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安排的任务,是安抚车里乘客的情绪,以及随时和司机大叔沟通,方便策应。
在他们的计划里,如果司机大叔愿意配合,他们连用安全锤破窗的过程都免了,只要车一停稳,他们大可端着锅直接奔下车丢到江里,少了一道流程,就能少了无数变数。
“警察办案,不要害怕!”
李诗情一发现乘客情绪有变,连忙高喊,“这个人精神有问题,身上带着刀,有危险倾向,你们不要靠近她。”
说话间,她已经蹲到了大婶的身边,伸出手在她身上细细地搜了一遍,果然在外套的大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开了刃的小刀。
小刀被当着众人的面搜出来时,连最喜欢多管闲事的乘客都噤了声,没敢再多说一句,全老老实实在座位上待着,哪里还有上次那样惊慌失措到处乱窜的样子?
被死死按在地上的大婶,在听到“警察办案”几个字的那一刻露出了绝望的表情,等小刀被搜出来后更是发了疯。
她不但不顾大叔施加在她身上的压力死命挣扎,口中更是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嘶吼。
“王兴德,你王八蛋!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一边骂,她一边试图抓住任何手能碰到的东西进行攻击,嘴里也不住发出可怕的尖啸声,这般情形让她看起来已经不像是个人,活像是电影里正在丧尸化的染病人士,仿佛只要被她碰上一下,都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见到被“警察”压住的女人发了疯,之前那些噤声的乘客心里纷纷信了李诗情高喊的理由,有些乘客见这“疯子”被控制住了,原本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居然还看热闹不嫌事大,不但对着地上的大婶指指点点,有的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对着他们一通拍拍拍。
到了这个时候,李诗情他们那里顾得上这些乘客在干什么,只紧张地看着车外。
“司机大叔,再快点!”
当发现车已经平稳开上了桥,正朝着江面最宽阔的路段开去,李诗情着急地喊:“人已经控制住,您等下看哪里人比较少,赶紧停车!”
听到李诗情的话,疯狂在地板上挣扎的大婶死死地抬起头来瞪着她,那目光简直能择人而噬,里面的恨意漫溢到眼瞎的人都能感觉出来。
在这样仇视的目光下,原本还在冷静控制乘客情绪的李诗情背后一寒,下意识地抚着脖子倒退了半步。
“来帮帮忙,我快压不住了!”
在大婶几近自残的反抗下,大叔很快感受到了压力,开始寻求帮助,“她挣扎的太厉害了!”
见到大婶开始剧烈地反抗和挣扎,一直小心翼翼守着高压锅的小哥连忙喊了声口罩男。
那口罩男见局势已经控制住了,原本松了口气,以为自己可以看戏了,猛听得见戴眼镜那人大喊“戴口罩的那位来帮个忙”,只能胆战心惊地放下手里的包,颤颤巍巍地接过了高压锅。
他也不敢端着高压锅,只把它放在地上,用眼睛牢牢地盯着它,就像是这锅能自己长脚跑了似的。
整座公交车上,除了他们四人,没人知道这高压锅里有什么,自然也没有造成什么恐慌。
公交车在李诗情的催促下加了速,平稳地驶向大桥的中央,一切都有条不紊地按计划进行着,顺利的好似在做梦。
“大叔,停车,前面就堵了,就在这里下吧!”
李诗情看到前方车流开始大了起来,连忙又开始提醒。
司机听到她的催促,一脚刹车踩了下去,车子缓缓地减了速。
“肖鹤云,东西我下去丢!”
李诗情奔到口罩男旁边,从地上一把端起高压锅。
“你帮忙看下,谢谢了。”
怕大婶又弄出什么幺蛾子,也怕多拉一个无辜的人进循环,她决定让自己单独下车。
肖鹤云一听李诗情的话就明白她担心什么,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安。
因为太顺利了,他反倒担心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特意多提醒了同伴一句:“你下车时小心点,当心别被路过的车撞了!”
他话刚说出口,李诗情的“嗯”字尚且含在嘴里,被按在地上的大婶却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般,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嚎叫。
这嚎叫声实在太可怕了,甚至都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
李诗情此时已经端着高压锅到了后车门前,被这一声吓得差点没抓住把手。
她使劲咬了咬下唇,用疼痛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受大婶的影响。
这会,车子已经完全停下来了。
“司机大叔,开车门!”
定了定神,李诗情深吸口气,对着大叔喊。
被死死按在地上的大婶不再嚎叫,而是开始嚎啕大哭。
那哭声充满了悲怆和痛苦,仿佛蕴藏着人世间最大的悲与苦,哭得所有人心里一片惶惶,难受极了。
不少原本还在拍拍拍的乘客被这种悲凉所摄,眼神复杂地放下了手机,也不再对地上的人继续指指点点。
唯有李诗情丝毫不为所动,只紧紧盯着手里的高压锅。
“大叔,开门!”
她再次出声催促。
车停稳了,门却没有开。
这下,压着大婶的几个人都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了。
“司机大叔,快开门啊!”
小哥情绪激动地大吼。
“怎么回事,你们没商量好吗?我靠!”
口罩男知道那高压锅里是什么,吓得惊慌失措地冲到门边,使劲拉拽起后车门。
“大叔?!”
李诗情端着沉甸甸的高压锅,连手臂都开始酸了。
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地猜测,蓦地地扭头看向司机。
只见停稳了车的司机大叔将双手离开了方向盘,在大婶悲怆的哭声里,仰倒在座位上,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肖鹤云,快想想办法!”
发生这样的变故,李诗情眼泪急得都留了下来,唯一能倚靠的只有同伴。
“你压着她!”
不必李诗情求助,小哥早已放开大婶的手,站起身冲向了最近的安全锤。
车子里的其他乘客都没弄懂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就在这时,熟悉的卡农铃声再一次乍然响起。
他们已经有很多次没听见过这可怕的铃声了,甚至在潜意识里下意识地将它忽略了过去。可这个铃声就像是一道魔咒,再次响起时,又重新勾起了李诗情和肖鹤云心底最深的恐惧。
李诗情头皮一麻,整个人如同落入了三九天的冰窟之中,遍体生寒。
“不!”
那熟悉的痛苦,以她最不愿意接受的方式……
再一次降临。
第29章 第二十次循环(一)
“我艹, 就差一点!”
哪怕是一直表现很绅士的小哥,再次醒来时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原来那铃声是定时装置吗?还是引爆装置之一?”
这种临门一脚却失败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小哥有点接受不了。
李诗情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和小哥之前一样, 这一次高压锅是在她端着的情况下炸的, 爆炸一起,她当场就尸骨无存, 等清醒了以后,她完全感觉不到自己那双手的存在了。
但比身体上遭遇痛苦更无法接受的, 是上一次循环中司机大叔最后突然的“变卦”。
李诗情从来没有怀疑过司机大叔,一次都没有。
她不是本市人,一个人孤身来这个城市上学,为了多省点零花钱, 和大部分大学生一样,她出门通常选择坐公交车。
她家里有车,在上大学之前,去远点的地方多是父母开车接送,不远的就靠走或者骑自行车。
学会坐公交车、看公交线路, 还是来到这个城市之后的事儿。
因为学校在这条线上,所以她坐得最多的就是这条45路线,在这条线上遇见过最多的司机, 就是这位司机大叔。
刚开始学着坐公交车时,她经常出各种问题,有时候坐过站,有时候坐反了方向, 有时候好心让了位给老年人却被年轻人抢了座……
很多次,都是在这位好心的司机大叔耐心帮助下,她才能成功的到达目的地。
是司机大叔,让她喜欢上这个有人情味儿的城市,喜欢上坐这个城市的公交车。
不同于死气沉沉的地铁,单调又无聊的出租车,坐公交车的乐趣实在太多了。
她喜欢它低廉的票价,喜欢在窗明几净的车厢里观赏车窗外的城市风景,喜欢用这种方式丈量这个城市的每一寸土地;
她喜欢听本地人在车厢里大声用方言聊着市井听闻,喜欢每一次上车下车时人与人短暂的缘分,也喜欢和很多不同的人在车里一起度过这简单又充满生活气息的几十分钟。
每次上车,只要车厢里人不多,她都喜欢坐在司机大叔后面,不时和他闲聊几句,有时候甚至不用说话,只是坐在他背后的位子上就很安心。
只要上车时笑着央求大叔一句,就根本不用担心坐过站的问题。
虽然李诗情从来没有和司机大叔说过,但她从心里对这位好心的大叔充满了感恩之心,也一直想对他说声“谢谢”。
感谢他在自己刚到这个城市局促无助时提供的善意指点、无私帮助;
也感谢他每一次到站前的提醒,和人发生摩擦时的维护。
“公交车循环”事件开始发生时,她尝试过让司机大叔停车、让司机大叔调头,甚至制造各种事件想要劝服他,可大叔每一次都坚持着要把客人送到站而将车开走了。
那时候,她还在心里烦恼过他的过于“敬业”。
她的同伴不是没有质疑过司机大叔。
事情一发生,他就旁敲侧击地问过司机大叔精神状况是不是不太好所以才出车祸。
——那一次,是她帮大叔解释,打消了他的疑虑;
他质疑过司机会不会有丢下一车乘客逃生或根本不相信他们话的可能。
——是她非常肯定地否决了他的猜测,甚至直呼“他不是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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