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是喜欢跟人开玩笑,在你慷慨激昂为爱自杀的时候附在你的耳边用堪称暧昧的语调告诉你说——没有我的同意你别想死。
我思及此处,觉得为了应景也得至少抽上一口烟,但是我戒烟挺长时间了,几年前医院做检查的时候咽喉炎挺严重,偶尔还会出现失声的情况,为了身体健康后转抽电子烟,电子烟抽长了没什么滋味,烟就慢慢戒了下来,这一下应不了景,竟然因此还生出了些淡淡的怅惘。
口袋内的手机在此时震动的十分是时候,我眯着眼睛转身一边从口袋里摸手机一边背靠桥栏杆,低头看信息才见是我表弟,表弟严岚微信问我什么时候到,说他爸也就是我舅给我准备我两瓶好酒,几年没见一定要一起好好喝上一顿,我垂着脑袋慢腾腾地给严岚回消息,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这一块小小的屏幕上——晚上很晚到,不用等我,明天中午……
一句话还没打完被人撞到了胳膊,本就虚虚握着的手机差点直接从手心滑了下去,我两只手十分勉强的抓住了摇摇欲坠的手机,抬起头见到始作俑者。是那个长刘海的小酷哥,如果不是我确定我根本不认识他,我都要怀疑我招惹到他让他有预谋地撞向我。当然,虽然我确实不认识他,也挺能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是在故意撞我,我捏着手机瞥了他一眼,虽说桥上人行道虽说是不宽,但也是不至于让他能迎头撞到我,而且现在整座桥上没车,他的小伙伴还在不远地方的桥正中央尝试各种拍照风格,他从桥正中央走过完全没什么问题。
我挑起眉梢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睛藏在刘海后面,我能够十分明确地感觉到他端详了我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没什么歉意在里面的道歉:“对不起。”
我朝他笑了一下,并没有对这个没有包含上什么歉意的对不起做出任何反应,我希望他能跟我解释清楚他为什么要撞上我或者能够真诚点跟我道歉。
他的脑袋在下一秒微微垂了垂,他的手从衣服口袋里拿了出来,大拇指跟食指在裤子缝间缓慢地摩擦了数下:“对不起。”他再次重复。
我脾气向来不错,而且也做不到为难小孩的事情出来,看了他两眼后就十分简单地接受了他的抱歉:“没关系,走路要看前面。”
他微垂着脑袋,像是有些口拙般地再次跟我道起歉来:“对不起。”
我现在开始有点相信他确实不是故意的了,他这种程度的不善言辞实在可以把所有例如怕生胆小害羞内向等绝对不会故意挑衅别人的词语全部用在他的身上。
“没关系。”我甚至开始带上了点宽慰的语气。
他没再说话,我觉得这一场意外的风波应该已经和平解决,遂又拿起手机垂眼继续给严岚发消息:“明天中午再去吃饭,先把你家地址发我。”
发完信息后我用手机简单处理了一下工作上的事情,回了两封简短而又不得不回的短信,再抬起头的时候刚刚那个小男生正站在离我七八步远的地方看我,我迟疑了片刻,他转身朝前走了两步后又转头看向我的方向,我甚至有想回头看一眼我身后是不是有什么人能让他这样停停走走反复看数遍。
随后我的大脑在提醒我我的身后是空气,下面是河水,除了鬼跟即将要跳河的人没有人能出现在我身后的位置。
我朝他挑了挑眉,他迟钝地后退了一步,但是视线仍旧是对着我的方向,我张了张嘴十分礼貌地开始询问:“你好?”
他站在原地闻言垂了垂脑袋,片刻后又再次抬起来,声音平静地学舌:“你好。”
我朝他点了下头,因为距离的原因让我觉得说话需要拔高声音,我抬起步子朝他的方向走了过去,礼貌询问:“有事吗?”
他的脑袋随着我的走近而缓慢地抬高,直到我站到他的面前,他微微仰起了脸,刘海轻轻地往旁边斜开,一双沉静的眼睛从他那黑重的刘海下面露了出来,他的瞳孔好像较正常人来说要略微大了那么一点,不算夸张,像是双婴儿的眼珠,真诚而又冷静地注视着人,注视着我。
——他长了一双真不错的眼睛。我恍惚间在大脑里闪过了这个念头,稍纵即逝。
他脸上皮肤很白,在跟我视线对视了几秒之后又重新低下头把自己的眼睛给挡住,脸上没带什么表情,连张嘴说话的幅度都十分小:“你……”
我耐心等了片刻,没有听到下文,只好自己问:“我怎么?”
他问我:“你不是本地人?”
“嗯?”我闻言顿了顿,随后又觉得好笑,没想到离开长康八年时间我能变成别人口中的异乡人,顺着嘴调侃了一句“我跟本地人差别很大吗?”
“……”对方以沉默回我。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话题不应该这样戛然而止,我遂提问:“你的那群朋友呢?”
他平静的语气,一问一答十分配合我地回道:“不知道。”
我嗯了一声:“你是附近学生吧,现在应该是上课时间,跟朋友翘课出来的吗?”我三十岁的恶习在这个时候又古怪地开始发作起来,我对着一个刚见面的陌生小孩条件反射地开始劝解道,“下次不要这样了,好好学习。”
陌生小孩这个听众的下巴在我话音刚落下后紧了紧,以我的猜测我觉得他可能在咬牙,我想也是,我读书的时候也最讨厌别的大人总之一副是为我好的模样劝我好好学习,这样一点都不青春不热血,每天听老师听家长念叨就已经够让人听吐了,偶尔路上碰见一个陌生人还要被提醒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人生未免也太无趣。
未免无趣的我打扰这些有趣的小年轻,我礼貌性地开口:“我走了。”
小朋友微微佝偻的背挺了挺,我朝他笑了笑转身准备走,他突然出声:“等一下。”
我回头看他。
他抿了抿唇:“我可以借你的手机给我的班主任发条信息,说我现在是生病在医院吗?”
我笑:“果然是翘课出来玩的的对吗?”
“……”他没说话,我能感受到他眼睛在刘海后面略带紧张地看着我。
我摸出手机:“你把你班主任的手机报给我,我可以帮你打这个电话。”
“……”他动作微微顿了顿。
我解开手机的锁屏点到拨号的那个界面,还是没忍住“劝人向好”的恶习:“但是下次不可以这样了。”