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1 / 1)

“我自小被卖进宫里,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有没有兄弟姐妹,带我大太监很苛刻,总会打我骂我,我那时候便想,凭什么只能他打我?不能我打他?”

“想打他很难,但我还是做到了,升成了小管事,比他还高一级,他要看我脸色。”

“再后来我见了大管事,大管事很威风,去哪身后都跟着一群小管事,小管事要觍着脸吹他马屁,又是塞酒又是塞银子的,我也想像他那样,于是我又升了,挤掉了他,升成了大管事。”

“大管事并不是尽头,上头还有副总管,总管,如果我还像以前一样,叫人挑不出毛病,或许下一个副总管,甚至总管会是我,可惜……”

他现在有缺陷了,喜欢上一个人,还不是情愿的,是他逼迫的,一旦捅出去,于他而言便是污点,有污点的人不可能再往上升,还有可能掉下来,毕竟他屁股底下的位子虽然不大,但也有不少人惦记着。

他心里明镜似的,可他自小没爹教没娘养,什么都是自己学来的,不择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也是他在残酷的后宫中摸索出的。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踩着尸骨一步步上去,二十年来没有出过错,叫他更加笃定,自己做的是对的,至少那些跟他念头不一致的,要不已经死了,要不已经让位,叫他混到了大管事的位子,离副总管和总管一步之遥,探手可得一样。

然树大招风,更何况他现在有了污点和弱点,只好放下那份野心,老老实实窝着,他不甘心,可没有别的办法。

其实有,比如杀了明生,让污点消失,他尝试过动手,但是做不到。

毕竟明生是不一样的。

他是第一个给他递热水的人。

那大概是个冬天,天气很冷,他像往常一样最后一个人走,他喜欢没人的时候四处检查一番,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再走,越是身处的位置高了,盯着的人越多,他前面那个大管事就是因为不小心,被他抓到把柄,设了个计谋让总管‘自己看到’,于是换成了他。

既然晓得,自然不可能出跟那个人一样的纰漏,所以每次都会避开别人,再检查一遍。

他以为他已经是最晚的那个了,到了院里发现还有人没走,抱着个水囊,在值夜。

他路过的时候那人喊住他,‘兄弟,你又是最晚的一个啊,被欺负了?’

说起被欺负他好像有很多经验,招呼他坐下,教他如何避开被欺负,如何反击,如何让他们老实下来,还将怀里的水囊分享给他。

那是他第一次来了兴趣,接过别人的水喝了。

他生性多疑谨慎,但凡吃喝都要用银针验一验才会送进嘴里,但是那晚就像鬼迷心窍一般,直接灌了下去。

水是热的,喝完之后胃里暖暖的。

那个值夜的小太监冲他挤眉弄眼,说里头放了点茶叶,喝起来很香云云,边絮叨边亲切的揽过他的肩膀,让他以后再被欺负了就去找管事,管事会管的,管事不管就来找他,他有办法让管事管。

大抵是天太黑,燃灯的地方又远,那人没有看清他身上颜色不一样的太监服,他也认不出他的,只记得那张白皙精致的脸。

好在之后的每一天,他都瞧见了那个小太监,还是那个地方,那个昏暗的灯光,和递来的水囊,带着热度,喝下去暖呼呼的。

他经常听他抱怨各种不公平的事,还说新上任的大管事手不干净,每次往上升,都有人死,且不是一个两个,肯定是他杀的。

那时他只是心中一动,没当回事,直到有一天,他再去的时候,没瞧见小太监,一次以为是意外,两次三次就不巧了。

他知道了,小太监发现了他的身份,所以故意避着他,虽如此,他还是每天都路过那里,然后坐一会儿。

他是个十分执着的人,这份执着可以持续很久很久,一坚持就是好几个月,小太监躲他躲的更厉害,但他喜欢小太监。

喜欢的东西,无论是物还是人,天上还是地上,只要他想要,即便是耀眼的星星,他也要亲手摘下来,牢牢握在手里。

他强迫了小太监,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带着恨意。

恨小太监长得太好看,让他二十多年的生涯有了污点,也恨他无故撩拨,又很快抽身离开。

就像一个失了承诺的负心汉一样,轻而易举忘了他,不知道与谁换了班,换去了哪,叫他找都不好找。

不过他到底是大管事,手底下有些权利,还是让他找到了,调换了回来,在自己的身边。

水太好喝了,小太监可以无情,说忘就忘了他,继续自己的生活,他做不到。

他要继续喝,喝到腻为之。

然而那水好喝到过分,非但没有喝腻,反而越发上瘾。

“长得好看真讨厌。”

事后他认真想过,明生和别人的区别在哪,也有人给他递过热水,还给他按摩,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做的比明生还好,明生只是意外,做了一段时间后就没继续了,那些人可以坚持半年,一年。

所以明生到底好在哪?

大概是他那张脸吧,长得很是独特,原来因着有丽妃的原因,把自己保护的很好,最多被欺负欺负,脸上身上时常青一块紫一块,但是从来没人敢对他动别的心思。

毕竟是丽妃看上的人。

后来他给丽妃选了几个模样俊俏的小太监,丽妃那边当即松口,忘了小太监,这盘菜自然而然到了他嘴里。

此后再做些什么便方便许多,几乎无所顾虑。

不过后来他的位子做稳,接触的人更多,也着实见过几个比明生漂亮的少年,各个如同白玉似的。

其中一个还曾经摸黑进了他的屋子,知道他有断袖之癖,所以毛遂自荐,想顶替明生的位置。

他确实比明生长得好看,机灵,会来事,按理来说选他绝对比明生好,明生总会惹他生气,就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一样,叫人难受的紧。

但他还是拒绝了那个少年,选择了明生。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他根本没有断袖之癖吧,只是恰好那个人是男的而已,如果他是个女子,也是可以的,性别无所谓。

但是别人不行,至少不能是男的,女的——似乎也不行。

所以他更不懂了,为什么男子女子都不行,长得比明生好看的也不行,比明生乖巧懂事的更不行。

所以明生到底跟别人不一样在哪?

除了长得好看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优点?

第60章 为什么呀

明生还在床底下摸索,他记得那把剪刀被甩在这里,似乎还撞到了墙和木头,发出轻微的动静,应该就是角柱和墙连接的位置,为什么没有找到?

掉去哪了?

他跪在地上,双手不断换着位置,顺着墙角一路摸去,指尖突然一疼,被什么利器划到一样,是那把剪刀!

明生心中一跳,他有武器,床底下又黑,看不到他的动作,也许……

也许能成功!

杀了他,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可是……

明生心头涌上一股子迷茫,之后呢,之后他要怎么办?

他会被抓,会被处死。

其实也不一定,他还可以拿着这人的主事令牌,假装带着任务出宫。

一旦离了宫,出了京城,便如鱼儿进了大海,鸟儿飞上天空,再想找他就难了。

他身上有些银子,足够他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租个铺子,做不到大富大贵,不缺吃喝还是可以的,所以为什么不杀了他?

这个人毁了他,即便以后他去了别处,还是忘不了在这里的遭遇,这个人对他做的那些事,每一件都该死!

杀了他,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半夜有人打开他的门窗偷摸进来!

在皇宫积压多年的怨气也能得到疏解,最重要的是,他自由了。

只要杀了他!

明生陡然握住微微发抖的右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是杀个人而已,不,他是畜牲,把他想象成鸡鸭鱼,一剪刀就好。

是为民除害,也是为了解救自己。

右手终于不抖了,剪刀也稳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正打算想办法过去,对方先朝这边靠来,那股子浓烈的酒气瞬间充斥鼻腔,他听到对方问,“为什么不说话?”

明生往角落里挪了挪,像往常一样避着他,他太聪明了,只要表现出一丝异样,便会被看出来,然后反制。

明生很少鼓起勇气杀人,他承认他怂,不敢是一回事,只要一想到后果,即便再难以忍受,也会打消念头又是一回事。

毕竟他还年轻,不想死,想好好的活着,熬到出宫的时候,去见一见他的亲人,吃一碗爹娘做的小馄饨。

且那人过于强大,他始终找不着机会。

这次不太一样,那人喝了酒,很多很多,酒是个好东西,会麻痹人的意识,他今天不仅话多了些,还与平时不一样,至少没对他动手动脚,像个没见过几次面的人似的,规规矩矩坐在一边。

他喝醉了,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反应比平日里慢,方才被踹了好几脚,脑袋也磕了几下,没有痛觉似的,揉都不揉一下。

这很好,意味着待会他动手,又在夜色的掩护下,对方可能都来不及抵挡。

现在还不行,距离有点远,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就好,近到他可以快速出手,一剪刀捅进对方的胸口。

似乎是他没回应,那人有些疑惑,又往这边靠了些,问,“你在做什么?”

明生还是不说话,床底下太暗,即便他努力睁大眼,还是瞧不起对方的模样,只隐隐约约感觉热度传来。

是人身上的,有些人体热,还没靠近,气息先袭了过来,说明俩人的位置已经很近了,现在只要摸索出他的心脏在哪便是。

明生动了动,感觉自己撞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那是对方的肩膀,在他左边,对方似乎也感觉到了他,屁股底下挪了挪,正面朝这边。

在床底下待得久了,眼睛慢慢的有些适应,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瞧见一道黑影堵在他身前,就是现在!

明生陡然将手里的剪刀送了出去,剪刀比较小,他又不清楚使多大劲,第一下没有捅多深。

他一着急,又狠狠往里送了送。噗!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手里也是一片粘腻。

明生后脑勺陡然一疼,被推的踉跄一下撞在墙上,随后是拉扯和暴怒的声音,“你敢!”

明生很害怕,想象是一回事,真做又是一回事,他怕自己现在就被打死,怕那人真的死了,他根本来不及跑就被抓去砍头,还怕那人死不了,以后加倍的折磨他。

可是做都做了,没有后悔的余地,明生心里又生出一丝快意,他伤了这个人,即便不死,肯定也会疼上一阵子,他疼,他就开心,等于为自己报了仇。

不,还太便宜他了,没要了他的命,那把剪刀已经丢了手,他没机会了,今儿也许会死在这里。

那人狂怒之下下手很重,明生额上,臂上,背上身上不断传来疼痛,他急爬了几下,想着只要离开了床下,他就安全了,因为这个人受了伤,跑的不如他快。

床不算很大,他又靠着墙,只需要防着一面就好,另一面是安全的,兴许是打累了,他感觉攻势缓了缓,明生趁机又爬了两步,还有两步的距离就能到床外了,一步,他就要出来了!

明生突然一惊,他的脚腕被人拽住,那人力气很大,死死将他朝床下拉去。

不要!

不能回去,会被打死的!

明生拼命挣扎,但是他力气不够,且身上挨了太多下,很疼,疼的他使不出劲,只能眼睁睁看着铺了毛毡的地板离自己越来越远。

“我求你……”声音里带了哭腔。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