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被忽悠的好,还是自己主动的也好,杨夫人掏钱跑官,违反大陈律,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律法可没有什么不知者不罪。但因为忠勤伯府告发在先,杨皓的父亲告罪辞官,上头给了杨夫人轻判,只流到荆州。
若搁在以前,荆楚之地,民风不开,流放贬庶者众多,可自打岳州出了天宝女帝,一衣带水,那一代都富庶兴旺了起来。
明面上说是流放,不过也就是换个略微贫苦之地生活罢了,有杨父打点,又能难到哪里去?基本上是最好的结局了。杨皓也不能全身而退,被摘了功名,虽然并没有明旨说不可再考。
但他母亲戴罪,又有了污点,这辈子都别想再走仕途了。
谢景衣并未觉得有什么可惜的,做错了事,若都能轻轻松松逃脱,那还要律法做什么?这世间,不做官,也照旧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
这个结局,比流放三千里,去边疆做苦役,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了。
谢景衣啃完一个果子,又摘了一颗,接着吃了起来。
京城里热气腾腾的,烈日当头,街上的人都少了些,几条大黄狗躺在路边打着盹儿,见来的是匹马儿,又欺软怕硬的躺了下去。
谢景衣瞧着摇了摇头,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狗子都晓得把人分个三六九等了!
她晃悠的走着,碰的一下,一头撞在了一个莲蓬上。
谢景衣一抬头,气得差点儿七窍生烟。
只见柴祐琛坐在茶楼上头,半倚着窗子,手中拿着一根钓竿,那钩子上,挂着一个绿油油的莲蓬,见到谢景衣被拦住了,他还挥了挥手,摇头晃脑的来了一句,“柴太公钓鱼,谢老三上钩!”
谢景衣没好气的将莲蓬扯了下来,柴祐琛轻笑出声,“鱼儿咬钩了,这鱼儿,生得肥美!”
谢景衣一听,二话不说,扯下树枝上的果子,朝着楼上的柴祐琛扔去。
柴祐琛手腕一动,那钓竿便打到了果子。
只听得啪的一声,那果子便飞了出去,砸到了一个妇人的头上。
谢景衣一瞧,傻了眼,那妇人膀大腰圆的,肩上扛着一个大猪腿子,腰间还插着一把杀猪刀,正捂着头破口大骂,“是哪个兔崽子,竟然敢砸老娘!”
谢景衣缩了缩脖子,趁着她不注意,赶紧伸手一挥,将马背上的那串果子扔了出去。
可已经是来不及了,那妇人怒吼道,“你这小娘子,还想毁灭证据,老娘都瞧见了,这条街,就你拿了果子!”
谢景衣心中骂了柴祐琛一万句,仰头一看,他奶奶的,那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若不是她手中还拽着一个莲蓬,她简直要以为,之前的柴祐琛还有鱼钩,都是幻觉!
可她此刻来不及兴师问罪,那把寒光闪闪的杀猪刀,可是磨刀霍霍向谢三啊!
谢景衣跳下了马,提直了胸膛,朝着那妇人走去,“大娘子有所不知,我这可不是砸你。我这是给你送福气啊!”
妇人眼睛瞪得圆圆的,“你当我是傻子,你砸我,还是给我送福气,难不成,还要我谢你不成!”
第359章 别有深意
谢景衣认真的点了点头,严肃地说道,“你的确要谢谢我。”
妇人摸了摸腰间的杀猪刀,看着谢景衣不像是在开玩笑,又把手放了下去,“要是你说个四五六出来,那我……”
“那您拿个果子,砸回来。我若是眨了下眼睛,躲了下,那都算我心虚。”谢景衣说着,看向了妇人的身后。
妇人一个激灵,猛的回头,很好,除了几条老狗,什么都没有,倒是那太阳有些辣眼睛。
她用手揉了揉,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小银牌,“瞧你长得像个正常人,神神叨叨的做什么?想拿老娘开涮?”
“大娘子适才看到了什么?”谢景衣问道。
妇人有些不耐烦的摸了摸腰间的杀猪刀,“几条黄狗而已,别卖关子了,有什么直言不讳!”
谢景衣点了点头,“正是那几条黄狗。大娘子扛着一个新鲜的大猪肘子,如今过了端午,天热得很,日头一晒直往外头冒油。这街头野狗,哪里得饱?便盯上了大娘子的大肘子。”
“先前我瞧着它们跃跃欲试,眼瞅着那只个头大的,要往大娘子头上扑,一时情急,这才摘了果子,想要吓唬那狗。”
谢景衣说着,瞪了那狗一眼,野狗子顿时炸毛了,朝着二人龇牙咧嘴起来。
若说之前谢景衣的话她还不信,可瞧着狗子,不由得她不信了,妇人一把抽出杀猪刀,“还不给老娘滚,小心剁了你的狗头,吃狗肉锅!”
那杀猪刀,明晃晃的,被太阳光一照,简直闪瞎人的眼睛。
野狗一瞧,又呲了呲牙,做了虚势,自觉没有丢面子,转身夹着尾巴就跑了。
谢景衣小心翼翼的退后了一步,心中又骂了一万遍柴祐琛,拿杀猪刀的,能是善茬儿么?
“大娘子瞧见了吧,我当真是一片好心,给您送福气啊!不然的话,这大热天的,若是被野狗咬了,不说别的,疼都得疼好一阵子,伤口还容易溃烂……我这一果子,免了大娘子一个血口子……不求回报,只盼大娘子莫要怪罪于我。”
“我一时情急,手也没有了轻重,可砸疼了大娘子?”
妇人将杀猪刀插了回去,对着谢景衣抱了抱拳,“是我误会了,多谢大妹子!今儿这大猪肘子有客官赶着要,要不然的话,便送给你当谢礼了。”
她想着,一拍脑门,抬手指了指,“看到这条路了么?往东走一条街,有个米福屠妇,便是我家肉铺子。我就叫米福,你经过的时候,唤我一声,送你一个大猪头。”
谢景衣刚要拒绝,就听到楼上一阵咳嗽声。她立马点了点头,“那便多谢姐姐了,我不爱吃大猪头,我就爱吃不肥的肉。我便不客气了,日后定是常去姐姐家买肉。我也不是那好管闲事之人,今日瞧着姐姐便欢喜,也算是一个果子砸出的缘分了。”
妇人爽朗的笑了起来,“哈哈,行,我就那么一说,你倒真是不客气!”
她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道,“我就喜欢不客气的人。”
谢景衣也笑了起来,“我姓谢,行三,你叫我谢三便是。姐姐赶着送肉,可快些去。下一回用个油纸包了,能好些,不说防狗,也省得油渍污了衣衫。”
“我到时候也不白吃姐姐的肉,我是开布行的,到时候给姐姐选块好花布做衣衫。”
米福点了点头,豪爽的将那大猪腿子又扛上了肩,“那我先走了,可一定要来啊!”
“肯定的,我爱吃肉。”
米福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挥了挥手,走远了。
谢景衣眯了眯眼睛,捡起了被她扔在一边的那串果子。
一个转身,进了茶楼,姓柴的缩头乌龟,倒是出息了啊,敢祸水东引,欺负起人见人怕的谢嬷嬷来了!
刚一进门,她抬手一个果子,朝着柴祐琛的面门砸去,柴祐琛伸手一接,在衣襟上擦了擦,放到了嘴中,“这果子倒是挺甜的……”
柴祐琛马屁说到一半,便紧紧的抿住了嘴,过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手,端起了桌上的茶水,斯条慢理的喝了起来。
谢景衣无语的坐了下来,夹了些碎冰进茶盏中,又倒了茶,“这个不烫,你要不要,不要我就喝了。”
柴祐琛那叫一个眼疾手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了谢景衣面前的杯子,一咕噜的喝了下去。
“谢嬷嬷,你真行!扯平了啊!”
谢景衣见他一张脸,跟腊肉似的,疑惑的摸了摸下巴,“不应该啊,你以前吃我煮的面,放的盐比这多多了,也不见你反应如此之大啊!我就抹了点在果子皮上,能有多咸?整得跟我把你腌了似的。”
柴祐琛又往自己被子里加了碎冰,一咕噜的喝了下去,这才缓了过来,“我这舌头,还没有受过那么多摧残……”
谢景衣一愣,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拍了拍柴祐琛的肩膀,“二公子放心,小女子一定再接再厉,不负所托。”
柴祐琛瞅着她乐呵呵的,无奈的笑了起来。
谢景衣笑够了,方才又递给了柴祐琛一个新果子,“那米福是什么人?你想我同她认识?”
柴祐琛轻轻的嗯了一声,“韩明义垮了,太学的那个位置便空了出来。虽然没有开个好头,但科举改制,势在必行。王公这边推举了李朝阳,李朝阳乃是王公亲故,年岁已高;太后那边推举的是向学棋,向学棋乃是五大族中,向家的嫡长。”
“官家犹疑不决,欧阳老狐狸平日里秉持中庸之道,这番难得开口,举荐了一人,名叫苟善中。这苟善中,乃是齐鲁人士,曾中科举头魁,前后三科,才学无人出其左右,多有名文广为流传。”
“后来不知道怎么地,辞了官职,四处讲学,在许多书院里做过夫子。大约三年之前,便失了音讯。官家想密召苟善中,便着我暗地查访。”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翟老贼吃皇粮不干事儿,这事儿不应该让我们来办么?”
柴祐琛竖起耳朵听了听,如今茶楼里客少,二楼雅室几乎没有什么人,“翟统领病了。”
“病了?上回见着还好好的!”谢景衣说着,话锋一转,“这同杀猪卖肉的米福,有何干系?”
第360章 探病
柴祐琛清了清嗓子,“苟善中没出仕。”
谢景衣知晓柴祐琛说的是上辈子,若此人当真文采风骚,那她不可能没有听过。说起来,这一世当真是发生了巨变。
上辈子科举改制要来的晚一些,韩明义也没有被抓,欧阳相公也从未提过苟善中这么一个人。
“我查来查去,那苟善中同米福,应该是一家人。正所谓,大隐隐于市。米福性子彪悍,一把杀猪刀虎虎生威,不太好亲近。”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不是,什么一家人?苟善中是米福的外祖父?还是舅父?”
柴祐琛咳了咳,“应该是她夫婿。”
谢景衣啧啧出声,“那苟善中都活成江湖传说了,想来一把年纪,你说这些文人,明面上人模狗样的,背地里还是喜欢一树梨花压海棠!要不得要不得!米姐姐人爽快,可惜了可惜了。”
“虽然如此,但古怪的是,米福的相公从未露过面,只有街坊四邻听她说过,是姓苟的读书人没有错。我查到这个,便想着你去探上一探,看看究竟其中有何事。”
“确认一下,那人到底是不是苟善中。而且,苟善中当年突然辞官,离京也离得急,其中怕是有隐情。已经出了一个韩明义了,可不能出第二个。”
“这条街米福一日要来回好些趟,我本想着等你上楼了,再做商议,现如今有这般巧合,倒是好事。”
谢景衣闻言点了点头,“知晓了,这事儿交给我了。这世上哪里有我谢景衣交好不了的人。”
“不过这事儿急不来,明日我再去会她一会,你一会儿给我说说那苟善中到底是啥样的,不然我也认不出来。你坐在这儿,可不是专门等我的,可是约了人?”
“既然如此,我先去探探翟老贼,他虽然懒得要命,但到底是管着我吃饭的人。晚上可家去用晚食,阿娘说今日吃石蛙锅子。”
柴祐琛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我想吃鳝,要多放些姜。”
谢景衣站起了身,翻了个白眼儿,“你当我家是酒楼呢,还点起菜来了。这个点儿,哪里去寻!算了,这事儿让我阿娘去操心好了。走了!”
柴祐琛也站起了身,送她到了门口。
谢景衣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送,下楼骑了马朝着鬼街直奔而去,她明面上可同翟有命不熟,不能直接而去,只能去寻翟准了。
鬼街不管什么时候,好似都冷冷清清的,哪怕是有许多人来来往往的,也都让人觉得热闹不起来。毕竟来这里,十个有八个,都披麻戴孝,一脸悲恸。
翟准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呼噜呼噜的,头顶上竖起的一搓乱发,随着他的起伏,一动一动的。
谢景衣走近一看,嫌恶的撇了撇嘴,都多大人了,睡觉还流口水!
“你怎么来了?”翟准听到了脚步声,慌慌张张的起了身,手忙脚乱的将一个柜子门关上了。
但为时已晚,谢景衣已经眼尖的瞧见了,“你阿爷死了?”
翟准一头雾水,“没死啊,病了。”
谢景衣拍了拍胸脯,“没死你立什么牌位,点什么白蜡烛!”
翟准红了脸,“我这里就是卖白蜡烛的,隔壁就是卖牌位的。我一日三顿的上香,是给我阿爷祈福呢!”
谢景衣眼珠子一转,“是么?那你干什么给我立牌位,也给我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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