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寝室同一床的严子兮相处时间长些,军训一段时间两人天天坐在电脑前打游戏,打着打着他就喊起了严子兮儿子,儿子喊的时间长了省略了几个字就成了兮儿子,后面又不知道怎么演变成了兮崽。
严子兮是个少数民族,他自己说自己的是侗族人,这个民族我没听过,完全不了解,见他吃的用的跟我们没什么区别,应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忌讳。
严子兮放下自己握着鼠标的手,往椅子上靠了靠,声音中带着点有气无力:“你能别这么叫我么,儿子。”
林喻北闻言哈哈大笑:“晚上吃什么,儿子?”
我从自己书柜上找了几本包准备去图书管呆上几个小时,因为学的是会计的专业,我想要尽早的考到会从证,而且我需要奖学金。
前段时间我二姐给我打过电话,她很烦,永远是没完没了的抱怨。
她在长康市一个住宅小区附近开了个水果超市,老公又在小区附近的小学当老师,他俩有个五岁还在上幼儿园的女儿。
她打电话来跟我说爸爸最近这一个月都住在她家,她要开店我姐夫刚开学要工作家里没人照顾,说爸爸的药快用完了,过几天又要去医院检查。
我接她的电话实在不耐烦,喊了好几声姐,她的絮叨才听下来开始问我大学怎么样。
“还行。”我是这么跟她说的。
她又说:“秋水啊,你要好好读书,我们家里就靠你了,爸爸年纪大了,没多少年福享了,你哥哥原来还在的时候读书是我们家最好的,本来想着他读书读出来了咱爸妈就能……”
我讨厌她这样把压力压在我的身上,略带上了些不耐烦地说了说:“好了,我待会儿要去看书。”
那边声音才缓了下来:“嗯你要好好读书。”
我要挂电话,她突然又问出了声:“大姐最近跟你联系过了么?”
“没有。”
她应了声,让我好好学习,不要担心家里,我挂了电话之后,放下手机没多长时间手机又震动了下,她微信给我转了五百块钱。
我确认了她给我的转账,给她发了个谢谢。
我想人可能都是个复杂情绪的集合体,我二姐是个十分斤斤计较的女人,她每天都要计算着自己的亲爹在自己家住了多少天又在大姐家住了多少天,要计算她为了爸爸跟弟弟花费了多少钱,大姐又为了这个家花费了多少钱,在斤斤计较又忿忿不平的抱怨之下又会担心自己亲爹的身体跟亲弟弟的生活费,她的情绪十分复杂。
黎簇肯定也复杂,他在照顾我跟不管我之间反复斟酌,他在早之前不知道我是谁的时候就曾经告诉我说我在给他添麻烦。黎簇有点可笑,他都认定我是个麻烦之后还对我这么好。
黎簇是个中央空调。
我背着书包从寝室出来的时候,寝室那两个互相喊对方儿子的人还在纠结着晚上吃什么,林喻北朗着嗓子问了声我去哪儿,我说了声图书馆,我听到了几声浮夸的赞叹声。
我关上寝室门把他俩浮夸的声音关在门口,转身开始往楼梯方向走。下楼梯的时候,我想着黎簇自己说过自己对所有人都是这个样,他是中央空调。所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向他讨要手表就给?所有人去找他都带回家?所有人要他就给,跟别人上床,还在别人哭着说“对不起有可能是我破坏了你原来的或者是本该有的快乐”的时候劝慰别人说“不是你的错,你要往前走”。中央空调的温度大概都抵不上了,黎簇得是太阳了。
我们寝室在三楼中央的位置,穿过四个关闭的寝室门,走下六个十三阶的台阶,走到寝室大门的时候我在想如果黎簇觉得我是个麻烦,我在打扰他,那他是不是会对此感到苦恼?
为求证我这个疑惑,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黎簇打了个电话。
电话声响了五下之后那边接了电话:“喂~?”他的声音中带着点轻轻浅浅又从来不会轻佻的笑意。
我说:“喂。”
黎簇短暂地“嗯”出了声,随后我听见了几声丢麻将的声音,黎簇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过来:“等等,碰。”
“……”我没想过这个人竟然会在打麻将,“你在打麻将啊?”
黎簇应了声,笑着回道:“是,我在打麻将。”
“……”打麻将当然没怎么了,只是我在跟他说完话之后十分羞耻地在自我反省了很长时间,我以为他会心情复杂,或者至少可能会因为我的存在而感到些许苦恼,我对此感到有些抱歉,并且想要真诚地询问他。
黎簇那边丢牌的声音很杂,他缓着语调问我:“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我拿着手机走在学校一条石板路上,放假的晚上这条路上来往人很多,我思索了半晌还是出声问了:“哦,刚刚想起来问你会不会因为我一直这样而觉得我是在打扰你,会让感到麻烦?”
黎簇闷笑了两声,声音像是一簇绒毛一样搔刮在我耳内,他笑完后轻飘飘地:“啊?”
我冷静地继续询问他:“我刚刚一直在想,我应该怎么喜欢你你才不会觉得我比较麻烦。”
“……嗯?”黎簇那边像是手机信号迟缓,导致接收信息慢了一拍板地拖着嗓子出了一声,接着他还反问了我一声,“那你想到办法了么?等等,胡了。”
我回答他:“没有想到。”
黎簇又闷笑,他真的很喜欢笑,每次我跟他说话,他总会笑起来,我沉默,听见他缓慢地开口对我说道:“好了,我在打麻将,我们待会儿再说?”
我嗯了声,然后问他:“打牌赢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