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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听得明若柳要将程安亭请来,顾琢斋的心骤然一紧。

她当真是对程安亭动了心?

初见时明若柳说过的那些荒诞不羁的话还言犹在耳,顾琢斋难受得有点喘不过气。

明若柳想着明日的计划,便有几分心不在焉。顾琢斋默默瞧在眼里,更是灰心。

他勉强道:“你想请程兄,便请他来吧。”

明若柳笑着点点头,眼里闪过了一抹光亮。

送走明若柳,顾琢斋颓然坐回到画桌前,他拿起画笔,想要若无其事地画完手头这幅秋海棠,手却忍不住发颤。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纸上红艳的海棠乍然变得刺眼,他撂下笔,双手撑住额头,说不出的沮丧无力。

程安亭接到集芳堂送来的请帖,想着昨夜尴尬的情况,本欲婉转回绝。但转念想到若能趁此机会与顾琢斋将话说开,去也无妨,便应承了下来。

他到集芳堂时,明若柳早已等在了门口。他跟着明若柳往后园水阁里走,一路不见泛漪出现,不由好奇:

“那个一直跟在你身旁的小丫头呢?”

“你说泛漪?”明若柳回身一笑,“她病了,在房里休息。”

明若柳的眼神有几分探究和玩味,程安亭握拳轻咳一声,岔开了话题。

“茂之呢?”

“顾公子还在画室。”

明若柳领他到西面小楼,叮嘱他等看到水阁亮灯,就可以和顾琢斋过来后,便施施然离去。程安亭站在楼梯口,对明若柳忽冷忽热的态度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她对自己冷淡也好,最难消受美人恩,何况还是知己喜欢的美人。

程安亭走到二楼画室,见顾琢斋正在收拾画具,抬手打了个响指引他注意。顾琢斋应声抬头,见来者是他,淡淡一笑,招呼他随便坐下,等自己将东西打包完。

程安亭无所事事地打量着房里的摆设,走到桌前,见书桌上摆着几卷用细绳捆着的画轴,想着是顾琢斋平日私下的习作,便想打开看看。不想他才抽开细绳,顾琢斋就飞快抢过了画。

“不能看!”

顾琢斋眼神躲闪不定,程安亭不得不多想,他一把摁住画轴,问道:“画了什么东西,这么见不得人?”

顾琢斋系绳的手一顿,脸颊泛起可疑的红晕。

程安亭刹那间福至心灵,他暧昧笑起来,凑到顾琢斋耳边,将声音放得极轻:“难道……是春宫?!”

“别胡说!”顾琢斋万没想到程安亭会想到这一茬,他提声驳斥,当真有几分恼怒。

程安亭扬唇笑了笑,不信他的话。

真是春宫又有何妨?少年郎血气方刚,画这些玩意儿又不是不能理解。

程安亭少爷兴起,顾琢斋不让看,他还偏要看。他劈手夺过画轴,顾琢斋伸手去抢,动作却总是比他慢半拍。

“就看一看!这么小气做什么?我们认得十几年了,还有什么要避着我?!”

程安亭解开系扣,正欲拉开画轴,不妨被顾琢斋打中手腕,他松开手,画轴啪的一下摔到地上,咕噜噜滚开。

画上的明若柳穿着袭葱白的衣衫,飘然秀丽,好似空谷幽兰,她倚在美人靠上出神,手里拿着柄团扇,神情甚是平静。这画笔触柔婉细腻,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

程安亭万没想到画里会是明若柳。他僵在原地,十分尴尬。顾琢斋走上前捡起画,闷不吭声地将之重新卷好。

程安亭总算是晓得了顾琢斋为何不想要他看这画。

“那什么……”他走到桌边,随手拿起只画笔,没话找话,“你这般中意明姑娘啊?”

顾琢斋想起明若柳对待程安亭的态度,心情不免沉郁。

“这不重要。”他低声说。

他很清楚,他的心意无足轻重。明若柳艳丽若海棠,灿烂如星辰,他低微的仰慕,根本不值一提。

程安亭坦率正直,像耀眼刺目的朗日,他拿什么和他比?

程安亭以为他在介意前日晚上的事情,连忙解释道:“你中意明姑娘挺好的,我看你俩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明姑娘以前不是哭着嚷着要嫁给你么?这下知道你也喜欢她,肯定高兴得很。”

顾琢斋听着,不由苦笑。

程安亭搞不懂他笑的意思,又说:“要不今日你就趁着机会,跟明姑娘说清楚心意,免得牵肠挂肚,茶饭不思。”

“别!”顾琢斋赶紧拒绝。

“你不说她怎么知道你喜欢她?”

程安亭对他对待感情温吞的态度不以为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当然要勇往直前,才不会有错过和遗憾。

顾琢斋却不这样想:明若柳心里不是他,他又何必给她平添烦恼。

“茂之,你到底在顾忌些什么?”程安亭受不了顾琢斋这副瞻前顾后的样子,“明姑娘中意你,大半个浮桥镇都晓得,你闷着不说,是想要憋死谁?”

水阁的烛火乍然亮起,顾琢斋不想再和程安亭说这事,便拉着他一起去了水阁。

明若柳已经备好一桌酒菜,见两人前来,她赶上前,朝程安亭嫣然一笑。

“粗茶淡饭,让程公子见笑了。”

程安亭心里的弦一下绷紧:这姑娘是怎么回事?单独对着自己时,明明十分冷淡,怎么他和顾琢斋一起,她就这般殷勤?

他当然不知道,他以为的热情,只是明若柳为了不让顾琢斋起疑的手段。明若柳控制自己不将他大卸八块已经很艰难了,更不要提真心实意对他笑。

程安亭怕顾琢斋误会,借力打力地问了回去:“夏姑娘呢?夏姑娘不来吃晚饭么?”

明若柳秀眉一挑,笑道:“她服了药,睡着了。”

“哦。”程安亭敷衍答应着,走到圆桌另一边,给自己挑了个座儿坐下。

南煌端着坛酒走进水阁,明若柳与他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他们怕泛漪心软坏事,一大早就就将泛漪关在了房里。

今夜她一定要得手,程安亭和银梦,两个人谁也别想跑。

明若柳撕开酒坛上地封泥,馥郁醇厚的酒香逸散而出,闻着就让人心醉神迷。

“好香的酒!”程安亭深吸口气,由衷赞叹。

“招待贵客,当然要用好酒。”明若柳笑着回答,眼底一片冷然。

今晚喝了酒,你可就安心上路吧!

程安亭的酒杯一晚都没空过,明若柳对程安亭暗送秋波,顾琢斋自然察觉到了。他本就不胜酒力,今夜心情烦闷,把过五六盏酒,整个人就昏然欲睡。

酒过三巡,程安亭有些醉了,不欲再饮,可明若柳言笑晏晏,总能想着法儿让他不得不一饮再尽。

他眼神迷离,脸颊通红,软绵绵地摆着手,将明若柳拿近的酒杯推远。

“明……明姑娘,我真的……真的不能再喝了!”

明若柳当然不依,她将酒杯又送回程安亭唇边,笑道:“这才哪到哪呢!公子怎么好这早就打退堂鼓?”

程安亭双手撑在桌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只觉得眼冒金星,两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软。他讨饶道:“明姑娘,时候不早了,喝了这杯,你去叫辆马车,送我回家吧。”

明若柳闻言,抬首望向水阁椽梁处那一张巴掌大的蛛网,冷静地勾唇一笑。

“既然如此,我就不强求了。南煌,去备马车。”明若柳吩咐着南煌,脸却是依旧朝着蛛网。

银梦,请君入瓮,今晚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程安亭双手撑着脑袋发呆,人已不甚清醒。明若柳见顾琢斋不知几时趴着睡了过去,当即翻手化出片柳叶,从背后弹到了程安亭身上。程安亭本就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持不住,他一头栽倒在桌上,彻底没了知觉。

程安亭和顾琢斋都已经被放倒,明若柳走到顾琢斋身旁,架起他往门口走去。

“明姑娘……”顾琢斋被折腾得有些醒,他迷迷糊糊的话话还没说完,就被明若柳径直捂住了嘴。

“太晚了,我送你回孟先生家。”明若柳凑到他耳边,将声音放得轻之又轻。

顾琢斋头脑昏沉地点了点头。

南煌将顾琢斋送上车后,指了指门口的台阶。

台阶角落里结着张不起眼的蛛网,明若柳了然一笑,故意朗声道:“程公子醉得这么厉害,回家恐怕要受责骂,干脆我将他送到孟先生那儿睡一晚。”

“你将顾公子送回房间,再去厨房煮碗醒酒汤,放在他床边,免得他明日起来头疼难受。”

“我去去就回,你小心照看顾公子,一定不能出差错,知道了么?”

“知道了。”南煌答应着,脸上同明若柳一样,挂着心照不宣的笑容。

马车摇摇晃晃地离集芳堂,南煌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蛛网,关上了大门。

第37章

一路颠簸,顾琢斋被沁凉的夜风一吹,头脑清醒了不少。明若柳在他身旁发着呆,将手中的丝帕紧紧绞成了一团。

顾琢斋没想到她也跟着来了。

“明姑娘?”他轻声唤。

明若柳抬头看向他,水汪汪的眼睛在夜色中似是月光下的清泉,清亮闪烁。

醉意未散,顾琢斋脑袋阵阵发紧,他甩甩头,顺口问道:“程兄呢?程兄回家了吗?”

听到他提程安亭,明若柳的脸色微妙一僵。

“他醉得太厉害了,我要南煌把他送去客房休息一晚上,等明天他醒了再说。”

她面上看着从容,手心却出了层细密的汗。她很清楚,只要今夜不出纰漏,程安亭一定活不到明天。

顾琢斋一怔,心里涌起阵失落。

明姑娘竟然将程兄留在了集芳堂过夜。

郁闷和着酒意翻滚,他忽然想一了百了地告诉明若柳这些天来在他心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话。

“明姑娘,我有话想对你说。”

他还是做不到把明若柳拱手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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