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吾……兄……北……”

赠吾兄北!

几人齐齐一怔,这块被番邦总坛认作证物的铁牌,根本不是君陌持有的那块,而是当初的君陌命人重新打造了一块,在角落刻上“赠吾兄北”之后送给了当时与他结拜的兄长,姜北!

也就是说,造成长歌山庄灭顶之灾,令君陌和谢菲菲双双殒命的罪魁祸首,就是姜北!

而他,却认贼作父了十余年!

君拂歌当下气血翻涌,喷出的血色落在拓印的纸上,画就一树红梅。

“哥哥!”

“庄主!”

童萌几人扶住他,君拂歌却浅浅一笑,抹了唇角血迹。

“我无事。”他缓缓挺直了脊背道,“让我一个人静静。”

君拂歌回到房中之后,就没再出来。

一晃几个时辰,已是月上中天。这期间,君拂歌没进食也没出声,童萌虽然很是担忧,但没有饿着自己。她记着大佬的嘱咐,会好好吃饭,但君拂歌,也需要好好吃饭。

童萌让厨房又热了遍吃食,再次敲响君拂歌的房门。这次,君拂歌没有避而不答,从门中传出淡淡一声:“进来。”

童萌一喜,忙推门进去。君拂歌就站在窗前,似乎这几个时辰,他就一直这么一动不动地立着。

“哥哥,吃点东西吧,别熬坏了身子。”

君拂歌转过身来,歉然一笑:“让小萄担心了。”

说完,君拂歌似是下了什么决断,径直走到桌边,铺纸研墨。童萌近前,见他在纸上落下三字:

退婚书。

第65章 分镜六五 退婚

童萌听唐昇和卢飞说过, 当日她和大佬双双坠下悬崖,他们二人便同姜北战在一处。

然而姜北并非死在他们手中, 杀了姜北的, 是路观。

是路观趁姜北无暇分身之时,用涂了剧毒的匕首了结了姜北。他和路雨一身医术均由姜北所授, 路雨死在姜北手上, 而路观用其所学杀了姜北替路雨报仇,也算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了。

退婚书已由唐昇亲自送去药门, 虽说姜北已死,父母之仇已了, 但童萌知道君拂歌心里不痛快, 还是该找个契机发泄出来才好, 便去寻了孙大娘,向她讨了两坛年前埋的桂花酿, 又让小厨房做了两个下酒菜, 找她哥哥一醉解千愁去。

君拂歌看着童萌拎的这两坛酒, 额角一跳, 不等童萌将酒坛开封便夺了过来:“我看是你自己馋酒喝,忘了上次醉成什么样了?”

童萌摸了摸鼻头:“上次那酒烈,这次是孙大娘自己用桂花酿的,能一样么?”

“左右都是酒,喝酒伤身。再说你一个姑娘家,天天一身酒气, 像话吗?”

“那我再埋回去。”童萌努了努嘴,要将酒坛拿回来,被君拂歌一拦:“既然挖了出来,就不必麻烦了。”

童萌看着君拂歌给自己倒了酒,瞪眼道:“喝酒伤身。”

君拂歌面不改色:“小酌怡情。”

童萌:……哥哥你双标!

不过童萌也只是说说,本来就是给君拂歌备的。只是见君拂歌一杯连着一杯,童萌心里也不太好受。

“哥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姜北并不是害死爹娘的罪魁祸首,哥哥还会同姜姐姐退婚吗?”

君拂歌倒酒的动作一顿,没有回答。

他原先以为,他这辈子定是会与姜晴恩爱白首,相携一生的。没想到一夜之间,他竟会与安陵辞互换了身份,因为身份变换,看人看事的角度也大有不同,这才发觉其实他并没有真正了解过姜晴。

或许,姜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爱他,而他似乎也没有那么爱姜晴。

如果不曾发现这一切,他会糊里糊涂地与姜晴过一辈子,可发现了之后,即便没有姜北,难道他真的还能同姜晴携手一生吗?

君拂歌沉默,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先前是他太过优柔寡断,实则早下决断,对谁都好。

君拂歌看到童萌眼中忧色,微微笑了笑:“我没事,小萄不必担心。”又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小萄也长大了,同以前大不一样。”

童萌心头一跳,听君拂歌道:“你现在这样很好,有什么便说什么,比以前事事闷在心里,要快活自在得多。”

童萌心下微涩,可她不是原先的君小萄啊。

“不过,不管小萄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妹妹。”

童萌看着君拂歌的神色,微微一怔。

以君拂歌的角度,她的确变了很多,却也有很多是没有改变的。比如她和君小萄一模一样的字迹,比如她对君拂歌的天然情感,或许,她早已与君小萄融为一体。

既然如此,还分什么童萌和君小萄呢?童萌长舒一口气,在君拂歌掌心下蹭了蹭,笑道:“当然,我们一辈子都是兄妹。”

那日哥哥与大佬拼了好几坛子酒都没有醉,今日与她边聊边喝却是醉了。两人似是把之前几年都未曾说过的话一次性倒了个干净,从房里一路聊到屋顶上,童萌回头去看时,才发现君拂歌靠着檐角,竟是已然醉了。

童萌:……这就尴尬了,她要怎么下去?

童萌正想嚎一嗓子叫卢飞出来,却见屋顶的另一头不知何时立了一人,玄色的衣摆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周身气场却叫人无法忽视。

童萌只一眼便认出了来人,顿时瞪大了眼。

莲褚衣!她是怎么进来的?!

“你你你你……”没等童萌把话说完,莲褚衣便飞身过来,揽过童萌将她带下了屋顶。随即又飞身而上,扛起醉得深沉的君拂歌。

真的是……扛。

童萌看着像沙袋一样挂在莲褚衣肩头的哥哥,忽而真心祈祷,哥哥不要半路醒过来。

……太丢人了。

莲褚衣径直把君拂歌扛回了屋里,丢到床上。君拂歌毫无所觉,只眉间一直微微蹙起。

莲褚衣伸手,微凉的指尖一点点抚平他眉峰之间的褶皱,随即眼尾一挑,忽而俯身,红唇印上了君拂歌侧脸,留下两瓣浅红唇印。

莲褚衣轻笑一声,这才回头,媚眼如丝地看向站在门口的童萌。

童萌:目瞪口呆.jpg

莲褚衣半点没有被人偷瞧的窘迫,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揽上童萌的肩:“好妹妹在瞧什么?”

童萌装瞎:“我我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莲褚衣勾了唇角,在童萌耳边呵气如兰:“错了,小萄妹妹分明什么都瞧见了。”

童萌发誓:“我绝对不会告诉哥哥的!”

莲褚衣摇头:“好妹妹可不能撒谎,一定要对你的哥哥如实相告。”走之前,莲褚衣又摸了把童萌的脸蛋,在与君拂歌侧脸唇印相同的位置上轻点:“对啦,姐姐的印记可不要随便擦哦。”

直到那抹玄色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童萌才揉了把脸,却仍旧忍不住面红耳赤。

再看躺在榻上毫无所觉的君拂歌,童萌叹气,碰上这么个女妖精,哥哥这身唐僧肉怕是要保不住了。

第二日一早,童萌亲自打了洗脸水,在哥哥房里等他醒来。

君拂歌的坐卧很有规律,即便昨日醉了酒,仍旧醒得不算晚。一睁眼,便瞧见坐得端端正正的童萌,微微一愣。

“小萄?你在这儿做什么?”

童萌一脸痛心疾首:“哥哥,我对不住你。”

君拂歌:“……?”

童萌指了指君拂歌脸上残留的唇印,又指了指铜镜。君拂歌一愣,走到镜前,才看了一眼便黑了脸。

童萌轻咳一声,状若无意道:“昨夜……莲姐姐来过了。”

君拂歌一拳砸在案上:“这个妖女!卢飞呢,山庄守卫什么时候这般松懈了!”

童萌看着君拂歌红透了的耳尖,欲言又止。

正巧卢飞过来禀告:“庄主,唐昇回来了。他……姜姑娘也来了。”

君拂歌擦脸的动作一顿,面上神色渐渐淡去不辨喜怒,只道:“我知道了,让她在大堂等我。”

他与姜晴之间,总要有个了结。

姜晴就候在大堂,未出孝期,她仍是一身素衣,面容略显憔悴,一手紧紧握着那封退婚书。

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在长歌山庄过了年。那时候她以为,以后她人生中的每一次过年都会在长歌山庄,与君拂歌一起过。然不过短短几月,却什么都变了。

听到身后的动静,姜晴猛然回头,想上前,脚步又是一顿。

半晌,姜晴似是确定了什么,眸中顿时一亮,又惊又喜道:“你……你是拂歌!你回来了,太好了……”

然君拂歌一个侧步避开了姜晴的触碰,姜晴的手顿在半空,缓缓凝握成拳。

“你是不是怪我,没有早点认出你?是不是怪我,曾经刺了你一剑?”姜晴咬牙,猛地将剑抽出,“如果我还给你,我们是不是就能重新开始?”

剑光一闪,就要对着自己胸口刺下。然君拂歌比她更快,先一步握住了剑锋。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沿着剑尖滑下、滴落,在地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色之花。

姜晴眼中泪光闪烁,却是喜道:“你看,你还是在乎我的,你舍不得我受伤,是不是?”

君拂歌夺过浮光软剑,掷于地上,眼中只有漠然:“姜姑娘,我以为我在退婚书里写得很明白了,你我此生,再无可能。”

姜晴神色顿变:“你是因为我父亲之事?当年,的确是我父亲对不起长歌山庄,可他如今也已经付出代价了,上一辈的恩怨就让它过去好不好?或者,让我来赎罪,拂歌……”

“你说的不错,姜北已死,上一辈的恩怨到此为止,我不会再追究,也不会恨你。”

君拂歌道:“但我也不爱你了。”

姜晴眸中刚刚亮起的微光因为这一句霎时消灭得干干净净,一张脸顿时如雪惨白。

“你……你说什么?”

君拂歌没有避开目光,一字一顿道:“姜晴,我不再爱你。”

“退婚书已在你手上,从此以后,你我一别两宽,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君拂歌转身离开,姜晴的身子颤了颤,看着君拂歌的背影,骤然嘶声道:“你不再爱我,是不是因为你爱上了别人?是那个妖女,是不是!”

君拂歌没有回头:“你我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

“君拂歌!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吗,你说过你会待我好,你说过你要娶我的!”姜晴要去追,然眼前一暗,童萌已拦在她身前。

“哥哥没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倒是你该扪心自问,你真的对得起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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