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温榆自负,觉着这世上就没有他看不透的事,可现在他只疑惑以前的自己怎么会那样愚蠢且无知。
但不管他心里如何翻江倒海,温榆脸上都还是维护着风平浪静,也憋出一个笑来和京渊行礼道:“京将军。”
京渊是京都骠骑大将军,大萧武官官职能压过他的唯有京钺和纪老将军,况且纪家现今光景还不比以前,温榆现在不过是个翰林院学士,见了京渊自然得行礼。
京渊睨着温榆,皮笑肉不笑道:“温大人,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同僚,何须如此客气?”
温榆就说京渊脸上的笑怎么看都像是冷笑,现在的话听着还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他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京渊。
“京将军,温某现在不过是个翰林学士。”温榆再行一揖,“所以这礼数不可少。”
京渊没有说话,冷冷地嗤了一声便站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了。
温榆随后也赶忙站好,感受着周围的清静,忽而觉得京渊来找他的茬似乎也挺不错的,瞧,现在就没人来继续和他搭话了——估计都不敢得罪京渊吧。
皇权式微啊。温榆在心里叹气。
温榆参与的第一次早朝波澜无惊,萧霁宁命好,登基第一年没有遇上天灾,入秋后还遇上大丰收,老百姓吃的够的了,就没有灾荒,没有动乱。
除了命好以外,萧霁宁登基后还走了一步绝世好棋——任命七王爷八王爷为钦差巡视各州府,查处了一批贪官。
所以早朝官员们都没什么要紧的折子上奏,温榆听了全程,蓦然发现现在朝堂上最要紧的居然劝萧霁宁选秀充盈后宫,赶紧为皇室开枝散叶,以至于温榆觉得今日早朝最惊险的事就是京渊来和他打招呼。
不过朝堂宁静无争是件好事,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局面能够维持多久。
温榆想着这事,却不想下朝之际他却被萧霁宁单独留了下来,说是有些事想和他单独谈谈。然而温榆觉得,萧霁宁是在骗他。
说是单独谈谈,可萧霁宁身边还站着一个京渊啊,这叫单独谈谈吗?
显然萧霁宁可能也发现这个问题,他抬手抵唇轻咳两声,仰头望向身边的男人道:“咳,京将军,朕要与温学士说几句话,你去殿外候着吧。”
听见萧霁宁这么说,温榆也将目光挪向了京渊。
乍看之下,京渊就像是站在萧霁宁并排的身侧,可细细查看,就能发现京渊所站位置实际是在萧霁宁身后,不会越过萧霁宁;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搭着腰间的剑柄,模样看着十分淡然,甚至有些散漫,但他脊背却崩的板直,这样的姿势能够保证此时若是有刺客行刺,他必能一招击杀。
而京渊不是那种容易对人忠心的性子,他对萧霁宁如此在乎的姿态,就足以证明萧霁宁在他心中必定有着沉重的分量,不管是出于何种感情。
于是左看右看,温榆都觉得那日他的猜测不会错,即便那个猜测太过荒唐,毕竟这样才能说得通为什么萧霁宁会那样信任京渊——那是被凡爱俗情给迷花了眼睛,看不到京家对皇权的威胁。
这也能说得通京渊看待萧霁宁的眼神,为何会那样特殊了。
但如此一来,京渊不是就更不会让他和萧霁宁“独处”了吗?
可温榆却没料到,萧霁宁话音才刚落,京渊抬眼眸光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随机便迈步走出了大殿,在门口那里站着,当真是听话无比。
哎哟,或许他又猜错了,凡爱俗情给迷花了眼睛也许不止是萧霁宁一个人。
温榆还在思忖这事,就听萧霁宁喊他道:“温学士。”
“皇上,微臣在。”温榆连忙应道。
宣政殿里几乎没人,只有几个隔得远远的侍卫在着,再加上他和温榆早在一品楼就见过了,所以现在也没摆出太过威严的姿态,就用平常语气道:“那日一品楼相遇,朕便觉得你有大才,你果然没叫朕失望。”
温榆闻言在心里叹:我要是能猜到你就是新登基的云楚帝,肯定不会那样与你说话的。而面上,他只能回萧霁宁说:“微臣能入朝,全因皇上赏识微臣,信任谢相。”
“我的确是相信谢相的。”萧霁宁也笑了笑,“但是朕觉得你好,因的却是你那日在一品楼与朕说的那些话,温学士,真有个疑惑,可否请你为朕解答?”
温榆:“……”
该来的总会来的。
萧霁宁问他:“为何你殿试时作答的试卷,内容和你在一品楼与朕畅谈时说的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啊。”
“皇上,这是没有的事。”温榆答道,“微臣那日只和皇上说了些京将军的琐事而已。”
“没错啊。”萧霁宁点头,“你说他不好。”
温榆立刻辩驳道:“皇上,微臣那不是说京将军不好,微臣只是就事论事,说实话罢了。”
萧霁宁偏偏头,挑眉道:“那温学士你觉着,京将军这人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这得看皇上您能不能用好京将军这柄剑了。”温榆双手揖于身前,恭敬道,“剑能伤敌,也会伤己,全靠使剑人如何御剑。”
温榆的回答滴水不漏,萧霁宁一点错漏都找不出,想了想他又问:“那照温学士你这么说,京将军就没有任何不好之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