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汉公爵掷地有声。
不是人骚动起来。
他们原本已经了接受“国王已死”这个事实,但是白金汉公爵支撑罗格朗帝国数十年的威名让他的话变得有力起来,一些人开始产生了动摇。
“你要所有人陪着你发疯?”格莱斯大公环顾四周,“你们要陪着他发疯?先生们!勃莱西远征军未去!我们需要一位君王!三十六邦随时可能反叛,你们想要看着罗格朗四分五裂吗?”
骚动演变成了窃窃私语。
“诸位,我以我的性命,我的荣誉,我的财富担保,国王依旧健康无恙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很快就会归来。”白金汉公爵威严冷硬,“当初我的兄长,他将土地分封给你们,你们向他献上信守忠诚的诺言。”
“现在,是你们抉择的时刻了。”
白金汉公爵一击掌。
十几名骑士鱼贯而入,手中端着精致的托盘。那些托盘上放着一朵朵铁蔷薇的徽章。众人安静下来。
白金汉公爵重新将双手搭在剑柄上,他冷静地看着所有人。
“要么佩戴上蔷薇的荣光,守护你们的诺言。”他扬眉,“要么,背弃你们的誓言,与蔷薇家族为敌!”
“请!”
同样披着血腥长袍的骑士端着托盘分散开,他们沉默如铁。贵族们认出了他们——他们是当初陪伴威廉三世征战沙场的幸存者。现在,他们为了威廉三世的儿子重新披上了猩红斗篷。
死寂,可怕的死寂。
终于,有人摘下了胸前的白玫瑰,拿起了铁蔷薇徽章。
一朵,一朵,又一朵。
然后佩戴上铁蔷薇的人自动地站了起来,白金汉公爵所在的长桌那一面。而佩戴白玫瑰的人起身坐到了格莱斯大公那一面。短短的时间之内,会议厅中赫然上演了一场抉择和分裂。
最终,白玫瑰与铁蔷薇界限分明,森然对立。
从人数上来讲,佩戴铁蔷薇的这一面显然要少于白玫瑰。但是,他们每个人都沉默如钢刀——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曾经跟随威廉三世和白金汉公爵踏上战场的人。现在,他们选择重新信任他们曾经的将领,白金汉公爵。
双方对峙。
杀气腾腾,仿佛有金戈铁马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格莱斯大公气得脸色铁青。
他花了将近十年才策划出眼下的局面,但是白金汉公爵却生生以一己之力让它变成了双方对峙的僵局。
顺利夺得王位的幻想成为泡影。
“好。”
格莱斯大公咬着牙冷笑。
“走着瞧!”
他愤怒地起身,带着选择他的人离去。
白金汉公爵注视着自己的剑。
他当初为了让自己的侄子平安登上王位,就曾杀了不少人。如今,为了替他的侄子守住王位,他绝不在乎再杀更多的人!
“现在,诸位,你们闻到来自王座的血腥了吗?”
他喃喃自语。
…………
1432年,凛冬将至。
伴随着国王被刺杀事件,酝酿已久的动乱爆发了。白金汉公爵将自己的性命与荣誉押上了赌桌,格莱斯大公以财富和未来的荣光为赌注。在僵局里,双方都各自分派出了人手搜寻国王。不同的是,一方是为了迎回国王,一方是为了见证国王的尸骸。
以“铁蔷薇”和“白玫瑰”作为标志,保王党与新王党分裂成为两派。一方誓死守护王位,一方誓要夺走王位。
在这个时候,国王本人,不论他活着,还是死了,都成为了一把剑。
一把可以决定整个局势的剑。
无数人心中都有一个疑问:国王呢?他在哪呢?
事实上,国王同样身处战场。
作者有话要说: 来,做选择吧——
铁蔷薇还是白玫瑰?
稍微解释一下:
中世纪的继承制度十分复杂。
以英国为例,它对于继承人并没有严格的成文规定,王室成员可以靠武力征服、法律规定、议会选举等各种方法成为国王。王室之间,贵族之间往往保持着错综的血缘与婚姻关系,这一切构成了一张庞大繁杂的继承网络。从诺曼王朝至今10个朝代41位君主异脉相传,前后均有程度不同的血缘关系。
这里不过多讨论,只简单介绍一下王太后的婚姻为何具有重要意义。
这一点可以翻阅一下都铎王朝的历史。在当时,寡居王后的婚姻十分重要。英国甚至为了制止亨利六世的母亲再婚提出了一系列严苛的要求。不过她最后还是再婚了,与欧文·都铎。她再婚后,国王新的兄弟对国王构成了严重的威胁。
“……如果王太后嫁给英格兰贵族,那么她的新丈夫就会拥有价值无量的地位……”
“……1427年秋季,英国议会颁布法令明确禁止王太后未经成年国王的“特别许可”而再嫁,法令宗旨是“保护英格兰王后最崇高地位之荣誉"但实际目的是至少在十年内阻止凯瑟琳与英格兰结婚。根据法令文本的要求,显而易见,迎娶王太后的经济成本极高,无异于自寻破产。
……如果孩子的父亲拥有独立的政治地位和野心,那么他的孩子作为国王同母异父的兄弟,将对国王构成威胁。”
——引[英]丹.琼斯 《玫瑰战争与都铎王朝的崛起》p68—p70。
而于历史上,凯瑟琳再婚后所生的孩子的确成为了当时的重要政治砝码。这与当时的婚姻制度有关,上至王公下至贵族实行严格的一夫一妻制度。
除此之外,王位继承还涉及诸多因素。
如在亨利三世时期,亨利三世试图和教皇一起为儿子爱德华谋划西西里王位——虽然最后失败了。
这里格莱斯大公除了王太后的砝码【重点】之外,还有王太后再婚所嫁对象的原因【重点】。
防止争议提前介绍,后文会有继续解释。
第22章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灰白的城堡主塔在傍晚的残阳下轮廓清晰可见。
国王静立在阴影中,微风轻轻地拂动着他银色的头发,暖黄的霞光无法柔化他淡色的蓝眸。他站在山丘的树影中,观察着不远处的战场。
蔷薇之变影响到了大半个罗格朗。
所谓的“蔷薇之变”,就是前不久的“铁蔷薇”与“白玫瑰”分裂的事件,一位富有浪漫主义精神的宫廷诗人为它取了这个名字。虽然听起来很美,但它带来的却是血腥的战争。
这是一朵盛开在罗格朗大地的血腥之花。
以蔷薇王宫为中心,分歧和对立逐渐向外扩散开来,波及到了较为强大的郡——那些拥有重要城堡的地方。城堡的主人们不得不在主塔上竖立起了鲜明的旗帜,以此来昭告自己的立场。
不过,国王的预料没有错。
战争的确进行得很克制。
双方围绕着重要的城堡展开争夺。
每座城堡都是一处要紧的军事关卡,巍峨的城堡是最重要的防御工事也是融合一体的军事武器。在竭力避免直接进行正面冲突的情况下,包围与反包围,突袭与反突袭,使战争的时间不断拉长。
眼下就是一场围城战。
国王这一路上并不避着战斗。
他必须亲眼目睹这个时代的战争,不论是普尔兰本身接受的教育,还是祝迟前世获得的知识,都只是别人口中的故事。唯有亲眼见证,亲身经历,才能真正了解这个时代的战火,才能不至于站在后来者的高傲上做出错误的判断。
战争不容出错。
“陛下,围攻的战斗号角即将吹响,您是否有兴趣上前更进一步地观看?”魔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国王的背后,体贴地问,“当然,您放心,他们不会发现您,更无法伤害到您。”
国王微微侧头,审视魔鬼。
魔鬼伸出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不要误会,陛下。我只是对您有所好奇。”
他没有说好奇什么,等待国王做出决定。
此时号角吹响了。
他们途径的这处城堡主塔上插着一面绘有白玫瑰的旗帜。
围城的士兵们铠甲外则有鲜红的罩衣,指挥官的是位中年骑士,国王并不认识他,不过从气质和徽章上可以判断,应该属于白金汉公爵的老部下。
指挥官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天佑吾王!”
士兵们高喊着,战旗高高地扬了起来。
国王凝视了他们一会,接受了魔鬼的邀请。
魔鬼的确手段高明,他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一匹梦魇悄无声息地脱离了白骨马车,温顺地跑到了国王面前。魔鬼伸手一拂,梦魇身上多了一副金马鞍,国王翻身坐上了梦魇。魔鬼拍了拍梦魇的脖子,牵着缰绳。
“好了,让我们出发吧。”
他轻快地说。
夕阳欲垂,黄昏之交,魔鬼牵着梦魇,带着国王就像化为了一团阴影,悄无声息地混进了战场。
就像那天梦魇马车能够在科诺森林中无视巨木一样,今天魔鬼带着国王同样像穿行在重合于现实之上的空间里。国王能够闻到战场的血腥气味,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些锋利的刀剑,能够清楚地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
但是他们身边的人谁也没能发现他们,战场上的飞箭也触及不到他们。
国王身临其境地观看了这场战争。
首先需要攻占城堡的外堡场。投石机被压上战场,巨石上抛将坚固的塔楼砸出破洞。毫无疑问,隐藏在塔楼中射击的那些士兵已经都成了肉泥。投石机的数量并不多,只是为了打断从射箭孔中不断飞出的箭雨。
借助着投石机的掩护,士兵们向前推进,将城堡下的沟渠迅速地填满了。守塔的指挥者很快发现了这点,在魔鬼的刻意提醒下,国王看到城堡的守兵将滚油从上面倒了下来。底下填埋沟渠的士兵有的闪开了,有的嚎叫着,痛苦地倒在地上。
国王在梦魇身上坐得笔直。
他没有移开目光,冷静地看着这一幕幕。
国王观察着战场,分析着士兵们普遍的战斗力,魔鬼则观察着国王。
很多人不明白一个道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很多人渴慕着强大的权力,但是他们真的能够承担得了那权力带来的东西吗?
将军必须看着自己的士兵死去,法官必须对自己审判的每条性命负责,君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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