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1 / 1)

而这一次,当他们雾星河的水流进入峡谷时,便能看见位于东岸的光透过黑暗与迷雾,宛若海上不灭的灯塔。

这些好奇的旅人踏上他们过去鲜少涉足的东岸,映入眼帘的是整洁而明丽的城镇。

居然真的是城镇。

有不少骷髅被放置在农场里工作,但这并非一座亡灵之城:一些没栓绳的宠物在路灯下玩闹成一团,几个学徒打扮的年轻人匆匆跑过街道,还有龙裔与长着龙角的混血龙脉正在长椅上闲谈。

……是龙裔耶?开什么玩笑!

最先来到这里的冒险者晕晕乎乎,甚至怀疑这是什么邪法师的幻术陷阱。可要怎样的蹩脚邪法师才会搞出这样荒诞不经的幻术?

旧兽人们好奇地看看这个风尘仆仆的陌生人,细声细气地提醒他脸上脏了,可以在水渠里洗把脸。

他走过这个街区,在另一个街区看到了一些商店。并不是那种行商的简易摊贩或帐篷,而是那种挂着漂亮招牌、一看就是精心修建的房屋。

一间有着大面积玻璃橱窗的药剂铺内,一个的药剂师正将盛着各色液体的药瓶分门别类地摆放整齐,看到一脸茫然的访客,这个身材高大的店主露出一个笑容:“抱歉,今天还在清点库存,暂不营业。”

他又说:“不过,微量治疗药剂五银币一瓶。”

他的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蓝色龙尾。

这个冒险者浑浑噩噩地掏出五枚银币买下了一瓶治疗药水,钱货两讫后,蓝龙血脉的药剂师用覆盖鳞片的手(或者说爪子?)指了指另一个方向:“今天大家应该还没开始营业,不过,你可以去那条蜥蜴的屋子里看看,噢,对了,往那里看,那棵树下有个酒馆。”

这个大胆的幸运儿顺着药剂师的指点走到一个铁匠铺,他再那里以近乎白送的价格,买到了一把龙火锻造的匕首。

“老规矩,”那个赤铜龙裔的铁匠挠了挠脸上的鳞片,笑呵呵地说,“到了新地方,第一单生意要优惠。”

他往手中的火钳吹出一口赤焰,“哐当”一声在铁毡上砸出一蓬火星。

至于酒馆,它就是酒馆。

一些人坐在位置上喝酒用餐,谈天说地,没人注意到推门而进的访客。哦,有的,靠坐在壁炉边的那个黑发少女将目光从手中书册中抬起,告诉他价格表在吧台上方。

他点了一杯啤酒,小心翼翼地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没过多久,一只穿着带领结制服的小兔人举着托盘走过来,将冰镇啤酒放到他桌上,转头给他隔壁桌的魔法学徒端了一份芝士焗饭。

焗饭的味道太香了,这个冒险者忍不住也要了一份,在等候的时候,他听见窗外传来一声长鸣,一头漆黑的骨龙落在酒馆外的广场上。

他下意识跳了起来,甚至撞翻了酒杯,结果发现坐在酒馆里的其他人毫无反应(顶多看了他几眼)。唯一反应激烈的是那个学徒,他立即扔下勺子蹿起身,捞起桌上的笔记本一溜烟跑向骨龙,然后他被龙尾扫了一下,骨碌了两圈。

冒险者:“……”

他慢慢坐下来,正好,送餐的小兔人走到他的桌边,踮着脚将碗放到他桌上:“您要的芝士焗饭。”

很快,就有更多的人闻风而至。

无论是做工精良的武器与防具还是各类用途的药剂向来都是热销品,魔法师手上的卷轴与符石也卖了个好价钱。至于酒馆,聚众喝酒吹牛向来都是冒险者的保留节目呀。

继冒险者之后,是行商。

这些四处游荡的商人的背囊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对其感兴趣的不仅是远道而来的冒险者,还有魔法师们:这些法师在这里得到了几乎数不清的永夜峡谷限定材料,以至于其他的库存消耗得有些快。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不太见得了光,来自缄默塔的魔法产品其实很受欢迎。上到棘手的恶弑诅咒,下到让人做两个礼拜噩梦的恶作剧,或者一小份能让你的魔偶变得愈加生动的灵魂,还有保质期在五年至四十年不等的灵活义肢……

缄默塔在历时悠久的实践当中搞出了不少神奇的副产物,比他们的本体,比如说法师雇佣,卖得还要好。

商人们有着自己的消息渠道,第一批来到这里的人行囊中还装满了各种冒险补给品,而第二批就带来了魔石、空白卷轴、空试管,以及各种各样的材料与种子。不少人还腾出了一点空间,塞进一点小玩具。

他们在城中的空地扎营,形成一个杂货聚落,行商们并不长久待在这里,他们很快就会背起装满各种新的货物的行囊匆匆离开,去往下一个目的地,但空下的位置很快会被新的到访者填充。

冒险者们在这些货摊与商铺之间挑挑拣拣,顺便卖掉一些不太贵重的收获。铁匠铺的火炉彻夜不息,有个银龙血脉的炼金术师还能兼职一点医生的工作,弓箭手还可以去一旁的工坊里挑选想要的箭矢,这些东西在旅途上通常不太好补充。

许多人突然觉得东岸的这个位置真是恰到好处——资历较浅的年轻人们在此停步,清点收获,准备返程,而资深者则在稍作休整之后继续深入峡谷腹地,顺便带走一些罐装饮料和速食食品。

又过了一些时日,有一些冒险者试探着找到了苏茜。

第68章 开业第六十八天

这些冒险者与来到这里的大多数人没有什么区别,披着斗篷, 背着简单的行囊, 携带的武器带着磨损的痕迹。

苏茜对着他们的档案回想片刻, 记起这些人甚至不是随着同一支队伍到来的, 其中两个是独行侠, 还有一个是与浮空岛的商人一起经由传送阵抵达的。

为首的那个冒险者,就是从浮空岛前来的那一个, 轻轻摘下自己的斗篷。那是个有点年纪了的旅人,他有着一双颜色非常浅淡的白金色瞳孔——那是来自日精灵血脉的特征。

他向苏茜行了个礼, 递给她一个卷轴。

苏茜有些迷惑,她小心地接过卷轴,将它轻轻展开——这卷羊皮轴实在太旧了,即便经过妥善保存, 握在手中也显得极为脆弱。

即使过去的笔触在时间的冲刷下已变得模糊不清, 但苏茜仍旧认出来了。

——是树与城堡。

绘图者满溢着的满腔热爱与怀想, 力透纸背,渗过那早已黯淡混浊的颜料扑面而来。

苏茜抬起头,而那个混血精灵朝苏茜笑了一下,不再年轻的脸上露出些腼腆的神色:“虽然这么问非常冒昧,但是, 我们能在这里定居吗?”

龙族有着漫长的生命与独一无二的血脉传承,先祖的见闻与知识穿过光阴,一代沿着一代,流淌在他们的血脉当中。所以在红龙女王的记忆深处, 仍闪烁着星辰的碎片。

可那实在是太过久远的往事了,哪怕巨龙也只抓住了那么一点旧时光辉。

其他种族没有那么长久,那些闪着光的记忆曾在游子之间传唱,成为父亲的睡前故事、爷爷的老调重弹、先祖的臆想传说——

用书卷和口述记载的故事本就最容易散落,战争,迁徙,衰落,望门贵族在数代后落没,珍贵的收藏被落拓子孙折价卖出,传奇冒险者的后人可能不再执起刀戟,还有更多的人在长眠于颠沛旅途之中。

实在太久啦。

久到吟游诗人弹唱的史诗主角已经换过数代,曾经熟稔于心的地标也面目全非,森林变为河谷,沼泽化成荒漠,就像一本厚重的书籍最终被合上,锁入箱子的最底部,被尘埃一层一层覆满,又遗失了钥匙。

他们最终还是失去了那些过往。

可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被留下。

可能是一段模糊的曲调,或者一页残破的故事,以及一卷古老绘图。那些深沉的、热烈的情感以这样的方式,越过漫长岁月,被打磨得闪闪发光。

总会有人为此吸引,如同飞蛾扑火般背起行囊,寻找那个不知存在于何处的终点——

直到现在,他们终于见到了漂泊游子魂牵梦萦、却至死未能再见一面的月树。

“哎——”苏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留下来当然可以,但是,这里可能没有你们想的那样好。”

“我从我的爷爷遗物里得到了这张卷轴。”混血精灵轻轻摇摇头,平静地叙述,“我已经走过许多地方,森林、平原、山谷,翻遍了我能踏足的所有遗迹,都没有找到它存在过的影子。我就快要放弃了,但不久前我从龙那里得到了讯息。”

他愉快地笑起来:“它比我想象的还要大,还要美丽……真高兴看到它是活的。我已经不再年轻啦,但我应该还能再多看一会儿,还有什么比见证一个奇迹更让人心动呢?”

苏茜想了想,没有再劝说:“你们有带礼物吗?”

阿尔德罗得到了一枚银戒指、半瓶矮人酿造的烈酒、一把镶着白水晶的匕首,两瓶随处可见的药剂和一支月之森特有的羽树树枝。

骨龙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零碎的礼物圈在跟前,脑袋凑近了访客,快乐地说:“哎呀,你们真的回来啦!”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紧接着,魂火闪动出一点不好意思和沮丧的情绪,他不太自然地甩动尾巴:“啊……我好像、我好像,有点不记得你们了。”

混血精灵也没有反驳,他说:“毕竟过去了太长时间啦,不过,现在重新认识也不算太晚?”

龙想了想,很快又高兴起来:“对!”

龙与他的旧友——就算是旧友吧,重新自我介绍,然后阿尔德罗兴致勃勃地向他的小伙伴介绍老朋友。

龙的记忆多好呀,他如数家珍地讲了一大堆属于故人的经历:这个弓箭手曾经一箭射穿了炎魔的脑袋,那个魔法师独自走过矮人的地下国度……这些事迹大多来自旧友们曾经的讲述,吹牛的成分远比真实的成分多。如今过去的听众成了讲述者,没人去计较这些故事的真伪。

就算是假的又怎么样呢,传说之所以成为传说,就是因为它们有着令人心荡神迷的魅力啊。

苏茜没有打扰龙与朋友之间的叙旧(?),她走过热闹的商业街,在行商的摊贩上买了一包裹着枫糖的浆果,倒了两颗,就把剩下的都送给路过的旧兽人。

咬开枫糖糖衣后,春季浆果本身的酸甜便溢了出来,苏茜舔了下嘴唇,随手将另一个糖果塞给拉斐尔。死亡骑士显得有些无奈,但还是吃掉了那颗糖果。

行商中有人在弹琴唱歌,比弗兰克那个蹩脚水平好听多了,他唱的大概是首有些名气的曲子,苏茜注意到不少人跟着曲声哼唱。

真热闹啊。

苏茜想。

这种鲜活的景象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满足感,虽然不太贴切,但她深深地感受到一种资本积累的快乐。

其实也不算错——苏茜的积分储蓄在无声无息地上涨,店铺每天都会产生税金,行商虽然只是暂留于此,但他们所做出的每一笔交易,都会给苏茜带来虽然少但确实存在的积分收入。

能躺着赚钱就是好呀。领主发出了灵魂感慨。

她沿着街道走出城区,外环空地上的牧草正在努力生长,再过不久,或许可以试试在这里放牧羊群。

突然间,一个提示框跳了出来。

【您的农田围栏遭到破坏。】

苏茜:……?

怎么回事,阿尔德罗明明还在广场上开追忆往昔故事会?

第69章 开业第六十九天

苏茜转身, 走向她的农场。

蚀影猎鹰两脚朝天, 躺在地上, 苏茜伸手摸了一下,发现这只大鸟并没有受伤,只是睡着了……可是亡灵也会睡觉吗?

接着她看到了罪魁祸首。

是个游荡者。

苏茜的农场分为两种,领民田地被用来种植各种作物,效率更高的酒馆农田(姑且这么叫吧)则被作为药田,满足领地内魔法师们的日常素材需求。

这些材料的价值大多数不高, 至少没有高到引起大多数人的觊觎:这些药田被魔法学徒看管着, 有那个精力做什么不好,非要给缄默塔搞事情。

但还是有这样的傻子。

这个游荡者对这片药田垂涎已久, 他精心筹划数日, 错开学徒的采集时间,避开牵熊巡逻的游侠,药翻虎视眈眈猎鹰,轻手轻脚地试图翻过围栏,打算进行偷盗。

还没来得及动手, 他就被拦腰抱住了。

抓住他的是个标准牧师装扮的、一看就是大小姐的女孩子。

她将游荡者整个按在地上, 顺带压倒了一片围栏和几株快收获的药材, 嘴上细声慢气地说:“您怎么能这么做呢, 这里是别人的药田, 不告而取是错误的,虽然并不昂贵,但错误就是错误……”

女孩子一口气说了整串没重复地说教, 期间游荡者似乎想要挣扎,但却被牧师少女用手死死按在地上。

直到注意到苏茜的到来,这个游荡者努力把自己的脸从土中抬起来,喘了口气,求助道:“咳……救、救命!”

苏茜:“……”

她说:“嗯……但我是这里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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