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 / 1)

他五官深邃,不怒自威,眼睛毫无半点波澜,若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还以为是泥塑的雕像。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迅速的朝门口看了过去。

谢景衣推开雅室的门,一下子就撞入了那人的眼帘里,然后不停的打起嗝来。

“嗝~嗝~嗝~”

谢景衣有些恼,“说吧,嗝~柴二公子叫我来这里有何事?”

柴祐琛鄙视的看了谢景衣一眼,“与我同桌饮茶,竟然都激动到打嗝了。”

啥玩意?虽然不是第一次听柴祐琛说话了,谢景衣还是控制不住体内乱窜的洪荒之力。

“确实很激动。公子何日登门求娶?聘礼不用太多,来个十万八万两黄金就行了,我不嫌弃。嗝~”

柴祐琛深深的看了谢景衣一眼,看到她心中发毛了,这才抬起手来。

谢景衣忙往后一仰,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若动手我绝对还手!

柴祐琛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提起了桌面上的铜壶,给谢景衣跟前的大碗里,沏上了半碗茶。

“在男子面前打嗝,太过粗鄙。把水喝了。”

谢景衣心中呸了一声,但实在是打嗝打得厉害,端起茶碗,毫不犹豫的喝了个一干二净。

柴祐琛鄙视的瞥了谢景衣一眼,“如牛饮水。”

“柴公子见多识广,可知这世间有一哑泉,喝了那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人,就再也不能说话了。”

柴祐琛一梗,竟然不说话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谢景衣恨不得退回门口,重新再进来一次。她刚刚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徐通判手上唬来了一个优,这下子若是把齐国公府得罪惨了,那可就是前功尽弃了。

她想着,找补道,“我家那驴小二哥儿,总是嘶鸣,明明是头驴,却想学马叫,我实在是有些烦恼,故而有此一问。柴公子日理万机,时间宝贵,不知道寻小女来所为何事?”

柴祐琛一脸便秘之色,“叫小青马,不能叫小二哥儿。”

管天管地,竟然还管别人家的驴叫什么名字?

“指驴为马不太好吧?”

柴祐琛嘴唇抿了抿,“叫青厥,不能改了。”

谢景衣懒得理会他,不依不饶的问道,“柴二公子寻我来所为何事?”

昨日夜里,柴祐琛虽然没有说出声音来,但是她瞧他嘴唇瞧得一清二楚的,他是约她在大碗茶见。

“夫子说我,通经史懂诗文,于俗物务经济一窍不通,该如何?”

谢景衣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真是难得,见到柴祐琛不对她出言嘲讽!

她也并非是个喜欢无事开怼之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所以你随你阿爹来杭州,就是为了来丰富策论的。公子好学,让人钦佩。只不过我一个闺阁女子,实在是对此一窍不通,公子问错人了。”

“若问经济,可问你那天布坊的大掌柜,他们是做买卖的,对于绢布是什么价钱,每个年头米粮的价钱,一个普通百姓家庭,需要多少花销,都知晓得一清二楚的。”

柴祐琛摇了摇头,“溜须拍马,语焉不详。”

“若问人情往来,府上的管事嬷嬷,执掌中馈的世家夫人,只要公子愿意,大家还不争先恐后的来为您解惑?我出门还没有公子出门的时日多,尚且来不及同我阿娘学习理家,便是连腊八节去山庙,阿娘都怕我失了礼得罪了大师。”

“实在是没有办法告诉公子该如何。”

拜师礼都不给,就想让我给你做夫子,美得你!

“都哭着跑了。”

啥?谢景衣一时之间有些哑然。

柴祐琛看着谢景衣张嘴一脸傻相,皱了皱眉头,“兵法问武将,诗文请文人。夫子说,我应该找一个底层的,会赚钱做买卖的人来问,这才最真实。”

底层商人真是感谢你了!

“听我说话不会哭。”

谢景衣站起了身,对着柴祐琛草草的拱了拱手,被你怎么虐都不会哭的底层商人再听下去就要提刀来砍了,罪过罪过!

“男女有别,请柴二公子另请高明。小女出来太久,母亲该担心了,便先走一步了。”

谢景衣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冷冷的传来一句,“通判姓谢。”

谢景衣一个激灵,心中呸了一句,贱人竟然拿捏她七寸!

一个转身,露出了用尺子量过的深宫嬷嬷的标准微笑,“公子算是找对人了。这经济庶务,人情往来,这杭州城中,没有比小女更懂之人了。”

第23章 太假

不管是真懂还是假懂,谢景衣都半点不慌,因为她知晓,十多岁的柴祐琛是当真不懂。

既然不懂,又如何能分辨她是在胡诌,还是在掏心掏肺?

谢景衣裂开嘴笑着,又快速的坐了回去。

柴祐琛挑了挑眉,谢景衣心领神会的提起了桌子上的大铜壶,给柴祐琛沏了七分满。

“柴二公子说了这么些,应当渴了,喝碗茶润润喉,且听我慢慢道来。”

站在一旁伺候着的柴贵同青萍,都有些咋舌。天下竟然变脸变得如此自然之人。

柴祐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轻轻放下了,“你阿姐方才因为角门的事情陷入困境,你便私下来见我,不怕么?”

谢景衣笑容淡了几分,“柴二公子明人说什么暗话,这大碗茶就是你名下的产业,难不成你还让人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去?再说了,我可是缺了石青同石黄,路过大碗茶想起母亲喜欢他家的梅花糕,方才进来饮茶,顺便带些热乎的点心回去。”

柴祐琛惊讶的抬起了头,“你如何知晓?”

谢景衣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公子衣衫上的暗花,同大碗茶茶旗上的暗花是一模一样的。也就是你们这些世家大族,王府勋贵,方才暗暗的整这些家徽,彰显传承。”

“而且,我们南地饮茶,喜欢小杯小盏,不会用这种大碗;这条长亭巷,往里头走,便只有我们两家,并非人来人往的热闹之地,却在三个月前,开了这么大一家北地风格的茶楼,除了公子,不做他想……”

柴祐琛脸微微一鼓,“你在讽刺我不会做生意,开张便赔本?”

柴贵一听,差点儿没有憋住笑,倘若真是如此,那这谢三娘子真是火眼金睛,真知灼见!公子做生意,从未赚过钱!

谢景衣裂开了嘴,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齿,不言而喻。

柴祐琛扭过头去,瞥了柴贵一眼,“你去给谢三娘子准备梅花糕。”

柴贵立马退了出去。

“我开的天布坊,样样比过你的大布坊,为何门可罗雀,从未有人光顾?”

谢景衣想也未想,开口说道,“公子家世好,才气高,想要进你家门的人,从京城排到临安。夜间观星,众星拱月,可终究是有亲近,有的远观。”

“那些家世凡凡,自知高攀不上的,远远看着,并不上前;那些若是拼力相搏的,处处争锋,想要引起公子注意;那些与公子门当户对的,不远不近,不声不响的便一击即中。”

柴祐琛的脸有些黑。

谢景衣毫不在意,“门当户对,放在做生意上,也是行得通的。天布坊就像是公子,站在村中的小路上,村花只会远远的看着,指指点点的说着,那位公子好生英俊,但没有人会痴心妄想,感叹过后,一转身还是嫁给了村东头的二牛哥。”

柴祐琛的脸越发的黑了,谢景衣皱了皱眉头,柴祐琛不像是个小气之人,她可是连怼人的一成功力都没有使出来,说的不过是一些浅显的大实话罢了。

“你恼了?”

柴祐琛摇了摇头,“没有。那我该如何做,才能够让村花嫁我?”

谢景衣一愣,想着柴祐琛怕是顺着她的比喻在说做买卖之事,忙说道,“天布坊既然开在了兴南街,都应该低调一些,你把那地别弄得那么光亮,让村花下不了脚,你把那小二,弄得像是发了财的二牛哥,那便好了。”

“路边的面馆,用的破陶碗,街边的小酒肆,用的粗瓷碗,开封府的正店,用的细瓷碗……这其中的道理,公子聪慧,定是能够明白的。”

柴祐琛嗯了一声,“还有呢?”

谢景衣心中呸了一声,若不是她有了蓝花布,不怕大布坊抢生意了,今儿个把柴祐琛点醒了,还不是自断财路?

这人竟然还不满足,这年头,行个贿讨个乖怎么这么难!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不过是班门弄斧,这些浅显的道理,公子都明白。你不若寻个农庄,去个县城小村住上一段时日,每天晨起,就去市集里蹲着看看,去寻那农闲的庄稼汉,聊上一聊,就什么都明白了。”

“正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公子……”

柴祐琛将桌子上的茶点往谢景衣的方向推了推,垂着眸说道,“叫我柴二吧。”

谢景衣一愣,柴二啊,有点烫嘴啊!

说话间,柴贵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个食盒,“公子,梅花糕好了。”

柴祐琛点了点头,“我知了,你说得有点道理。”

谢景衣乐了,忙顺杆子站了起来,提起食盒递给一旁的青萍,“那我就先告辞了,趁着这点心还热乎着。”

柴祐琛抬起头来,看了谢景衣一眼,“笑得真假,像老嬷嬷。”

谢景衣笑容一缩,从露出八颗牙齿,变成了露出六颗……虽然老娘上辈子真的是个老嬷嬷,但是你这么说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还是很让人生气好吗?

不起不起,这是一个马屁,正等着她拍呢!

“白得了点心不说,我阿爹还要升迁了,我看着柴二公子,笑容发自肺腑!”谢景衣说完,一个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的柴祐琛幽幽的说道,“我阿爹出京之前,官家问,私以为孰能继任杭州通判。我阿爹一个不识,只能看到过往政绩,回曰谢保林。”

谢景衣猛的一回头,奶奶个腿的,所以这厮装到现在,一直都在把她当猴耍呢!

把我的生意经,把我的口水还给我!

她想着,果断的露出了八颗牙齿,假笑假死你!

柴祐琛瞧着她的模样,微微勾了勾嘴角,“你不用假笑。因为你阿爹本来就值得。”

谢景衣鼻头一酸,她阿爹兢兢业业,就是差人提拔,所以她才无论如何都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因为她的阿爹,真的值得。

“谢谢。”

柴祐琛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我是不会徇私的。”

谢景衣喉头一梗,实在再说不出感谢的话,只是行了个礼,便匆匆的走出去,去隔壁的铺子买石青了。

柴祐琛微微的往窗外看了看,谢景衣戴了幂幕,他只能够看到一个头顶,直到看不见了,他方才把目光收了回来。

“走吧,咱们回去收拾一下,去富阳。”

柴贵一愣,试探着问道,“公子,咱们去富阳做什么?人生地不熟的,咱们在那里,还没有来得及置办产业呢。”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忘记夫子叫我出来做什么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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