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亭子,他便朝马车看去。
小雪已经停了,神容在车中大约是等久了,一手掀开车帘看了出来,朝他这里露了下脸,另一只手中捧着暖手炉,烟雾袅袅朦胧了她的眉眼,娇艳地不像话,和他视线相触,她又放下帘子坐了回去。
山宗走过去,透过窗格朝里看:“可以走了。”
话音刚落,远处忽有一阵快马驰来,他迅速转头,已听见马上人不断吼叫的呼喝声,尘土飞扬中个个手持大刀,看不出来历,直往他们这里冲来。
“头儿!”胡十一大喊一声,当即跨上了马。
山宗手在窗格上一按,转头唤了声:“东来!”下一刻就翻身上了马。
东来马上带着护卫守在车旁,紫瑞已被他推着爬上车,挡住车门。
那群人乱叫着冲到跟前,照着当先一个护卫挥下一刀,没能得手,又见一群彪悍人马朝自己冲来,慌乱了一样,调头就跑。
山宗策马疾驰而上,一手抽刀:“活捉。”
胡十一打头,那群铁骑长反应迅速,全都上马过来,齐齐追了出去。
直到这阵突来的变故在外没了声响,神容才揭开车帘往外看:“怎么回事?”
紫瑞脸上还有些惊慌:“好似是群土匪,不过就这样吓跑了,肯定也不成气候。”
神容心想这一路都很顺畅,怎么到了这里就遇上土匪了,未免古怪。
忽又有一阵马蹄声至,东来防范地看去,见到那是一队兵马,握刀的手才稍稍放松。
一队兵马大约二三十人,领头的一到马车边就抱拳道:“幽州军前来接应,奉山使之命来护送夫人先行,以免遭受波及。”
神容问:“他现在如何?”
那兵回:“山使还在追击那群匪徒,担心惊扰到夫人。”
她点点头:“嗯。”
马车跟随他们上路。
神容透过窗格去看那群兵,想起他们刚才的称呼,眼睛仔细盯着他们,看了看他们的马,忽而问:“你们是哪个百夫长手下的兵?”
方才回话的那个兵道:“夫人不必问了,马上就安全了。”
神容立即抬高声唤:“东来!”
顷刻马车一停,东来应声,手中刀已拔了出来。
那队兵马似没想到,瞬间就厮杀了起来。
神容朝外看了一眼,看到那群兵换了兵器,许多从马腹下拿出了又宽又弯的大刀,便知自己没有猜错,掀开车帘,推一下紫瑞。
紫瑞忙跳下车去,伸手接她。
神容搭着她手跃下车,没有看一眼旁边情形,趁乱跑了出去。
有马蹄声自后追来,神容没有回头。
无论是装束还是口音,都看不出来他们是关外兵马,来的时机又如此天。衣无缝,简直毫无破绽。
但他们的马不一样,只是寻常的马,不是幽州军所里的战马,若非她见多了,可能就真要上当了。
东来看见她跑出去时,已看见追过去的一小队敌兵,但只是这眨眼功夫,另一波人马就如闪电般折了回来。
一左一右两匹快马冲至,直接斩杀了追去的两个马上敌兵,那是骆冲和庞录。
山宗策马自他们身后疾驰而出,直接奔向神容的方向。
这一行他们原本是被押送入京,一个兵卒都没带,因而在追出去的那刻就已有所提防,发现那群人马不过是寻常匪类,虚张声势故意吸引他们,山宗便交给了薄仲,立即策马返回。
果然,如他所料。
骆冲和庞录转眼看见那群马车旁的兵马拿着的兵器就认出他们是关外混进来的,二话不说就冲杀过去了。
这一带距离易州不远,易州是唯一还能与关外通商往来之处,他们可以混进来,却也只能混进这些。
骆冲握着刀,已经忍不住在狂肆地怪笑了:“难得,老子们还能在这里杀一次关外狗。”
山宗一刀砍过一个马上的敌兵,手里的刀掷出去,最前面一个追兵从马上摔下去,仆尸在地。
他冲过去,俯身一把抽出自己的刀,勒住马,已到另一条细窄小道上,四周都是荒芜漫野,没了敌兵,但也不见神容身影。
不远处,胡十一已跟过来,清理了他的后路,向他大声报:“头儿,追兵没了,铁骑长们都回来了,马车那里也快清完了。”
“嗯。”山宗下马往前,环顾四周:“神……”
一声唤还没出口,身后一阵脚步声,他立即回头,手就伸了出去。
神容飞奔过来,一把抱住了他腰,还在喘气:“没事,我没事。”
第一百零七章
她扑过来的刹那, 山宗的胸口都如同被重重撞了一下, 没握刀的那只手抚上她后颈, 往下一直重重抚过她背上,喘了口气:“真没事?”
神容抬起头, 脸轻擦过他的衣领:“嗯。”
山宗此时才看见她脸上微微的潮红,贴着他的胸前还在不住的起伏, 手臂一收, 将往自己怀里按紧了, 低头埋在她颈边深深吸了口气,自己的胸膛里才算平静下来。
远处仍有急促马蹄声在奔走, 胡十一在传他的命令留活口, 似乎所有人都回来了。
山宗终于松开神容, 带她走去自己那匹马下,抱着她送上去,翻身而上, 赶回马车旁。
厮杀声已经停歇, 长孙家有不少护卫都受了伤,被东来带着退去了道旁, 此时一地尸首中站着的仅剩一群持刀的彪悍身影。
山宗扯了下马缰,手在神容脸侧拨一下。
神容的脸顿时贴入他胸膛,没能多看, 听见他声音在头顶问:“没有活口?”
胡十一在前方大声回答:“没有,这群狗贼见苗头不对就想跑,跑不成就自尽了。”
山宗冷冷说:“清理干净。”
又回到那座十里亭前, 神容才抬起头往道上看了一眼,那一群铁骑长虽然是后来杀进来的,却显然是杀得最凶的,骆冲此时还蹲在那儿往一个倒地的敌兵身上擦刀,恶狠狠地呸了一声,一旁的人在迅速清理。
她扭过头没再看了。
“下来。”山宗伸手接住她下马,进了亭中。
神容被他按着坐下,平复了轻喘,又见他走去了亭外。
薄仲回来了,带着两三个同行的铁骑长骑马到了亭外,下来后快步走到他跟前,头上满是汗:“头儿,那群土匪不堪一击,不过是寻常地痞流氓,已解决好了。”
“问出了什么?”山宗问。
薄仲抹把额上的汗:“他们是拿钱办事,被指使了来骚扰咱们的,在这里等了有一阵子了,今日等到就下了手。”
山宗颔首,一言不发地又回了亭内。
神容看着他:“既然是早就等着的,那就是准备好要引你走开,他们的目的是我。”
山宗沉着眼:“没错。”
胡十一和其他铁骑长也都过来了,老远就听见胡十一气冲冲的声音:“头儿,都是关外的兵,一定就是那孙子的人了!”
山宗冷笑:“这还用说。”
不是他还能是谁,难怪幽州没动静,他根本没盯着幽州。
“看来姓孙的是铁了心了,就是抢也要把人给抢回去了。”骆冲在胡十一身边阴笑,顺带瞅一眼亭内的神容。
神容蹙了蹙眉,去看山宗,他就站在她身前,马靴挨着她的裙摆,一动不动,如在沉思。
胡十一看那边清理地差不多了,忍不住问:“头儿,咱这就上路?可要我先行回幽州带人过来?”
山宗脚下动了一步,转身说:“不用,就这么走,你们先去,我还有些事。”
胡十一抓抓下巴,瞄一眼亭子里坐着的神容,明白了,朝旁招招手,所有人都退走了。
山宗回头,伸手将神容拉起来:“孙过折为人狡诈,应该会分出接应的人,你被盯上了,不能就这么走。”
神容问:“那你方才还说要就这么走?”
山宗笑一下:“我是说我们,没说你。”
神容盯着他的脸,眼神轻轻转动。
山宗在她眼里稍低头,认真说:“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
她心头顿时一麻:“嗯,我记住了。”
……
队伍继续出发,往幽州方向前行。
路上只他们这一行,马蹄声不疾不徐。
那辆马车依然被好好护在队中,却不见长孙家那群护卫,前后左右只是那十数人的铁骑长队伍,山宗打马走在最前方。
胡十一瞄瞄那车,骑着马靠近前方去,小声问:“头儿,咱为何做这样的安排,何不干脆走快些,早日回到幽州不就安心了。”
山宗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提着刀,目视前方:“走那么快做什么,关外让我不安心,我岂能让他们安心。”
胡十一听他这口气就觉得不善,心想还是为了金娇娇,谁让关外的敢动他的女人。
“听着动静。”山宗忽然扫了眼左右。
胡十一回神,马上就戒备起来。
四周安静的出奇,冷不丁一声尖啸破风而来,一支飞箭射在马车上,一匹靠得最近的马当即抬蹄,一声长嘶。
山宗抽刀,朝射出箭的方向疾驰而去。
胡十一紧跟其后,一群铁骑长一瞬间都往那里奔出。
马车边只剩下了两三人还围守着,很快道旁就钻出了人,朝他们冲了过来。
来的是十几个人,皆如之前那群伪装的敌兵一样装束,外罩黑皮软甲,乍一看还以为是幽州军,仔细看才会看出细微的差别。
唯有他们手里的刀,因为用不惯中原兵器,拿的还是宽口的弯刀。
守在马车边的两三个铁骑长抽刀抵挡了一番,作势往山宗刚追去的方向退,似已顾不上马车。
那十几个手持弯刀的敌兵趁势直冲向马车。
当先一个跳上车,掀开车帘就想往里去,却忽然退出,大惊失色地用契丹语向同伴们低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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