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节(1 / 1)

柴祐琛心中一凛,“我怎么可能去过?我连这个名字,都是头一回听说。你不说是个打鼓的,我还以为是某个回做四喜丸子的厨子的姐姐!”

谢景衣实在是笑得不行,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嘭的一下,脑袋撞在了马车顶,她捂着脑袋,咯咯直笑,指着柴祐琛骂道,“你这个人,谎话一套一套,罢了,算你说的是真的。”

柴祐琛将她拽了下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实诚得很,怎么会说谎。不像你,死人也能说活了!”

谢景衣点了点头,宛若小鸡啄米。

“没错,我把死人说活了,你把活人说死了。京城里的人,一见到咱们就死去活来的,挺好。”

柴祐琛听着,想象了一下那画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柴大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你们都很诚实,也很有趣。”

“大兄,你这不行啊,你夸人怎么夸来夸去,都是这么两个词,太单薄了,不如我教教你。”

李杏住得偏僻,此去东京城最热闹的地方,尚且有一定的距离,不说些什么打发时间,实在是闷得慌。

柴大郎点了点头,饶有兴趣的问道,“怎么教?”

他总觉得,今夜大概说完了平日三日要说的话。在家中的时候,他随便一动,一群人就大呼小叫的,生怕他吐血;他还没有张口,母亲便说儿啊,多躺会……

谢景衣清了清嗓子,“大兄身体提拔,宛若杨柳,自带一身正气;若那风来,衣襟舞动,宛若月上之人,振袖腾空,真真是那仙人现世。”

这话儿用柴御史的毒嘴说出来,就是你丫的瘦得跟纸片儿似的,只剩一把骨头啦,风呼呼啦啦一吹,那衣袍袖子跟鼓泡儿似的,直晃荡,看着就凉飕飕。

柴大郎脸微微一红,“我倒是不驼背。”

谢景衣眸光一转,又说道,“想我谢景衣,也算得是走南闯北,见过多少惊艳绝伦的舞姿,可不管是那江南的赛嫦娥,还是京城的凤中仙,都不如大兄你的一半。”

“她们那都是人间的富贵花,虽然跳得好,但俗气;可是大兄却是不同,清冷又孤独,连你的影子都在跳舞。”

柴大郎的脸越发的红了,连手指尖尖儿都红了起来,“我……我就是夜里睡不着的时候,自己个胡乱想的。可没有跟师父学过,自己个胡乱的跳……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柴祐琛拍了拍柴大郎的手,“不,大兄跳得很好。”

柴大郎愣了愣,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记得小时候,因为字写得还不错,也得过不少夸奖。可身子越来越差之后,便没有人再在意这些了,不管什么,都会绕到病症上去。

唯一能够称得上夸赞的,大约只有“你今日看上去比昨日好了些”。

谢景衣适可而止,眨了眨眼睛,“大兄,你这个时候,就应该再夸我一句,谢三你可真实诚。这样不光是夸了我,也夸了自己个!哈哈!”

柴大郎想了想,还真是如此,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

东京城乃是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白日里上街,那出来的都是遛鸟的大爷和卖菜的大娘,要不就是帷幂遮面的小娘子,还有一年四季都摇着扇子的落榜书生。

到了夜里,那世界像是翻了个个儿一样。

那些会杂耍的,会说书的,吹拉弹唱样样精通的艺人,高高在上的官员,兜里揣着沉甸甸的金子的衙内,当然了,还有那些半遮半掩的花娘们,花枝招展的挑灯夜游。

若是你想要做一个香料大师,一定要来此历练,谢景衣敢拍着胸脯保证,把这里的任何人提起来抖一抖,都能抖落一地香粉。

“阿嚏,阿嚏……”

好吧,谢景衣缩着脖子,无语的看着一旁的柴大郎,自打下了马车,他便一边打喷嚏,一边喷血……再这样下去,怕不是不等他们去西京寻周游龙,柴大郎就要打喷嚏失血过多而死!

我不杀柴大,柴大却因我害他打喷嚏而死!

谢景衣这么想着,恨不得竖起中指,骂一句贼老天!她是不会错的,错的肯定是老天!

“小娘子,这是什么新奇杂耍,我以前可没有见过!是表演喷血么?他把鸡血藏在了哪里?嘴里,还是鼻子里,不对啊,嘴和鼻子那么小,也藏不了这么些啊……”

谢景衣听着耳边地嗡嗡声,恶狠狠的瞪了过去,“看什么看,看了要给钱的!”

那说话的大肚子豪商一个激灵,掏出了一个金元宝来,“这位大师值得一锭金子!”

他说着,竟然啪啪啪的鼓起掌来!

谢景衣毫不犹豫的把金子揣进了自己兜里,拿出了帕子递给了柴大郎,“大兄啊,来来来,拿这个堵住,别喷了,再喷你要成为东京城首富了!”

柴大郎拿那帕子一捂鼻子,顿时头脑一凉,一股辛辣味儿充斥着他的口鼻眼,让他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只不过,这下子鼻子像是被人毒得失去了嗅觉一般,一点儿香味都闻不到了。

这一次的确是失血有些过多,柴大郎有些虚弱地问道,“这是什么药?你怎么还随身带这个?”

谢景衣见有效,松了口气,后悔自己个没有早些想起。

“哦,就是哭不出来又必须要哭的时候,拿来辣哭自己的,每个小娘子应该都备有一条吧。”

柴大郎睁大了眼睛,“什么叫哭不出来,又必须要哭?”

谢景衣走到一个小摊贩面前,选了三个面具,她同柴祐琛的,一黑一白,上头用红色的颜料,随意的画着一些几道花纹,是这条街上,最常见的两种。

她想着,看了一眼柴大郎,替他选了一个狐仙的面具,扔了过去。

“当然有,比如我邻居家的狗死了,它平日总是狂吠不说,还爱咬人。我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喜悦,但见着他嚎啕大哭的,也不好笑出声来,这时候就该祭出这条帕子了。”

那卖面具的小贩听了,赞同出声,“可不是,我岳母娘刻薄得要命,天天嫌我东嫌我西,她上山的时候,我把腿都掐青紫了,才哭出来的。做人难啊!小娘子若是不介意,可否告诉我这帕子是怎么整的,等我岳父死的时候,我抹点在袖子上!”

谢景衣摸了摸下巴,“没什么,整点姜汁泡泡就行了。”

她说着,付了钱,兴高采烈的拽着柴祐琛就往人多的地方行去。

柴大郎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正准备要走,就瞧见那小贩往他怀中塞了把豌豆,“自己个家炒的,我也不白听小娘子的方子,请你们吃炒豆。不过吃了别喝冷水,会拉稀!”

第319章 一箭双雕

等这条街走到头的时候,柴大郎手中已经满满了,那把炒豆子被他揣进了袖袋里,他凹着手,生怕动作大了,豆子会掉出来,到底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左手拿着一把串好了的肉团子,右手拿着一大包甜点儿,腰间还挂着一个酒葫芦。谢景衣一路逛一路买,恨不得样样都偿上一遍。

她拿不下了,便往身后塞。

“大兄,你快吃一些,我看谢三又瞧中那烤鱼的了。”柴祐琛同柴大郎并排走着,小声提醒道。他的声线很冷,又被面具遮住了半张脸,看上去十分的冷淡。

可柴大郎却心中暖洋洋的,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东京城的夜色。

“谢三一直都是这样的么?”

柴祐琛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嗯,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大兄尝尝那肉团子,十分的劲道,比家中厨上做的那些绵软的,要好吃许多。”

柴大郎眯了眯眼睛,轻咬了一口,汁水掉了下来,溅在了他白色地衣襟上,他迟疑了片刻,索性不管去了。

“同你们在一起,我甚至有时候会忘记自己是一个病人。”柴大郎吃得腮帮子鼓鼓的,说话有些含混不清。

他在家也没有吃过肉团子,不是喝加了许多药材的滋补汤药,便是喝一些清淡的小粥,像那种大鱼大肉,一来怕吃了不克化,二来他胃口不好,也吃不了几筷子。

更别提帮人拿东西了,天知道谢景衣把吃食塞过来,让他拿着的时候,他有多惊讶。他还小心的看了柴祐琛,那会儿柴祐琛还有一只手空着,完全可以让他拿,可是谢景衣毫不犹豫的塞给了他。

柴祐琛瞧着,嘴角微微上翘。

“快来快来,你们快来!”柴祐琛听到了谢景衣的呼唤声,同柴大郎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加快二楼脚步。

这里搭了一座高台,高台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人,三人可着劲儿的钻了半天,好不容易方才挤到了最前头。

在那高台之上,站着一个穿着红色裙衫的姑娘,她梳着二丫髻,身上缠着红绸带,腰间,头顶,两手两脚都各自绑了小鼓。

可不正是最近名动京城的小三喜,只听得啪的一声,有两个美人抬了一个托盘过来,那托盘当中,摆着一个大金元宝。

小三喜嘿嘿一笑,说道,“老规矩,废话不多说,还是以这大金元宝为彩头。我来抛砖引玉,后头要上来同我比的,都拿出彩头来。若是你技高一筹,我小三喜毫不犹豫的送出这金元宝。”

她的话音刚落,下头就有人起哄道,“还得亲一个亲一个!”

小三喜大大方方的应了,半点不扭捏,“没错,我若输了,你让我亲谁,我便亲谁,你便是抱了一头猪来,我也照亲不误。当然了,换句话说。若是你输了,那你的彩头归我,我让你亲谁,你也得亲谁。”

“当然了,我小三喜不强人所难,你若是不想亲,照这彩头再来一份,也可抵消。”

她一说完,眉头一挑,两脚一翻,红色的绣花鞋便从天而降,引起了好一番争抢。再一听,一阵鼓声宛若急雨,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小三喜手拿红色鼓槌,边跳边击鼓,敲的那是手鼓同腰鼓,至于脚间的,竟然像是那拨浪鼓一般,光凭着舞步击鼓,身上红绫翻飞,像是一团炙热的火焰。

每一步都踏在了人的心尖上,谢景衣环顾了一圈儿,见到不少人已经流哈喇子水,鄙视的翻了个白眼儿,再见柴祐琛,毫无波澜,依旧是一副棺材板板样,又觉得不对起来。

“这舞再看第二遍,就没有新意了吧?”

柴祐琛一个激灵,心中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别看谢景衣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这其中可是藏着刀山火海以及万丈深渊!

“不知道,我也是头一次看,不如谢三你跳得好。”

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她跳舞跟跳大神差不多,哪里好!

正在这个时候,一曲终了,小三喜喘息着,嚷嚷道,“今日可有谁敢与我一战?”

谢景衣赶忙跳了起来,手中举着之前柴大郎喷血卖艺赚来的金元宝,“这里这里!”

柴祐琛无语的拽了拽她,“我就随口一说,你跳舞不如跳脚!”

谢景衣踹了他一脚,“这不是我的钱,我去跳什么,当然是让哥哥去!”

她说着,挥了挥手,将柴大郎往前推了一步,“我哥,我哥同你比!”

柴大郎慌了手脚,结结巴巴的说道,“不行,我不行的!”

谢景衣一把按住了他,“你行的,你跳得很好!”

她说着,压低了声音,“你戴了面具,没有人知道是你。你跳得很好,不应该只有月亮看见,反正都已经翻墙出来,就当今夜是你做的一个美梦。”

柴大郎心中一惊,他确认了,谢景衣除了说话实诚,她的确是会下蛊,至少,他被她眼中的美梦,蛊惑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上了高台了。

“为什么呢?要这样帮我大兄。我也曾经劝过他出来,但他不同意,我也担心,他出来身体受不住。”柴祐琛说着,停顿了片刻,复又说了起来。

“说句实在话,还很生我母亲的气,有时候也生哥哥的气。他们互相为对方考虑,而我一文不值,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总觉得自己个便是强求了,也未必能够讨到好处。”

“现在看来,是我瞻前顾后了。”

谢景衣摇了摇头,“因为他是你哥哥,你是局内人。你会担心李杏看不好,他再失望一次,只会更加痛苦,也会顾忌到他的心情,不愿意强迫于他。”

“而我就不同了。你忘记了,我本意不是助人,我只是在生气。”

柴祐琛陡然想起之前在屋顶上,谢景衣气呼呼的模样,这才恍然大悟起来。果然涉及到自身的时候,便不容易看清。

“你找人治好我大兄,算什么对我母亲的报复?”

谢景衣嘿嘿一笑,用下巴指了指台上的柴大郎,“小瞧我了吧!我这叫攻人,以攻心为上!你大兄清楚明白自己喜欢什么,却压抑了自己一辈子了。现在好了,我把他心中牢笼打开了……”

“老实人发火最吓人,温顺的人叛逆起来不是人!我就躺着,等着看你某人焦头烂额了!到时候,她哪里还有功夫找我麻烦,怕不是要头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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