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铠甲,一人一马矗立在王宫大门前的王后。
她披着猩红的长袍,长袍被风吹得翻卷,就像她是站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中。她提着长长的铁枪,漠然地看着被惊得目瞪口呆的叛乱领主们,铁枪一挥,在王宫前画了一条长长的线。
“我知道你们想要干什么。”
王后的声音冰冷,蔷薇王宫的背影在她战马后巍然耸立。
“想要,就过来拿。”
“你们想要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我统统可以给你们。不需要你们争不需要你们抢。”
“只要你们有命拿!”
她说话的时候,仆从们从王宫中涌出,将一桶桶油泼到了王宫前的地面上。领主们惊呼起来,发现自己周围的街道两侧早已经放满了煤油。而在他们惊愕的骚动中,王后从侍从手中接过了一个火把。
只要火把掉到地上,烈火将在瞬间吞噬包括王后本身的所有人。
王后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提着长枪。
“来!”
为什么他们会以为威廉三世离开,王宫就无人可守呢?留在这帝国心脏的,是足以和威廉三世媲美的武士王后,她美得惊人,疯得也惊人。
领主们被王后惊住了,僵持了许久之后,准备离开。
然而两边的屋顶出现了终于赶到的弓箭手,森然的箭尖对准叛乱的贵族们。王后举着火把,火光映出她的脸庞,她看着满天的箭雨贯落。尸体堆满了蔷薇王宫正门,鲜血一直蔓延到王后的战马下。
罗格朗历史上最大的一场针对大贵族们的屠杀,是伊莉诺王后完成的。
白金汉公爵忽然想起了那天国王随意地说,干脆将新王党全杀了的话……
还真是一脉相传。
“先在罗格朗待一段时间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谁认得出来你是曾经的王后?”白金汉公爵头有些疼,但心中的重担终于彻底放下来了,“你不想他没了父亲之后,又真的失去了母亲吧?”
这句话对王后作用更大。
“给我安排个隐秘的房间,稳妥的身份,能够每天见到他,不能离他太远。”王后怒气冲冲地瞪了白金汉公爵一会儿,下令。
这熟悉的傲慢,熟悉的挑剔和命令口气。
白金汉公爵感觉到自己熟悉的那个最会指使人的伊莉诺又回来了。
“你该改改脾气了。”
他无可奈何地说。
“总之……”
白金汉公爵露出一个卸下疲惫的微笑:“欢迎回来,伊莉诺。”
“我醒了,以及……也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老得真快。”王后沉默了很久,也露出了释然的微笑,“他会成为真正的君王,像他的父亲一样。”
“他会的。”
噩梦漫漫长长,终于结束了。
距离蔷薇家族的王冠被神的阴霾笼罩已经过去了接近一千年,是时候让王冠重放光彩了。
………………
希恩男爵走进了蔷薇王宫。
到了这一刻,他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了。
在他率领骑兵守在那个冷夜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将死无葬身之地的准备。没有这样的决心,他怎么敢对着国王拉开弓弦。
希恩男爵见到了国王。
他坐在书房的窗边,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到国王的身上。和希恩男爵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感觉一模一样,国王就是由这宫廷里最昂贵的奢华培育浇灌出来的最华美的那朵蔷薇。几乎咄咄逼人。
“日安,希恩先生。”
国王停下了正在翻阅档案,他平静地看着希恩男爵。
希恩男爵在那个暴雨的夜晚就已经知道他们这位国王陛下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战胜一整支古伦底重骑兵可不是什么人都做得到的。他沉默地走进来,缓缓地跪了下去,没有出声。
希恩男爵低垂着头,看不到国王的神色,只听到他不紧不慢地开口。
“我听说您招待了我的谈判团一段时间,希望这没有对您带来更多的负担。您今天将他们完好无损地送回了梅茨尔城,是这样的吧?先生。”
“是的,完好无损。”
“好极了。”国王轻笑了一声,“您总算做了点正确的选择。”
“谈判使团的所有官员都在梅茨尔城外的旅馆中。合约也完好。”希恩男爵语速稍微有些快,“特鲁城的骑士对您忠心耿耿,做出错误选择的只有我一个人,这一次抵达首都便是他们押送我前来。我请求陛下的怒火不要落到他们头上。”
国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轻叩击扶手:“让我来猜猜您的打算。”
“您的骑士全副武装,而且您为他们选择距离十字路口最近的旅店。然后您孤身一人,不带任何武器前来见我,为您的骑士求情。如果我不答应,那么您的骑士也有机会以最快的速度撤离,最坏的也不过他们以谈判团作为人质,来换自己的平安。而您是打算将自己的命扔在王宫了,是吗?”
希恩男爵没有回答。
“您可真是位孤胆勇士。”国王称赞,他话锋忽然一转,“不过很遗憾,先生。在您抵达王宫的时候,您那些忠心的手下,就忍不住紧随着您进城了。他们伪装打扮的技术有够蹩脚的,我的叔父送他们去监狱里反思一下了。”
希恩男爵猛地抬头,他下意识地去摸腰间。
摸了个空。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这次踏进蔷薇王宫,将配件交给了守卫。
“不用那么紧张,先生。国王注意到了他下意识的动作,“我想杀的人能够从王宫门口排到城堡门口,你与你那些勇敢到愚蠢的士兵在名单上还不够资格放到前列。”
大落大起,希恩男爵想起这段时间听闻的,新王党贵族被国王剥削得几乎要掏空口袋里每一个子的传闻:“我愿向您献上我所拥有的一切。请您宽恕他们的莽撞。”
“我不需要你的忠心,不需要你的誓言,那些东西连一个便士都不值。”国王靠在深红的椅背上,轻蔑地看着他,“至于财富倒也可以,但我不认为你能够拿出来。”
“那您需要什么?”
希恩男爵不认为国王能够与宽容划上得等号。
国王拿起了手边的档案,他将整理出来的档案递给希恩男爵。希恩男爵接过,翻阅起来。他脸色露出了惊愕的神色,很快地越来越凝重。
最后他错愕地抬头,看着国王,一个猜测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我要一支军队。”
国王缓缓地说。
不是和谁借来的军队,不是战时下令贵族带来的军队,更不是出钱雇佣而来的军队,而是一支只属于国王的军队,一支能够媲美古伦底重骑兵的军队。从将军到指挥官到士兵,从铠甲到战旗,只会服从于国王一人的意志。
希恩男爵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国王决心将他父亲没有办成的事情推进到底。
他要改革军制!
“你的决心,又有多大?”
国王冷冷地打量希恩男爵。
希恩男爵深深地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在骑士制度与贵族制度盘根错节的社会条件下,想要进行变革,不用想也知道,这会是一件将要面临多少阻力与血腥的事。一旦失败,国王或许能够安然无恙,但他绝对会粉身碎骨。
但他此前无数次渴望的东西,不正是这个吗?
这不仅不是危险,而是他从未想过真的能够得到的机遇。
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以前幻想的东西近在咫尺。
“愿为您效劳!”
国王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从办公桌上拿起另外一份早已经写好的委命书,递给了希恩男爵。
“您这支军队要叫做什么呢?”
希恩男爵接过委命书,没有去看上面的内容,而是询问国王。
“蔷薇。”
国王从窗户望出去,目光仿佛掠过整座巍峨的蔷薇王宫。
“蔷薇铁骑。”
1432年10月。
军事变革的狂澜开始酝酿,而在王宫的书房中,一个凛冬的早晨,蔷薇铁骑的雏形正式形成。国王将拥有第一支只服从于王冠意志的军队。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是一点关于中世纪黑死病的讨论,有点长,不感兴趣的小可爱屏蔽作话就行啦。
历史上大规模的黑死病爆发一共有三次,每一次都堪称浩劫,即使是放在科技发展的今天,黑死病(鼠疫)也是很容易造成恐慌的事情。(前几天的鼠疫患者发现然后直接上热搜就证明了这点。)
为了对付黑死病,当时欧洲政府采取过断绝海上贸易的举动,但是对阻止黑死病的传播这只是权宜之计,贸易搁置的时间里限制了政府的财政收入。
中世纪医学与科学处于蒙昧时代,第二次大流行时期,人们难以确定致病因子到底是什么,在当时流行的说法有上帝惩戒说,占星学说,以及各种寻找替罪羊的迁罪说法等等。
上帝惩戒说很常与千年王国说,末日说联系起来,当时很多人对此深信不疑。我们来看看文艺复兴三杰之一弗朗西斯科·彼特拉克的书信“这种现象标志着神对人类罪行的愤怒,如果罪消失了,神的惩罚也会减轻”。以及诸如《土星宴席上对太阳膜审判》《尼科尼亚编年史》等等也能够窥视到当时的情况。
占星学将黑死病归咎于星象的不吉,本文中作为素材进行文学加工的便来源于此。当然啦,现实生活中我们要相信科学。
迁罪的行为也是当时的一种常见现象首当其冲的便是犹太人,1348年法国瘟疫年间,上千名犹太人被杀害,13481349德意志大量犹太人团体被摧毁,许多人被残忍地烧死。奥地利阿尔伯特公爵下达官方驱逐令……可以说,翻开黑死病的历史,我们可以清晰地闻到血腥味。
除此在还有鞭笞者运动,杀祭人牺运动等等。
把时间线往后拉一拉,我们可以看到,黑死病带来的影响极其复杂深远,不仅仅只是造成了大规模的死亡。它甚至是宗教改革,文艺复兴,地理大发现,医学革命等等后来一系列历史大事件的远因。
《十日谈》就是在这黑死病的背景下产生的,就是十日谈里瘟疫带有极致狂欢的色彩,作者也在此时展现了对宗教的批判,可以作为一个窥视的点。黑死病之后人后锐减,对经济也照成了巨大冲击。庄仆这种社会角色逐渐在中世纪消失,劳动力的工资上升,甚至国家不得不采取冻结工资的手段来抑制。“黑死病导致西欧各行业和长时期(从1348到15世纪最后几个十年)的劳动力短缺,并由此推动了名义工资上升数倍”。
它的影响是复杂,多方面的。
很高兴能够引起大家对相关历史的兴趣,这也是我写这本故事的私心之一,历史波澜壮阔,它是无比美丽的。
下面偷偷安利一下相关的参考文献:
[1]《瘟疫年纪事》笛福
[2]《黑死病》[美]约瑟夫·p·伯恩
[3]《黑死病期间西欧的鞭笞运动》李化成
[4]《中世纪的衰落》[荷]约翰·赫伊津哈感谢在20191128 12:01:15~20191129 12:0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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