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1 / 1)

他话里有话,咸笙隐隐感到了压迫感,不得不点头,硬着头皮道:“我知道了。”

“孤还有事,就不陪公主了,吃点东西,好生歇着吧。”

他行事干脆利落,转身便出了房门,腰间锦囊环佩飘起又落下。如意胆战心惊的看着他的身影出了驿馆,才急忙跑进来,听到他咳嗽,赶紧倒了杯水递过来,道:“公主,他走了,方才可曾欺负您?”

咸笙润了润嗓子,带着些情绪道:“事到如今,欺负又如何?”

“公主……”如意想说什么,又担心引来他的思乡之情,打起精神道:“奴婢去准备几个炉子,把屋子给您暖上,别又冻着了。”

这里实在是冷的厉害,屋子又大,空荡荡的,哪怕穿的够多,咸笙还是觉得有冷气朝骨头缝里钻。

他不禁惦念起四季如春的大都,印象里,他经历过的所有冬日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一个来的冷。

“不必了。”他阻止了如意,道:“就这样吧。”

冻着了,就有理由延迟婚期了。

他当然知道湛祯走前那句话的言外之意是在奉劝他不要搞事情,但咸笙怎么可能听他的,他敢断定,如果他凡事都顺着湛祯,三日后的洞房花烛就是他的死期。

说不准湛祯还会恼羞成怒,砍死他之后再把他的衣服扒光,扔到集市供人围观。

光是想想,咸笙就又要窒息了。

如意知道他虽然性子柔静,但却说一不二,劝了两句没得到回应。便只能先去点了熏香,顺便陪嬷嬷一起去拾掇一下咸笙的生活用品。

咸笙不光没听湛祯的话不搞事情,还很快从床上走了下来,什么脚不能落地就能成丈夫的掌上明珠,可笑,谁要做他的掌上明珠,他何止要落地,还准备出门去后院转转,踩一脚臭泥、吸一肚子冷气回来。

但他这厢还没出屋门,就发现门前人影忙碌,竟有人搬了七个火炉进来。

他这边还没开口,如意就已经飞快的跑了过来,小声解释道:“不是奴婢喊来的,似乎都是太子殿下安排的人。”

她刚说完,一个侍卫便走上前,恭敬道:“殿下有话让属下带到。”

咸笙直觉不妙:“什么话?”

“殿下说,知道公主抛下亲人远嫁晋国心里委屈,必然会使小性子自虐以试探新婚丈夫心意,请公主务必放心,殿下疼您爱您都是真的,这不,专门儿命人送了上好的屋炭来给您暖身子,为了防止您着凉,窗户也有人守着,这半夜啊,风再大都绝对吹不开,公主只管安心等待大婚,吃好睡好就成。”

咸笙身子晃了晃,如意急忙把他扶稳,只见他气息微弱,似在克制什么:“还有呢?”

侍卫目光落在他的脚上,迟疑了一下,继续道:“还有,殿下说公主调皮,肯定不会听话乖乖呆在床上,指不定还要故意去泥地里玩。不过倒也不必担忧会坏了风俗,成不了丈夫的掌上明珠,因为那风俗原本就是编来骗公主……”

他语气忽然一顿,看到金尊玉贵的长公主嘴唇紧抿,银牙暗咬,似乎是动了怒意,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当机立断的把嘴里那句‘主要就是为了抱您’这句轻薄的话给替换成了:“无论如何,等大婚后,殿下都会好好疼爱公主的。”

咸笙:“……”

侍卫:“……”

造孽,公主的表情看上去比刚才更生气了。

咸笙急咳一阵,脸颊浮上薄红,头也不回的钻进了屋内。

他坐在床上,睫毛闪了闪,嘴唇抿了又抿,还是止不住的咳嗽,胸腔震的眼圈微微泛红。

如意又取来水递给他,见他这样,当即骂道:“这湛略略实在是不像话!还未成婚就这般轻佻……公主,您别跟他一般见识,这,这说到底,咱屋子暖起来了,您身子也能舒服一些,他那张嘴虽然讨人厌,可事情还是做到位了,是不是?”

最后一句,她声音轻的很,带着些小心翼翼。

咸笙的目光久久的落在床褥的绣花上,半晌才提醒道:“这里是大晋,注意你的言辞。”

如意立刻意识到自己喊了那个外号,忙点头,道:“药膳稍后就该上来了,公主先润润喉。”

“你退下吧,我没事。”

如意:“……”

您要是不红眼圈,奴婢就当您真的没事。

她是服侍咸章 小到大的,亦仆亦姐,知道这位虽然看着温顺,可却娇生惯养,自幼从未被人忤逆过,往来他只要微微一红眼圈,父母兄长们就要什么给什么了,哪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若非湛祯太子一根筋要定了他,若非大梁被逼上绝路,无论如何也不会舍得把他送过来。

原本这次联姻几位皇子是要跟着来的,可大梁如今是多事之秋,咸笙自己又一力阻止,故而只让他们送到了边境。如今想来,咸笙想必也是担心几位哥哥护他心切,来上京惹了祸端。

屋内渐渐暖了起来,除了偶尔响起的咳声,变得落针可闻。

咸笙用了晚膳,药膳多没什么味儿,他口里淡的很,便含了颗酸梅,在屋内游荡了一会儿,不死心的来到窗边。

窗户一打开,一张朴实的脸便出现在面前,“公主有何吩咐?”

咸笙直接关上了。

换到另一个窗户,又是一张朴实的脸,话也很朴实:“夜晚寒气重,公主小心身子。”

再换一个,还是那样,咸笙不等人说话就横眉关了窗。

砰砰几声响,咸笙带着怒意坐回床上,确定湛祯是看出了他想延迟婚期的打算,同时也明白了男人确定要在三日后成婚的决心。

面前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是男人不怀好意的在对他说:“你跑不掉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天晚上,咸笙就做了个梦。

梦里他如愿以偿生了病,病的很严重,站都站不稳的那种。但到了大婚那天,湛祯却还是让婚礼如期进行,然后抱着他上花轿,抱着他拜高堂,抱着他入洞房。

病倒的咸笙犹如木偶娃娃般由着他折腾,发现真相的湛祯当即发怒,在鸳鸯红喜被上将他格杀,然后提着他的头颅,一路起兵,扔在了大都皇室面前。梁国因为他的暴露,而出现了数不清的伤亡。

咸笙被吓醒了,一脑门子汗。

他急切的喘了一会儿,如意很快点了灯来:“公主。”

屋内的炉子太多,熥的他口干舌燥,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如意服侍他饮了水,给他擦着额上冷汗,咸笙这才虚弱的开口:“什么时辰了?”

“四更了。”

她抚着咸笙的背,一脸担忧,后者渐渐缓过劲儿,像是要验证什么,拖着沉重的身子下了床,轻手轻脚的走到窗前,小心翼翼推开一角——

一张脸立刻从缝里探了上来,殷切道:“公主……”

“砰!”

咸笙直接把那角缝隙给关严了。

他发现窗外换了人。

这么冷的天,湛祯给他屋子每个窗户弄个人守着也就罢了,居然还轮岗制。

真是有病。

咸笙不得不重新回到床上,意识到这个男人做下的决定,天下好像没人能更改的了。

他又想到了那个梦,最终放弃了托病延期的打算,毕竟,比起木偶一样被湛祯抱进洞房,似乎还是自己走进去更体面一些。

至少还能有力气挣扎。

这三天比咸笙想象的过得还要快,仿佛只是一眨眼,驿馆便陡然忙碌了起来,到处贴满了大红双喜,咸笙天刚亮就被吵醒,宫里的嬷嬷礼仪端方,端着大红喜服走过来,笑的慈眉善目,满脸喜气:“公主可算醒了,快,嫁衣换上,赶紧打扮打扮,花轿就要到了。”

咸笙看着那抹刺目的红,指尖抖了抖,心思却已经飞到了晚上的那套章程上。

只怕明日民间就会传出一白话对——

血溅洞房花烛夜,太子新婚死娇妻。

横批:自己杀的。

问:十城礼聘新嫁娘,缘何新婚又骂娘。

答:恨自己有眼无珠罢辽。

作者有话要说:  咸笙:新婚之夜如何阻止相公上床?在线等,挺急的。

略略:桌子亦可。

第6章

太子大婚关系到一国的脸面,故而十分铺张奢侈,驿馆来了不少人,但到底是皇家办事,人虽然多,却井然有序。

一大批御林军将驿馆围的水泄不通,百姓远远驻足观望,悄声议论。

“不是说明年开春正式大婚么?怎么提前这么久?”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原本计划开春是担心万一长公主又病倒了,如今看来这小病秧子在路上被照顾的不错。”

“说到底还是太子殿下心急了,十城换来的美人,大半年还没摸着见……这不,前两天还亲自去城外把人接了回来。”

有妇人吃吃笑:“江山易改,美人难得,太子殿下为了她江山都愿意丢了,会要求提前大婚倒也不奇怪。”

“太子也不知这是中了什么邪,明明差一点就要破了大都,居然为一个劳什子长公主放弃,陛下居然还同意了?”

“如今大梁已经是大晋附属国,与一统天下又有何异?总归那十座城不过是太子给老岳丈的面子而已!”

“我大舅的孙子的堂兄是太子近侍的朋友,听说,大都还有援兵未到,否则也不会死守不退,殿下突然提出联姻,除了盛传的对长公主一见钟情,其实还有这个原因。”

“你是说,蛰龙城的秦易?他与大梁太子发生龃龉,早已与大梁翻脸,怎么可能再去支援大都?”

“这我就不知道了。”

……

咸笙平日里是最讨厌吵闹的,皇室办喜事,虽然比普通百姓好很多,但到底是婚礼,这么多人你一言我一语,还是让人头大。

他平日便精神不济,今日又一大早给从被子里挖出来,更别想有好精神了,开脸的时候疼的差点儿掉下眼泪,精神了一会儿,开完了又开始病恹恹的,被按在铜镜前梳妆时总想睡觉。

今日来给咸笙开脸梳头的是专门请的全福妇人,嘴巴很会说,几乎一个动作一句吉祥话,其他人就守在一旁,等她完毕。

她叽里咕噜嘴巴几乎都没停过,咸笙略有些烦躁的皱眉,渐渐有点儿恍惚,打起了瞌睡。

北晋宫里来的裘嬷嬷就守在他身边,目光从进来就一直在悄然打量他,虽然脸上始终挂着和善的笑,心里却在暗中评判咸笙。

她是皇后的身边人,此次太子以十城求娶梁国公主,早已在北晋传的沸沸扬扬,宫里也没能避免,皇后特别让她来看,这大梁公主究竟是有多倾国倾城,能换湛祯一句‘江山易改,美人难得’。

真说起来,论姿色,咸笙的确够美,开了脸后,更是肌肤光滑犹如凝脂,但或许是因为久病在床的原因,他眉宇间隐隐带着一些恹恹的病气,这大喜的日子,没见他脸上有任何喜色,长睫毛一垂,安安静静的显得还有些忧郁。

她心里便有些不悦,见咸笙梳着头都能睡着,更是眼神一暗,忽然上前一步,拧了他一下。

咸笙惊醒,下意识捂住被拧痛的地方,还没扭头,就被人按住脑袋:“公主别动,快好了。”

陪在咸笙身边的除了如意,还有一个叫月华的姑姑,她是莹露的双胞姐姐,自幼跟在魏皇后身边,此次跟来,是因为魏萱放心不下咸笙,如意又太年轻。

两人都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如意见状要呵斥,又被月华扯住,她走上前,借着跟咸笙说话,挡在了裘嬷嬷面前,防止咸笙再被欺负。

咸笙如何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如今远在异国,也不好得罪皇后,只能把委屈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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