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节(1 / 1)

“无妨。”叶舟踏入客院,捏碎了一粒药丸。

青色的烟气下沉,匍匐于地面,化作无色无味的烟气,顺着台阶、门缝钻入了屋内。

里头静悄悄的,一声不闻。

叶舟在心里掐算了半炷香的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轻轻推开门。

寝屋里,秦子羽僵坐在蒲团上,四肢不能动弹,口舌僵硬,体内的灵力滞涩无比,怎么都流动不起来。

“秦少城主。”他看见一个穿着灰色法衣的人走进来,面皮紧绷,无丝毫表情,分明就是一个分身。只听他道:“你中了我的毒,一个时辰内不服下解药,经脉便会腐朽断绝。”

秦子羽到底是做了数百年的少城主,城府和涵养极深,镇定地看着他。同时神念探出,想要传入储物袋,拿出趁手的法宝反击。

然而,神识还未延伸多远,忽觉晕眩,竟动弹不得了。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中的毒非同小可,不仅限制肉身,更能麻痹神识。可笑他还以为是机会,主动探出了灵台,踩中了陷阱。

好厉害的毒!

整个中洲能配出这等毒药的人,不会超过三个,来者是谁?

第716章

秦子羽把中洲擅长炼制毒药的修士都想了一遍, 觉得谁都有嫌疑。毕竟这会儿想要杀他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然对方既然没一上来就取他性命, 证明自己还有些用处, 暂无殒命之忧。

他定了定神, 耐心地等待下文。

叶舟挥了挥衣袖,秦子羽就觉得口舌又有了知觉, 勉强能够活动。他沉声问:“阁下不请自来,有何贵干?”

“你是怎么回事?”叶舟单刀直入。

秦子羽不动声色:“玉珑贱人欲除我后快, 老东西卧榻难容。”

叶舟听罢, 什么也没说,自袖中取出一颗鲜红的丹丸,弹指塞入他口中。

不出一息, 秦子羽便感觉到浑身上下,每一处肌肉都在扭结蠕动,筋肉相绞, 剧痛非常。他冷汗涔涔而下, 瞬间湿透了衣衫, 喉结“咯咯”作响, 不受控制地吐出难捱的痛吟。

“这是百毒丹,其中四十九味主药全都相生相克。”叶舟平静地解释了一句。

秦子羽马上就理解这话的意思了。筋肉纠结的痛苦大约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渐渐消退,然而不等他高兴,立即轮到了血管,好似陡然吞了一万根针下肚, 游离在血管内,不断扎着脆弱的血管壁,血珠渗出融入肌肉,皮肤下透出浓郁的青紫,极其可怖。

接下来是胃,然后转到胆,旧的痛苦流连不舍,新的痛苦跃跃欲试……秦子羽忍受了一刻钟,实在坚持不住,松口问:“你想知道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

“秦少城主,你似乎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叶舟冷冷道,“好,我再重复一遍,你离开秦城到楚城,究竟是怎么回事?最好不要敷衍我,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秦子羽看他的样子,心中惊疑不定,若是背后有人,不该取他性命才对,这么强势,到底是什么来头?

叶舟见他不吭声,并不着急。百毒丹的效果长达三日,除非是心性极其坚定之辈,否则绝对抗不过这样一轮接一轮的折磨。

果不其然,又忍受了两次不同地方的剧痛,秦子羽终于露了口风:“我方才说的并非假话。只是我早就知道玉珑贱人要发难,提前和楚城通了气,老东西的脾气我了解,猜忌心极重,我故意上当,引他追来,就是为了逼他动手。”

顿了片刻,补充道,“说实话,我这不过是自保之举。如今楚城借我的事大做文章,却和我没什么关系,我留在此地,说是保护,实是软禁。”

叶舟看似信了:“接下来,楚城会做什么?”

“当然是拿毁盟做借口,联合吴城出兵对付老东西。”秦子羽不假思索。

这话合情合理,与叶舟等人先前的猜想仿佛,然而正因如此,反而不可信。堂堂秦城少城主,被人下了毒逼问几句,就将惊天大秘密和盘托出?若是如此,他就坐不到少城主的位置,百毒丹的药性,也不至于将金丹的肉身逼迫至此。

因此,叶舟一语不发,又送了一颗丹药给他。

“这是千毒丹。”他简单介绍了一句,“可以说实话了吗?”

秦子羽已没有办法开口说话。他的七窍中涌出大量脓血,身体不受控制地打着寒战,像是忍受着极其可怕的痛楚,但过了会儿,剧痛消退,给予他片刻喘息之机,等到对痛楚已经麻木了的身体稍稍恢复,再度来袭。

这样周而复始的痛苦,远比一直痛苦更难以忍受。

秦子羽发出痛苦的哀嚎:“我已经说了,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杀便杀,这样折辱我——别落到我手上,否则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他这个时候选择激怒敌人,自有缘由。这人不信他的说辞,似乎别有情报来源,他若是再改口,一定会引起他的怀疑。而且,也许对方的这个举动只是试探他是否说谎,熬过去就好了。

赌一把。

秦子羽涨红了脸,怨恨地看着来人,似乎无比愤怒。

叶舟果然有些拿捏不定。他出身金石峰,后台强硬,无须讨好逢迎,炼丹师又是凭实力说话的职业,故行事内敛,习惯心思不外露,而非伪装演戏,同秦子羽这样的政客全然无法相比。

他分辨不出秦子羽的怒气是真是假,不过不要紧,是真的,证明他知道的不多,已无任何价值,是假的,更可以下狠手了。

所以他视若无睹,耐心等待。

不多时,秦子羽感觉到周身的痛苦慢慢减弱,最初他还道是酝酿着下一波的强烈痛苦,谁知却一次比一次弱了下去,不由大喜,心道:多半是两种毒药药性相冲,反而消解了一部分,看来此人只是拿了毒丹来拷问,并非……嗯?

奇怪的麻痒自脊椎骨窜起,一时间,好若有千万只蚂蚁啃食着他的血肉,痛楚尚可忍受,痒难以克制,好似挠在心上,恨不得剖开胸膛去抓一抓挠一挠。

“啊!住、住手!”秦城自有刑狱,逼供手段只多不少,秦子羽自然知晓痒比痛可怕得多,“我说,我说!”

叶舟取出一个药瓶,里头冲出刺鼻的气味。秦子羽闻了闻,痒痛感顿时消退了大半,他如释重负,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好似自水里捞出来。

“起效时间一炷香。”叶舟淡淡道,“之后会更厉害。”

到底是哪个炼丹师丧心病狂,炼制出这么可怕的东西?秦子羽在肚子里破口大骂,脸上却挂着苦笑:“其实我只隐瞒了一件事,不止楚吴有意秦城,齐越亦在其中。

“但我不敢尽信,你或许不知道,齐盼兮和阮轻愁那两个贱女人打得一手好算盘,当年就坑过我们,这一次,说不定她们也只是明面上和我们合作,背地里早已和秦城暗通款曲。

“我只知道这些了。如今我是秦城弃子,没有多少利用价值,若非还需要我这面旗帜,这些事我也没资格知道。”

他说到这里,剧烈喘息了几下,鬓边冷汗直流:“就这么多了,你逼问我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去问楚汤和吴之问,他们肯定知道。”

叶舟透过面具看着他,以沉默逼问。

秦子羽像是承受不住压力,补充了句:“不信你可以去试试。楚汤现在就在城郊的飞絮山庄,那是他的一处藏身之地,鲜有人知。”

把盟友都出卖了,可信度骤然上升。

叶舟“嗯”了声,问:“你确定吗?这就是全部了?”

秦子羽暗松了口气,正要赌咒发誓说绝无欺瞒,心里却陡然一突: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完了,他就要杀了自己?

疑虑一起,被隐藏在痛痒之下的异常便徐徐浮出水面。自己的神魂好像有点不对劲?视野略有模糊,思考的速度也有所下降……

“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生死关头,秦子羽再也顾不得伪装,气急败坏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要杀我?”

叶舟道:“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消息。”

秦子羽马上道:“我可以发心魔誓言。”他的思绪有些难以集中,但求生的本能令他拼命寻找着脱困的可能,“你杀了我,就会坏了大家的计划,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可笑。”叶舟用伪装过的苍老声音道,“你以为是谁告知某你在此处?”

坏了。莫非真的是他们在背后指使……不,不能妄断。秦子羽装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他们发过誓,不可能!”复又利诱,“不管你是为谁做事,别人出得起价码,我也可以。”

叶舟淡淡道:“是吗?”

“阁下莫非以为杀了我,就能得到我的全副家当?”秦子羽不傻,二话不说戳破关键,“我非散修,储物袋里的东西岂会是全部,自然安放在妥当之处。”

“我放了你,你就把东西给我?”他问。

秦子羽苦笑:“什么东西能比命重要?左右我知道的都告诉了你,阁下何妨放我一条生路?”

叶舟沉吟不语。

“我身中剧毒,难道你还怕我出尔反尔吗?”秦子羽诱惑道。

“呵。”叶舟笑了笑,“也是,你的毒除了我,无人能解。”

秦子羽心里一个激灵,面上分毫不露。

叶舟第三次弹指送出丹药,压下了他体内翻涌的疼痛:“十日后,我会再来找你。”

秦子羽松了口气,大脑飞快转动:“我不会再留在这里,十日后紫微城,秋来客栈见,届时我会将东西都准备好,只希望阁下信守诺言,予我解药。”

“你最好不要耍花样。”叶舟威胁。

“我不会拿性命玩笑。”秦子羽赌咒发誓。

叶舟这才起身离开。

屋外,月明星稀。

望风的梅枕石见他出来,不多问,两人跃入夜色中,借着筹划好的退路,再一次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楚王府。

天明之际,二人已在楚城的茶摊上吃起了早点。

梅枕石听叶舟说完始末,玩笑道:“你真打算放他一条生路?”

“三日之内,他就会死。”叶舟望着陶土杯中的茶水,神色淡漠。既然要破坏楚城的打算,秦子羽必须死,给他留了所谓的十日,只是打草惊蛇,引出他下一步的动作罢了。

梅枕石提醒道:“五城内有不少高阶炼丹师,他会不会找人解毒?”准确地说,是想问有没有可能被人解开毒性。

叶舟抬起头来,语气没有分毫变化:“他们解不开。三种毒丹,无论如何推算,都找不出真正的配方。”

梅枕石:“……”等等,三种毒丹吃下去,不是应该毒性相加直接挂掉吗?还能让他活过三天??你们炼丹师杀人的本事有点恐怖啊。

“放心吧。”叶舟安慰他,“我不会失手的。”

百毒丹、千毒丹和最后的融毒散,都是一等一的毒药,除非有能压制一切毒性的天材地宝,否则绝不可能同时解开那么多复杂的变化。

而就算有这样的宝贝,秦子羽拿得到吗?他必死无疑。

第717章

梅枕石决定不在解毒的问题上多纠结,问道:“跟不跟秦子羽?”

叶舟点了点头,却没马上行动,而是坐在摊子上,认真地吃完了店家端上来了一笼烧麦。

“啧,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梅枕石拿起一个葱油饼,玩笑道,“我过去总以为,像你们这种名门正派的弟子辟谷后肯定餐风饮露,不屑于吃人间五谷。”

叶舟端起瓷碗,抿了口热豆浆,道:“确实如此。我自小服食辟谷丹,辟谷后不食杂粮,不饮琼浆,只偶尔喝茶。”

梅枕石哈哈大笑,十分好奇:“那现在怎么吃了呢?”

时值清晨,城门初开,源源不断的修士入城出城,街道两边的店铺初初开张,有的洒水打扫门口,有的取下屋檐下的灯笼,还有的如他们,熟门熟路在摊子上买早点。

叶舟望着络绎不绝的人流,静静地看了会儿,回首对梅枕石笑了一笑,恰如空潭流水,洗练澄澈:“红尘如炉,炼我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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