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被打穿了、骨头摔断了尚楚也没觉得有多疼,但他这辈子都不敢回想那天黄昏白艾泽的那个眼神,以及砸在他脸上的温热眼泪。
十一年,他们在一起整整十一年,那是尚楚唯一一次见到白艾泽落泪。
他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才勉强能下地,白书记为他请来了最权威的医生,腿上的手术前后动了四次,有时候晚上疼的睡不着觉,但尚楚挺着不愿意打止疼针,就怕产生依赖性将来肌肉反应就变迟钝了。
白艾泽就背着他在病房里里绕圈,电视里天气预报说明天空气质量良好,尚楚靠在白艾泽肩上,小声说明天空气这么好,能一起出去晨跑就好了。
白艾泽就会转头亲亲他的鼻尖,说等你腿好了就去,挑个天晴的日子。
尚楚拽着他的耳朵,说边跑还要边放歌,放最野的摇滚乐。
白艾泽说好,我们跑三千米,就像以前在首警那样。
其实尚楚心里明白,他再也不可能跑三千米这么多了,腿废了就是废了,哪怕想尽办法修复,将来可以凑活着用,也不可能和原来完全一样。
他躺在床上的时间很多,时常能感觉到他的皮肤、肌肉、血管、神经、骨骼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再权威的医生、再先进的仪器、再贵的药、再拼命的复建也都补不回来。
尚楚干了这么多年刑侦,见过太多伤亡,他比谁都清楚人这东西有多脆弱,身体受到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不过他自己倒是心态挺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躺了不到一星期就乐呵呵地接受了现实,尚楚从骨子里算是乐观的,仔细想想自己确实是很幸运了,四肢中枪后百分之二十五的死亡率他躲过了,从三层高摔下去也没把他摔死,救援及时赶到没让他被走私犯打死,icu躺了三天也没能把他拉进鬼门关。
兴许是老天爷眷顾,才把他送回他的Alpha身边。
从警这么多年,尚楚从来没有后悔做过的每一个决定,他可以为了庄严的警徽而死,可以为了守护的平凡生活去死,可以为了捍卫的正义去死,但他有无论如何都要醒过来的理由。
为了能在一个天晴的日子,和白艾泽一起出门晨跑。
出院之后,尚楚在家又休息调养了一段时间,白艾泽升职后更忙了,尚楚一个人把能玩的电动都打了个通关,实在觉得没劲透了,寻思着多少找点事儿干,脑子一热在网上盘了间小店面,计划着开家小药店。
一开始尚楚还想着怎么软磨硬泡让白艾泽批准,还找了宋尧来当说客,美其名曰不能在家吃软饭,况且他还欠着白艾泽八百多万呢,得找法子赚钱还债。
当年鸿福路搞拆迁,尚楚小时候住的那间出租屋被改造成了现在的花园小区,尚楚进进出出售楼处好几回,然而房价实在太高,他也只能看看而已。
白艾泽于是就把十二层两套房都买了下来,“转卖”给尚楚一套,一口价八百万,让尚楚慢慢还。
没想到白艾泽竟然同意了尚楚开药店这事儿,他现在恢复的差不多了,拄着拐能下地走挺久,本来说好了今天周六一起来整理店铺,谁知道市里突然有会,几通电话把白艾泽临时叫走了。
尚楚又打了会儿游戏,临近中午白艾泽打电话过来,说会议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他给尚楚点了午饭,大概半小时后送到店里。
“行吧,”尚楚有些犯困,加上天气热,蔫儿吧唧地回说,“那你也记得吃饭啊,那边结束了就早点过来找我。”
白艾泽给他点的是他们常去的一家私房菜馆,尚楚还在康复期,已经清汤寡水好些时候了,这回送来的菜果不其然又是那几样,什么丝瓜炒蛋啊清蒸蛤蜊啊水蒸蛋啊,天气热了本来就影响胃口,加上尚楚最近被惯的愈发矫情,白艾泽不在边上哄着他就懒得吃,草草咽了几口米饭就扔了筷子。
白艾泽忙到下午四点多才匆匆赶到店里,尚楚靠着脏兮兮的躺椅,眼皮耷拉着,像是睡着了。
大门敞着,桌上的饭菜基本没怎么动,电扇正对着人呼呼地转,白艾泽不禁皱了皱眉,不免有些生气,但转眼看见柜台边呼吸匀称的尚楚,顿时什么重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走到尚楚身边蹲下,轻声喊:“阿楚?”
“嗯?”尚楚没真睡过去,就是浅浅眯了一会儿,听见声音睁开眼,“你来啦?”
“怎么睡着了,”白艾泽探了探他的额头,“小心感冒。”
阳光从天窗斜插进来,打在白艾泽肩上,是金黄色的。
“几点了?”尚楚迷迷糊糊地问。
白艾泽看了眼手表:“四点一刻。”
“怎么这么晚,”尚楚拽了拽他的衣领,“我还以为白书记多高效呢,结果也这么磨蹭,晚上我找付叔叔告状去。”
“行,”白艾泽笑了笑,问说,“今天还整理吗?”
“不理了,”尚楚大手一挥,“明天再来吧,先吃肘子去。”
“好,”白艾泽取过靠在墙边的拐杖,“明天我们一大早就过来。”
“我都视察过了”,尚楚笑着说,“要拖地,还要擦架子,墙面也要弄干净,二楼好像有个小阁楼,也要打扫。”
白艾泽问:“都是我一个人干?”
“对啊,”尚楚说,“白sir,任重而道远,加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