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节(1 / 1)

白云汉的人生履历非常励志。

他幼年时遭遇洪灾,母亲在被冲走前将他放到木盆里,才让他免去一死。后来,洪水退去,尸首遍地,他无家可归,被一个路过的镖师捡走了。

他跟着镖师学了一套粗浅的拳脚功夫,十五岁就出来闯荡江湖。当然,武功不高,年岁又小,曾吃过不少亏,流过不少血,幸运的是,有一次遇到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世外高人,传了他一套剑法。

他知道此剑法的威力,躲在深山里苦练多年,二十多岁就成了二流高手。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殷照天。他的出身比白云汉好许多,家里是书香门第,颇有些祖产,又是家传功夫,不曾受过太多坎坷。

两人一见如故,没过多久便结义成了兄弟。因为痛恨魔门行事残暴,他们一直与之作对,破坏了对方多次行动。

渐渐的,二人声名鹊起,也成了魔门的眼中钉、肉中刺。

易深道:“白盟主行侠仗义多年,武林中颇有名声,你说他杀死义兄全家,恐怕不会有人信。”

“我只需要真相,别人如何看待,与我无关。”她简洁道,“天黑后,我们去趟白日山庄。”

是夜,月黑风高,适合夜出。

易深跟着曼陀,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白日山庄。

白云汉在和夫人聊女儿的婚姻大事,提起了易深。曼陀看了他一眼,脸上写着“恭喜你”。

易深绷紧脸,心想这日子没法过了,回家有爹妈催婚,出来也要被人推销女儿,堂堂大好男儿,干啥非得成亲生子?

白云汉和夫人聊了好一会儿,又去安抚了闹脾气的女儿,而后才独自一人进了书房。

他武功高强,对周围的环境极其敏锐,易深的武功不如这位前辈,躲得远远的,只能看见倒映在窗上的人影,听不见声音。

曼陀转述:“他在打坐。”过了会儿,轻轻“咦”了声,道,“奇怪。”

“怎了?”他问。

“按照你的说法,白云汉至少在十五岁后才练的高明功夫,之前都表现平平。但我看他呼吸绵长,隐而不散,已经进入了先天境界。”她很奇怪,“这说不通,他才四十岁。”

易深也是习武之人,听得懂她的意思。所谓先天境界,是指武功练至化境,达到天人合一的程度,非多年苦修或天资纵横者不可得。

白云汉早年武功平平,看起来也不是根骨上佳的,现在却有如此深厚的内力,有些前后矛盾。

但他道:“此事也说不准,许是突然开了窍。”

她不置可否:“再看看。”

夜渐渐深了,白云汉吹了灯,返回屋中睡觉。他们便借着夜色的掩护,翻进了他的书房。

里面的陈设与一般的书房无二,只是书上积了些灰,偷偷昭示着主人并不经常翻阅的事实。

曼陀在屋里翻了遍,突然摁住了椅子的把手。咔哒,机关打开了。

易深惊讶:“你怎知此处有机关?”

“我听到他好像反复摸着这个地方,有点好奇罢了。”她自扶手中抽出了一卷残破的纸,大半为火烧毁,剩下只言片语,零散不成法。

她递给易深:“你看得懂吗?”

易深借着淡淡的月光看了半晌,面色微白:“这是……转心术。”

“什么?”

“这和你的《曼陀宝典》一样,亦是邪功,能够吸收他人内力……”易深说着,忽然倒吸了口冷气。

她的一双眼睛亮如秋水:“你想到了什么?”

他不作声,许久方艰涩道:“二十年前的武林大会上,我师父同他们交过手,说白云汉的根骨不如殷照天,后者更有可能进入先天境界。但是……”

“但十年前的武林大会,却是白云汉胜过一众高手,成了武林盟主。”她用平缓的语气述说着,“看来,是他用这转心术吸收了好友的内力,才一举突破到此境界的吧。”

易深再也无法反驳。

曼陀轻轻叹了口气:“美人、财富、名剑、武功……江湖人打打杀杀,所求的无非如此。”

易深静默片时,说道:“纵然如此,你也该给他辩解的机会,不能就此定罪。”

“那我们就叫他过来对峙吧。”她道,“你不要出面,我去问他。”

“好。”

曼陀做事爽快,立即传音叫醒了白云汉:“白盟主,故人来见,请出来一叙。”

第494章

白云汉久经风浪, 睡梦中被人传音叫醒,亦镇定自若, 穿衣出门后方问:“哪位深夜到访, 不妨出来一见。”

曼陀现身:“久闻大名, 白盟主。”

“姑娘是何人?”白云汉皱起眉头。

她道:“我是殷照天的女儿。”

“什么?”他大吃一惊,细细观察她的眉眼, “怎么、怎么可能?我那侄女分明已经……”

“已经死了?”她幽幽道, “可惜,死的那个不是我, 是我奶娘的女儿。当初我身中剧毒, 被一个游方道人带走,这才逃过一劫。”

白云汉强自镇定:“此话当真?你可有证据?”

“自然,我有家中祖传的信物。”她冷冷道,“可我今日来,不是同白盟主叙旧认亲的, 我是想问问你,案发当日, 你为何出现在我家?”

白云汉勃然变色:“一派胡言!我何时出现在殷家?”

“盟主何必这么激动?”曼陀淡淡道, “听闻是你替我全家收殓尸骨, 一时好奇罢了,毕竟这白日山庄与我殷家的路程可不算近。”

白云汉道:“我看你话中之意可没这么简单。”

她道:“白盟主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正如你所说, 半夜到访, 总不是来认亲的。”白云汉已经打定主意, 冷声道,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非要冒充我那可怜的侄女,今日不把话说清楚,你休想离开。”

曼陀看他老奸巨猾,绝不会轻易承认,干脆道:“好,咱们手下见真章。”

白云汉自持年长,不肯率先出手,她可没有这样的顾忌,不动手则已,一动便是杀招。

“小姑娘好歹毒的手段。”他冷哼。

但很快就哼不出来了。

《曼陀宝典》既然被称之为十大邪功,肯定有其不凡之处,不仅掌上带毒,甚至能以内力催发毒性,使得空气里也遍布毒素。

这还是最基础的本事,曼陀将这门功法练到极致,早已迈入先天境界,与白云汉相斗,竟然不落下风。

易深远远瞧着他们交手,叹息不止。师父还说他天赋异禀,根骨奇佳,可和曼陀比起来,他的本事还没学到家呢。

两人交手上千招,白云汉逐渐落于下风,败于曼陀之手。

她道:“原本我还只是猜测你是否用了转心术,但现在看来是铁板钉钉了——你内力固然深厚,却非日积月累修炼得来,运转时颇为滞涩。”

白云汉面色铁青,没有再说话。

“你给我的父母下毒,吸走了我父亲的功力,再伪装成魔门动手的假象。”曼陀缓缓问,“我说得可对?”

白云汉不承认,却道:“要杀便杀。”

“我自然是要杀你,但可以给你个选择。”她道,“你若今日自断经脉,为死去的人赎罪,我可以为你保全名声,不说出真相。你若不肯,试剑大会的时候我还会再来,你尽管找帮手来,可我一定会当着天下人的面戳穿你的真面目。”

白云汉的脸色变了又变,嘴唇紧抿。

曼陀放开了他,深深望了他一眼:“白盟主,我敢说这样的话,自然有铁证在手,你可以赌一赌。但说实话,你找再多的帮手,恐怕也杀不了我。”

白云汉的确是想假意同意,然后联络其他朋友共同对付她——她用的是《曼陀宝典》,那想必是魔门的人,魔门的人说的话,谁会相信?

“噢,你是在想我的武功吧。”她却像是看穿了他的盘算,扬手劈出一掌。

这下,白云汉的面色比刚才更加难看:“随云掌?”

随云掌,逐浪剑,这既是两门功法,也是曾经的江湖神话。毫不夸张地说,他们就是诸多正道人士心目中当之无愧的侠之魁首。而逐浪剑的传人是易深,随云掌的后人却从未听说,竟然是她?

“这样……”曼陀笑意微微,“够不够指证你了?”

白云汉终于死了心,问:“你真的会放过我的妻女?”

“自然,不信的话,我们可以请易公子来做个见证。”她往屋檐后瞟了一眼。

易深翻上屋顶,叹息道:“晚辈可以保证。”

连易深都请来了,看来确有证据。白云汉想不通是哪里出了纰漏,只得苦笑:“我明白了……一失足成千古恨,人总是要为做错的事付出代价。”

这算是承认了?易深瞥向曼陀,她微微弯起了唇。

白云汉像是骤然老了几十岁,蹒跚地走进书房,一刻钟后,他便因内力逆流,经脉尽断而死。

易深忍不住道:“兵不血刃便杀了白道盟主,曼陀姑娘好心计。”

“不是我算计他,是他心中有愧。”曼陀晃了晃手中转心术的残页,“或许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饱受折磨,如今解脱,未尝不是好事。”

他平静地说:“而你,也不必背上刺杀武林盟主的罪名。”

曼陀并未否认,笑道:“他也不必身败名裂,易公子,这是双赢。”

*

白云汉走火入魔,不幸身亡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江湖。原本好端端的试剑大会变成了葬礼,许多江湖人士自各地赶来,送他最后一程。

易深也去了,没有人知道白云汉做过什么,他死后极尽哀荣,依旧是为人所敬仰的大侠。

白夫人和白脉脉也得到了许多人的安慰,有不少德高望重的前辈表示,以后会好好照顾她们母女。

他看着哭倒在母亲怀里的白脉脉,不由叹了口气,暗道:与曼陀比起来,她毕竟还是幸运的,依旧是武林前辈的千金,还有母亲的陪伴。

可另一个应该与她享受同等幸福的姑娘,不仅父母双亡,还被迫入了魔门,遭到整个正道的追杀和唾弃。

“易公子好像很同情白小姐。”他离开山庄,转头就碰到了曼陀,她笑着说,“白云汉无子,这偌大的家财也不知是否能够保住,白家正需要一个为人正直又有身份的女婿呢。”

易深无视了她的打趣,凝视着她:“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信守承诺,没有公开真相,我很意外。”

她讶异:“你以为我会出尔反尔?”

“是。”他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自己的小人之心,“白云汉杀了你全家,又害你沦落魔门,你却只是让他自尽了事,并未牵扯他人。这不像是魔门的行事作风。”

也不像是江湖的作风。他在心里补充。

江湖规矩,血债血偿,白云汉杀了殷家那么多人,她报以同样的复仇,并不算太过分。

曼陀玩笑道:“白小姐还欠我两百两银子,我杀了她,这笔债同谁去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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