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辞淡声道:“不必劳烦,裴大夫已诊治过,并无大碍。”

“你同我这般客气作什么……”姜晴忽略方才的怪异之感,依旧伸手搭在安陵辞腕间,并未看到安陵辞的眉心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姜晴的医术得了其父真传,犹在裴大夫之上,旁人能得她诊治那是求之不得,只除了安陵辞。

若说他在重生之前过的是上辈子,那么在上辈子,除了这个姜晴,姜氏其余门人,皆死于他手。

逃过一劫的姜晴投奔君拂歌,这也是君拂歌后来与他不死不休的缘由之一。

安陵辞垂着眼,按下几欲喷薄的杀意。

重活一世,他提前预知了很多事情,也提前做了很多防范,即便他如今成为了君拂歌,也影响不了他的计划布局。

他不必着急,所有的事都可以一步一步,慢慢来。

“的确恢复了许多,但仍要事事小心。”姜晴按下眉间忧色,展颜一笑,“你放心,这段时日有我为你调理身体,定能让你早日痊愈。”

“有劳。”安陵辞眸深如墨,看得姜晴两颊愈红。

美人笑靥如花美,明眸含怒亦美,最美不过含情带羞时,如胭脂透水,春醺海棠。

“咳咳……”童萌呛了茶,觉得自己实在亮够了,正要寻了借口离开,一只大手先按上了她的后背,轻拍两下替她顺气。

“喝个茶都能呛到,妹妹可真不让人放心。”

安陵辞看着童萌果然下意识地瞪大了眼,连呼吸都忘了,如被猎人惊扰的幼鹿,惊恐又茫然。然下一瞬,幼鹿又果断收起了那呆蠢的表情,露出一副温驯模样,看向猎人的鹿眼闪出依赖孺慕的光。

若非安陵辞一直注意童萌的表情,只怕连他也要被蒙骗过去。

安陵辞看得兴致盎然,童萌演得心惊肉跳。一向冷若冰霜阴晴不定的“哥哥”突然对她柔声细语、关怀备至,画面简直不要太惊悚。

方才的童萌险些没绷住。

好在,又来了个救兵。

童萌见到树后冲她招手的双鸽,终于名正言顺地摘了这顶灯泡大帽。

完戏,收工。

暂时不用看到男主那张脸,童萌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恢复了正常。

双鸽的确是有要紧事要寻君小萄。

过几日便是老庄主和庄主夫人的忌辰,君小萄不关心庄内事务,对自己父母的忌辰还是极为上心的,一应事宜必要亲手操办。

“庄主的身子还未大好,也不知能否出门。”

童萌在伙房查看为忌辰准备的食材,闻言道:“哥哥内力深厚,又有裴大夫诊治,想来应是无碍。何况现下还有姜姐姐照看着,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小萄说的是,有我在,拂歌必然无碍。”

童萌抬眸,正看到一袭黄衫的姜晴手捧锦盒跨门而入,在这方庖厨之地,恍然如仙子下凡。

“姜姐姐怎么也来了?”

姜晴打开锦盒道:“听闻拂歌受伤,我从家里带了不少药材。这支菩提参正对病症,给他做点药膳,对他的身子有好处。”

红底锦盒中放着支两指长短的紫须人参,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四周顿时一静,门外的烧火丫头不小心踢翻了柴火,此时听来格外突兀。小丫头吓了一跳,忙蹲下身匆匆整理。

童萌虽未曾听闻这菩提参之名,但瞧众人反应,必是极为珍贵难得,立时戏精上身也跟着作出一副惊讶模样:“这如何使得……”

“药材再珍贵也不过是药材,只要拂歌能好……我便好。”姜晴红着脸目光坚定,只一句话便叫人心生叹服。

伙房中人无不在想,这姜家小姐对庄主当真是用情至深,长歌山庄日后有这样一位女主人,可真是山庄众人的福气。

·

很快便到祭辰那日。

车马一早就候在庄外,照旧是卢飞守庄,唐昇跟随君拂歌同去。

由于山庄外围警戒未除,唐昇所带护卫皆是庄中精锐,个个头戴深色抹额,腰佩长剑,立于车马之旁,如飒飒青竹。

马车颠簸,童萌一早便让人在君拂歌那辆车中垫了厚厚的绒毯,又塞了汤婆子到他怀中:“哥哥身上有伤,当注意保暖。”

一旁同样捧着汤婆子的姜晴一愣,忽而觉得手中之物烫手起来。

安陵辞抬眼,见少女裹着厚厚的袄裘,双手拢在毛茸茸的袖兜之中,全身上下就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眼眸黑白分明。

“嗯。”

听他应了,那双眼眸瞬时弯了弯,似乎他接过汤婆子是件多么值得欢喜的事。

安陵辞垂下眼,神色莫名。

童萌看着安陵辞上了车,自己往后走去,她和姜晴同坐后一辆马车。

然车帘却先一步掀开,安陵辞淡声道:“上车。”

童萌:“?”

不等她出声,那车帘又重新放下。童萌在原地愣了愣,召了双鸽道:“同姜姐姐说声,我不过去了。”

双鸽领命,到后一辆马车前福身道:“姜小姐,小姐让奴婢来跟您说声,她坐庄主那辆马车过去,就不与您一道了。姜小姐有什么事,尽可吩咐奴婢。”

姜晴掀帘一笑:“我这无事,小萄身子弱,你跟着她我才放心。”

双鸽又一福身,依旧跟在马车旁。

放下的车帘阻隔了大半光线,姜晴垂了眼,看不清表情。

另一厢,上车的童萌见安陵辞闭目独坐,也不出声,安安静静坐在另一侧。

马车里很暖和,茶水点心一应俱全,童萌摘了袖兜,倒了杯热茶暖手。

老庄主与庄主夫人合葬在落英山上,大约有一个时辰的路程。

马车缓缓行进,童萌见安陵辞一直未睁眼,偷偷掀了车帘往外看。

这是她穿进书中后第一次离开山庄,看见庄外的风景。

远处群山连绵,有的低若驼峰,有的直入天堑。郁郁葱葱的绿由深至浅,纵情泼墨。

原来书中的文字以画面呈现,是这样的深远辽阔,震撼难言。

闭目假寐的安陵辞不知何时已然睁眼,看着掀帘偷看的少女,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骤然一深。

落英山上,君氏兄妹上香祭拜,祭酒于坟前。有那么一瞬间,童萌觉得自己和君小萄的确有相似之处。

都是一样的幼失考妣,双亲俱亡。不同的是,童萌在这世上已没有其他的亲人,而君小萄还有一个君拂歌。

童萌转头,发现“君拂歌”也正看着她。

在此之前,她一直视君拂歌为金手指,背靠大树好乘凉,所思所想皆为攻略并无真心。可若真的能有这样一个亲人愿意为她遮风挡雨,与她互为依持,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

安陵辞也看着君小萄,这些天他一直观察着这个“妹妹”,越相处便越觉得她出人意料。如果不是之前的调查有误,那么……

他既然可以成为君拂歌,旁人自然也能成为君小萄。

这个异数,除之方能心安。

安陵辞眸中一动,十二刀的人,也该到了。

丛叶沙沙,寂寥山景中竟隐隐透出一抹肃杀之气。

暗处的冷箭瞄准一人,携着凛然杀意疾射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童萌:我想着认哥哥,你却想着要杀我?!

安陵辞:妹妹误会了,哥哥怎么舍得?

童萌:……我信你个鬼!

看完就收藏一个嘛~

第6章 分镜六 暗杀

“保护庄主!”

唐昇一剑劈落飞来的暗箭,眉目肃杀。

长歌山庄的护卫纷纷拔剑,迅速将安陵辞几人护在中间。

但闻几声破空,黑色铁链从四面八方蹿出,迅疾如电。铁链尽头的冰冷爪钩如同死神之手,紧紧缠住挥舞的剑锋。

“鬼爪钩!是鬼门的人!”

安陵辞眉间一蹙。

袖口被人一拽,安陵辞侧目,见君小萄下意识抓紧了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眸瞪得大大的。

安陵辞心下嗤笑,这便怕了,若当真是十二刀出手,还不知得吓成什么样。

全然不知被某人贴上“胆小无用”标签的童萌激动得指尖发颤,真正的武侠打斗就在眼前,可比电视上演的精彩刺激多了。

也残酷多了。

已然穿书多日,童萌却依然把自己当做一个旁观者,她周围的人事物,不过是书中的人物剧情背景罢了。

直到现在。

带着寒意的爪钩毫不留情地刺入一旁护卫的心口,赤血溅上她的手背,才令童萌倏然一怔。

血是热的。

他们不是单纯出现在字里行间的路人甲乙丙丁,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是有血有肉、会为了保护他们而死的……人。

“庄主快走!”唐昇咬牙,虽然今日所带个个都是山庄精锐,可鬼门来势汹汹,庄主又内力尽失尚未恢复,与之硬拼实属不智。

十几个头戴半张鬼面的黑衣人从天而降,同山庄护卫战在一处。

姜晴一扬衣袂,从腰间抽出一把浮光软剑,身姿如行云流水,毫不犹豫加入战局。

江湖儿女,都是自小习武。像君小萄那样身体孱弱不懂武功,活得同娇娇闺秀一般的人,称得上是异类。这也是原书君小萄存在感低,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原因。

童萌知道君小萄的人设便是弱鸡一般的存在,这时候能做的就是不拖后腿。童萌紧跟着君拂歌,男主定律,现在的君拂歌一定不会死,只要保证自己跟在他身边,性命应该无虞。

然童萌不知道的是,跟在“君拂歌”身边,才是最危险的。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