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已得仙人允诺的温寻霜喜气洋洋,“多谢三师叔,那闺女呢?”
“晴。”
“温晴,温晴……真好听。”温寻霜满足了,开始许豪言壮志,“我就神往做一个仙风道骨的人,虽然如今我已经下山了,但我儿子还能上去,待日后他出生,我一定叫他尽早好好修道!”
“那闺女不修道吗?”烛芳问。
“修道那么苦,闺女才不能上山。”
烛芳笑弯了眼,“你这说法,同我爹一模一样。”
最后饺子全倒进咕噜冒泡的沸水里,一屋子人围在火炉边开始尽情地说闲话。几碗热腾腾的饺子下肚也到了人散之时,山茶引着仙人去客房打铺,刘介和烛芳便举着灯笼打着伞送温寻霜与米酒离开。
雪还在下。
回小院的一路积雪几乎要没到脚踝。
烛芳把灯笼稍稍往下一照,晕黄灯光落在雪上仿佛一块上好暖玉,看起来漂亮极了。
刘介伸手捞了她一把,“看路。”
她这才举好灯笼绕开假山好好走路。
冬夜除却飞雪簌簌飘落和寒风刮过的声响再无旁他动静,天地间一片深黑静默。
刘介就在这时开声,“烛芳。”
“嗯?”
“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家里的事?”
这话有点明知故问,但她还是好耐心地回答,“没有。不过你告诉过我你父母亲的身份,还有,你舅舅是皇帝。”
“钟离家嗣延千年,内外权势盘根错节,即便几代家主有意肃清削弱,还是免不了彻清内忧外困。当年长公主执意嫁与钟离嫡子,无疑坏了皇权与世家多年维系的平衡。今上少年称帝,疑心颇重,就是得其信任的师家也还是在将嫡子送入京后才获得延续造甲的批令,遑论钟离这百足之虫。”
“所以你被逼出钟离家了?”
“是,也不是。说起来其实有点意思,今上信道,国师乃一仙人,当年那国师瞧我面相,说若我弱冠前待在钟离家,必会消减刘魏国运,所以我这才被送出来的。”
可那国师是否受到皇帝的授意谁也说不清楚。烛芳这样想,又留意到其中一个词,“弱冠?你今日便满弱冠了,那岂不是……”话音渐弱。
刘介握着伞柄陪她站着,白毛似的雪花擦过纸伞边缘,打了几个转才落地。
雪花落地时他也撑伞转向她,“烛芳想不想去骅琴玩两天?”眉目间带点漫不经心,“住不惯我们就走。”
她奇怪,“还能走?”
“只要我想,便没什么不能。”
他这话说得委实张狂,语调也是轻巧散漫地,可莫明叫人信服。
烛芳提着灯笼晃了两晃,低着脑袋似在深思。
忽而她抬头,朝他一笑,“好,我们去玩两天。”
说是去骅琴,可也不是他们收拾行囊自备马车。那雪夜过去的第十三日,钟离家派出的车马悠悠驶进年关方过的上临城,停在了揽月小筑门前。
动静算不上大,烛芳随着刘介一行出门,只瞧见四驾红木马车。马车前整整齐齐站着两列身着素绫头戴玉冠的儒士打扮的男子,中央则是个峨冠博带、气质不俗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见得刘介出现,十分高雅从容地叠手朝他作了一揖,“六公子。”
刘介亦从容作揖回礼,“瞿先生。”
“几年不见,公子风貌更胜从前,家主见了必定会很欣慰。”那瞿先生打量着刘介,笑着微微颔首,一副宽慰表情。
“不敢当。”
“如今六公子弱冠已过,也当回宗认祖,也好叫些鼠雀之辈收收心了。”瞿先生说着侧身让道,“公子请。”
其实没什么可收拾交代的,米酒和温寻霜那边早前就打过招呼,山茶和小筑的管事仆役皆是钟离外客,不必跟着。
刘介笼着手朝他施然一笑,“自是要回去的,不过得带个人。”言罢偏头轻声道,“这位瞿先生是我父亲最信任的侍书,烛芳同他问个好吧。”
烛芳于是听话地,“瞿先生好。”
瞿先生凝目望了她片刻,倒也点头回礼,回完礼又叹,“一晃眼六公子就长大了。”叹毕做了个手势,“那就一并请吧。”
第29章 骅琴一
“骅琴钟离,君子无双。文载武胜,万世不衰。”这首童谣早已传遍刘魏乃至刘魏以前的王朝的大街巷道。
骅琴坐落于刘魏之东,距离刘魏王都仅仅一天车马路程。大抵是钟离氏族千年盘踞此地之故,骅琴并没有如同京都又或是京畿城镇一般喧闹繁华,而是山水秀丽、古朴宁静,宛若世外之境。
红木马车驶过骅琴界碑,便算是彻底进入了钟离家族的“领地”。一路只见青石板道,河堤柳色,只是冬日柳色灰靡,却不如夏日一般活泼,更似泼墨之作,无端地显出些雅致。木楼商铺很是稀稀落落,沿途连叫卖声都没怎么听见。
马车最后停在了一座山脚下。
“此山名为‘壶山’,钟离家宅便在山上。壶山麓修了两座书院,一为东簏书院,收的是男学生;一为南麓书院,收的是女学生。”刘介慢悠悠踱着石阶,给身侧的烛芳解释。
烛芳想起来,“从前李仲元就在东簏书院读的书。”
一路缘阶而上,竟能隐约听得山麓钟声回荡,夹杂的诵读诗书的声音就不甚清晰。
一行人走得很慢,花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走到钟离家宅的后门。按着瞿先生的话来说就是“如今六公子回宗之事暂且不宜声张,家主的意思是,待认祖后再办宴。”刘介给她释义过这段话,“父亲觉得,先前想杀我的人太多了,族里的族外的约莫都有,暗地里一一理清楚后才好坐实我这嫡子的位置。”
烛芳还惊叹过,“你们读书人说话真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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