴。”
“我还不高兴呢。”珠华嗤笑一声,“你听我的就是,她要有话,叫她来和我当面说。”
如张萱先前所说,红樱是从河内跟过来的老人了,看在这个资历的份上,珠华可以宽容她一点,对她的偷懒睁一眼闭一眼,可凡事该有个底线,不想伺候主子就算了,自己的吃穿都懒得动弹,要欺压指使一道工作的同事,不管红樱以前过这种好日子过了多久,反正打今天起,结束了。
玉兰微微笑了笑:“好,我听姑娘的。”
于是开始吃饭,叶明光的伤口小,用不着怎么忌口,他的早饭数量和张萱昨天在这里吃得差不多,但分量是两倍,他开始吃得很欢,后来想起什么似的,缓了下来,再后来,更缓,直到慢慢把勺子放下。
珠华早就吃好了,正看着他吃,见他碗里的粥明明还剩了小半,碟子里的油饼没有吃完,他看上去也不像吃饱了的满足样子,不由道:“怎么了?不好吃?”
“我要少吃一点。”叶明光咽着口水,努力不去看桌上剩下的吃食,“我答应了姐姐的。”
珠华简直想把他抱到怀里揉一揉,看看他的块头,咳,放弃了,笑眯眯地和他讲:“早饭不用省,不但不用省,多吃一点都可以。我们刚开始减肉,慢慢来,你就晚上少吃一点就好。”
“真哒?!”叶明光的眼睛里放射出惊喜的光芒。
珠华点头,学他的声调:“真哒真哒。”
叶明光开心死了,像凭空捡到一笔横财,马上重新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吃起来。
珠华看得心下满意:她本来对于教养叶明光是有一点悬着心的,因为毕竟她也没养小孩子的经验,难免忐忑,恐怕养不好他。不过这一天多功夫处下来,她的信心充足多了。
同时在心底哼哼,明天不管是魏妈妈独个来,还是她拉着二房夫妻来撑腰——哪怕她把张老太爷都请来,她也不可能把明光还回去。
**
珠华白备战了,隔天早上,别说二房两口子了,连魏妈妈都没来。
因为天光刚亮,李全就去敲二房的门了。
张兴志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吵醒了很不开心,怒道:“哪个王八蛋在外面吵吵,这才什么时辰,叫魂呢?!”
进来传话的丫头春草惶惶然地道:“是李管家,他问老爷的行李收拾好了没,在车马行租的马车已经来等着了,请老爷快着些,别误了去码头上船的时辰。”
张兴志迷糊着道;“什么车什么船,乱七八糟的,李全敢是吃错药了,叫那老小子滚,老爷要睡觉,没空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