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佳这夜做了一个久违的梦。

梦里回到了父母还没离婚的时候，一家人住在窄小破旧的老房子里，母亲从厨房里端出来热腾腾的晚餐，她去街口的小卖部给父亲买了酒。姐姐写完了作业从她们的小房间里出来，一家四口在昏黄的灯光下边吃边闲聊。老旧的电视机里断断续续播着《西游记》。

听不清说了些什么，程佳抬头去看姐姐的脸，却什么都看不清，一瞬间光影交错轮回变化，她突然置身那个雨夜，看到全身湿漉漉的自己跪在父亲与继母的门前。身体突然应激般触底反弹，程佳猛地惊醒过来，才意识到只是一场梦。

只是一场梦。

窗外晨光熹微。身旁是在熟睡中依然抱着她的男人。加速狂跳的心脏没办法轻易平复，她掰开付玄楷的手下了床，裹着沙发上的毯子，静静蜷缩在沙发的角落。

闭着眼睛，

直到身体里痛苦的感觉慢慢淡下来。

想到了这夜付玄楷同自己说的那些话。才突然发觉，她和他眼前的世界并不是一样的。

他是富丽堂皇圆厅里摆满长桌极尽奢侈的牛排菌汤帝王蟹与葡萄酒，而她是白蚁啃噬堆满灰尘的木桌上过期的罐头方便面。

存封的这五年，她们所处的世界没有一刻停止过转动。绕了一圈又重逢的人，并不和过往一模一样。

回头想到当年绝望时同他说的那些残忍的话，全都被他一一颠覆。

程佳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走下去。

不知道，他们会走到哪里，能走到哪里。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配同他比肩了。

——

到晚上，严念念将晚餐订在了市中心商业圈的私房菜馆。

路上有些堵车，程佳与付玄楷到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在位置上等着，见她们来了，手舞足蹈地冲他们的方向招手。

是个可爱活泼的女孩。二十岁的年纪，略微苍白干净的脸上洋溢着被保护得极好的天真烂漫。程佳看到她，不由自主想到当初的自己。

“哥，这里！这里！”

他们走过去，女孩睁着大眼睛打量着程佳，没多久，笑嘻嘻地喊了一句：“嫂子好！”

程佳被她闹得红了脸，面红耳赤地坐下，心中却因为她热络自然的态度而松了一口气。程佳在严念念身上没看到半点有钱人高高在上的傲慢，她比很多家境普通的女孩更为热情单纯。

“闻昊人呢。”四人桌还少了一个人，心情颇好的付玄楷低声主动问道。

“去洗手间了，马上就回来。我们早就在这等着你了。”严念念解释的同时不忘替心上人说好话。

故事还要从严念念对闻昊的一见钟情说起。

娇养长大的小姑娘从小没吃过苦，偏偏在一个男人身上栽了跟头，铁了心要拿下他，对方却始终不为所动。

原本对方就已经特意同念念保持距离，她的所有邀约不出意外都会被拒绝。严念念没有办法，只能时不时以哥哥的名义约他吃饭。

元旦节闻昊回江城看望爷爷，她便也跟了过来。果不其然对方并不搭理她，

于是酒吧买醉到半夜，缠着哥哥答应又帮她一次。

没多久，一个身型俊朗的男人走过来。

程佳原本正低头回复容溪的消息，余光瞥见对面的位置有人入座，蓦然抬起头，四目相对足足愣了有半分钟——

“闻昊？”

“程佳？”

听付玄楷提起妹妹正对一个叫‘闻昊’的男人穷追猛打时，程佳并没有将那个‘闻昊’与她认识的‘闻昊’划上等号。

认真说起来，由于太久没联系过，程佳几乎没能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名字和他本人的长相对上。

“好久不见。”对面的人眼中闪着惊喜的光，随后意识到什么，陡然暗淡下来，“你，和付总……”

“唔……我男朋友。”程佳看了付玄楷一眼，红着脸回答闻昊。

睽违数年，终于又以这样的身份称呼他。

轻柔温婉的女人不似当年那般消沉，她动人的双眸里，是闻昊不曾见过的神采。座位下的手悄然握紧了，闻昊仍然尽力保持自然的状态。

“原来你和我嫂子认识啊。”他在自己面前一向话少，见此刻有契机，念念主动同闻昊打开话题。

还不忘一口一句嫂子哄自己哥哥开心。

“以前，做过一段时间的同事。”他不经意地看程佳一眼，发觉她正浅笑着礼貌看自己，闻昊也随之一笑。

却觉得胸口有种难以言说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